这场戏是多机位拍摄,需要喻惟江和替身演员连贯地表演,而且张捷也需要一个车身擦过演员的全景镜头,所以车几乎是贴着喻惟江和替身演员的身体停下来的。
坐在车上的司机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张捷眉头紧皱,看样子并不满意。
助理赶忙给喻惟江披上一条浴巾,帮他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我来吧。喻惟江说。
场务来检查喻惟江和替身演员的身体情况。
喻惟江的背隐隐泛疼,刚才是实打实地撞了一下。场务掀开他的衣服,呀了一声:都青了!
场务的声音响亮,时引闻言,心里一紧。
演戏磕磕盼盼很正常,张捷嫌她大惊小怪,皱着眉看向喻惟江,不舒服就说。
知道。
但我还要再来一条,现在先忍一下。
喻惟江点头。
陆铭。张捷喊替身演员的名字,走过去跟他讲戏,你掏出枪的时候,那一瞬间应该是一个犹豫的状态,因为许锐那个时候并不想杀死梁越,这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他掏枪是因为被逼到了绝境。你不能就这么一点没有犹豫就把枪拿出来了,这个情绪不对。
替身演员连连点头。
还有你们的走位,再往右边挪一挪,不要冲得太前。张捷冒雨走到拍摄位置,往右跨了半步,在这个位置停。他拿起对讲机,各部门准备一下,再来一条。
说罢,张捷又对喻惟江说:你说你是不是傻,撞得那么实诚干什么,胳膊挥一下,把护栏弄倒就行了,你这一场下来,人都得废了。
这样效果逼真一点,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喻惟江与张捷理念契合,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张捷就跟喻惟江打过预防针
他说他是个完美主义者,相信喻惟江也是。
《隐风》的原IP其实很有影响力,小说很火,是个大IP,按咖位按资历,怎么着也轮不到喻惟江来演影视剧的男主,选角期间,梁越的演员候选人有很多,但张捷就是挑中了喻惟江,力排众议,不顾制片人的反对,选了这位作品不多、名气不大的演员。
风险其实很大,但是张捷是个赌徒,喻惟江是他手里最重、也是最宝贵的筹码。
雨势越来越大了。
而喻惟江他们也不止来了一条。
这场戏过了很多遍,演员们不断地摔倒、翻滚,汽车一次又一次地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雨落沾衣,他们浑身湿透,同时经受着心理上的折磨。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这场戏的所有镜头全部结束后,夜幕已经悄悄降临了。
《隐风》的拍摄周期很短,预定三个月,主创组都是拼命三郎,恨不得一天掰成十天用。
喻惟江晚上吃了剧组的盒饭,就回房间休息了。
今天一整天,时引都没敢上前打扰喻惟江工作,连招呼都没打,他想喻惟江可能也没注意到他。因为他真的很投入,也压根没有闲暇去顾忌戏外的情况。
第一天的拍摄节奏就如此紧张,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庆市恰逢了一场仓皇而及时的雨。
时引放心不下喻惟江,想给刑骁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又怕两人说话尴尬,便从演员群里的公告一路往前翻,翻了很久,终于翻到了喻惟江的手机号码。
他给喻惟江打了通电话,但是没人接。
连打了三个,都没有打通,时引没有办法,只得联系刑骁。
他在休息。刑骁停顿片刻,沉声说:别担心,我去看过了,没什么事。
刑哥。
怎么了?刑骁的语气有些冷淡。
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好。
刑骁沉默了。
时引挂掉了电话,没为自己多作辩解。
喻惟江一直在睡觉,从下工睡到了晚上十点。刑骁来他房间看他的时候,他睡得正沉,雷打不动。
纯粹是累的。
但他后半程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浑身发冷,脑袋很沉,翻身仰躺在床上的时候,背像被针刺一样,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喻惟江醒了,浑身乏力地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应该是发烧了。
他眯着眼睛把床头柜的手机拿了过来,想看时间。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陌生号码。喻惟江没有立刻回拨,放下手机,起身换衣服。
他打算去医院挂个水。
敲门声响起,喻惟江随意地套了一件T恤,走过去开门。
喻惟江消失了一晚上,一个电话都没接,时引实在熬不住,想亲眼看一看喻惟江怎么样,便跑到他房间的楼层来了。
时引从楼梯口拐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喻惟江站在门口跟一位女生说话。
喻老师,我是梁梓兴的助理。门外的女生给喻惟江递了一包药,这是梓兴让我交给你的,里面有退烧药和贴的药膏,梓兴怕你生病了,让你看着用。
喻惟江接下药,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那位女生微微欠了下身子就离开了,眼见喻惟江要把门关起来,时引忙走了过去。
喻惟江。时引终于习惯了这么喊他。
但其实不太礼貌,因为喻惟江比他大了几岁。
喻惟江脚步一顿,侧过身来。
他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嘴唇发白,干裂得起皮了。喻惟江有些茫然地看着时引,目光很浑浊,他的反应变得有点迟钝,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这个状态很明显是发烧了。
时引立刻抬手覆住喻惟江的额头,皱眉道:你发烧了?
喻惟江没说话,看着时引捂着他的额头,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眉头紧锁地比较两个人的体温。
时引的手心在喻惟江的额头上贴了一会,手翻到背面,又用手背碰了碰。
他的手并不柔软,手指清瘦,骨节很分明,手心是热的,但手背的温度有点低。
发烧了。时引的手离开喻惟江的额头。
刑骁不是说你没事吗。时引产生不满的情绪,很不高兴地说:这叫没事?
喻惟江看到他微卷的睫毛飞快颤动,眉头轻轻皱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十分,已经有些晚了。
时引把手机塞回口袋,直接说:我们去医院挂水。
第34章
时引叫了辆出租车,陪喻惟江一起去医院。喻惟江的原定计划是一个人去挂水,连刑骁都没想惊动。他可以谢绝时引的好意,但傻子才会这么做。
喻惟江不是傻子,他也贪图时引的好意。
夜已深,医院只有急诊科还在就诊,时引很少来医院,挂号流程不太熟悉,晕头转向到处跑。
医生给喻惟江量了体温,38.3,是发烧了。
挂个水吧,医生征求喻惟江的意见,还是配个药?
挂水。喻惟江说。
医生点了下头,在病例上记录着病情,一会拿单子去药房缴一下费用,然后去输液室挂水。
医生。时引喊道,您能不能再看看他的背?
背?背怎么了?
时引看了喻惟江一眼,说:他今天撞了一下,应该有点严重。
这个时引最有发言权,之前他撞到背,疼了半个月才好。
掀开我看一下?医生对喻惟江说。
喻惟江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去,撩开T恤。医生看了一眼,时引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那些青肿的痕迹仿佛都是摔在他身上似的。
喻惟江背上有大片大片的红印,深深浅浅,有的地方还发紫了。其实不止背部,他的手臂上也有不少伤口,都是些轻微的擦伤,拍戏的时候摔出来的。
医生按了按喻惟江的肩胛骨,问:这里痛吗?
跟其他地方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医生又按了按其他部位,喻惟江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没伤着骨头,我给你配点外敷药。
时引陪喻惟江去输液室挂水。
输液室里有些冷清,只有两个面色憔悴的青年人,歪着脑袋坐在靠椅上,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刷着手机,表情如出一辙,都是一副被生活摧残了的苦逼模样。
时引在喻惟江的旁边坐了下来,余光瞥到输液室门口有几个小护士往里面探头探脑。她们的视线是落向喻惟江的,可能是认出了他,也可能是单纯被高颜值的病人吸引。
时引看到她们拿出手机对着这边,下意识往前挪了挪,身子挡住了喻惟江。
正当她们蠢蠢欲动想进输液室的时候,值班护士长从她们身后冒了出来,板着脸说了几句话,小护士们吐了吐舌头,笑着一哄而散。
她们好像认出你了。时引转头对喻惟江说。他没想到喻惟江正好也在看着他,两人视线一撞,时引下意识垂下眼眸。
气氛有点微妙,四周静得好似能听到输液瓶中盐水滴落的声音。
你饿吗?时引问喻惟江,我去给你买个夜宵吧,你晚上吃的剧组盒饭,肯定没吃饱。
喻惟江看着他点了下头。
等我。
现在快十一点,大部分店面已经打烊,时引拿手机搜了搜医院附近还在营业的餐饮店,发现正儿八经供应主食的只有一家馄饨店。
时引打包了一份鲜肉虾仁馅的馄饨。
回来的时候,输液室里只剩下喻惟江和一位女生了。时引找护士要了杯热水,端着热水走到喻惟江身边,先喝口水。
输液瓶里的盐水少了一半,在时引离开的期间,喻惟江全程看手机打发时间。
喻惟江抬手接水杯,拇指指腹无意间碰到了时引的指尖,时引手一哆嗦,杯中的水晃了晃,洒出了一点。
杯子差点掉地,幸好喻惟江抓得稳。
时引立刻松开手,低头拆开打包盒,有点不自然地说:我给你买了鲜肉虾仁馅的馄饨,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爱吃的。喻惟江说。
时引抿嘴笑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好像稍微缓解了些。他端着餐盒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看看餐盒里的馄饨,又看看喻惟江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
时引纠结了片刻,觉得馄饨这种东西,一只手吃起来也没那么不方便,于是他把勺子递给喻惟江,我帮你端着餐盒。
喻惟江用那薄薄的塑料勺子捞了一只馄饨,这馄饨包得很实在,皮薄馅足,个头很大,塑料勺有点盛不住。
喻惟江低头咬了一口,馄饨有点烫,廉价的塑料勺晃了几晃,噗通一声轻响,馄饨掉进了汤里,汤水溅到了时引的手上。
喻惟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捞了一只,一样大的个头,这回还没咬就掉了。
时引看不下去了,接过喻惟江手中的劣质勺子,还是我喂你吧他顿了一下,看向喻惟江,眼神迟疑,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喻惟江没说什么,只是像尊佛一样靠在了椅背上,态度显而易见。
时引莫名笑了一下:你倒是过来一点啊,汤溅到身上怎么办。
于是喻惟江很听话地靠了过来,时引把餐盒端到他嘴边,用勺子捞了一只馄饨,放凉了送到他嘴边。
喻惟江连吃个馄饨都很斯文,慢条斯理。
倒是时引,表情别扭,动作间流露出隐隐的不自然。
输液室里除他们之外的另一位女生,朝他们投来探询的目光。
时引投喂完喻惟江,坐在一旁发了一会呆,没一会就开始犯困。
此时输液室除了他俩,已经空无一人。
时引闭着眼睛睡着了,他的手放松地搭在大腿上,脑袋歪向一边,呼吸平缓。
他的脑袋歪在离喻惟江较远的那一边,脸庞侧对着喻惟江。喻惟江瞥见他的耳垂好像沾了一点脏东西,黑乎乎的。他抬手,用拇指轻轻蹭了一下时引的耳垂。
时引的耳垂很软,薄薄的。
喻惟江忍不住捏了一下。
时引双唇紧抿,他的嘴唇看起来也很软。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喻惟江的指尖还搭在时引的耳垂上,他侧过头看了一眼。
走进来的是值班护士长,喻惟江跟她对视了一会。
护士长表情有些诧异,嘴唇动了一下,目光流转到时引的方向。
她看得有些太久了,一副像是要对喻惟江进行审判的模样。
喻惟江平静道:怎么了,我违法了吗。
护士长好像是被他一本正经询问的样子逗乐了,走过来看了眼输液瓶里的盐水剩余量,调了一下输液速度,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压低了音量说:
没有违法,但是应该,算耍流氓吧?
第35章
醒醒。
时引。
时引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萦绕在耳畔。脸侧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触碰了一下,时引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喻惟江模糊的面孔。
起来吧,刑骁来接我们了。喻惟江说。
时引弹了弹酸涩的眼皮,抬起手,迷迷糊糊地摸了一下喻惟江的额头,喃喃道:好像不烧了
刚睡醒的人反应都有些迟钝,时引的手覆在喻惟江额头上许久,手心贴着他的皮肤。
喻惟江心想,如果他刚才捏时引的耳朵算耍流氓,那时引这样,是不是跟他半斤八两。
护士长已经不在,喻惟江也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刑骁去敲喻惟江的门半天没人应,打了通电话才得知喻惟江去了医院。他赶到医院,骂骂咧咧地把两人接回了酒店。
翌日早晨,时引被一阵敲门声闹醒了。他闭着眼睛把手机摸了过来,发现才六点半。
天爷,谁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生睡觉。
时引带着些微的起床气走去开门,他顶着一头乱发,宽大的棉质T恤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上,领口歪在一边,露出一边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