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合唱
◎我带宋老板去“找找感觉”。◎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英语。没出任何意外,宋敬原又睡着了。这回脑袋朝教室,手里握着一支笔,巡课老师路过的时候,只以为他在认真做笔记。
他被一阵鬼叫般的动静吵醒。
宋敬原迷迷瞪瞪睁眼时,听见教室后方传来一声怒吼:“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不好,宋敬原也不好。他吓得他一个激灵坐直身,仔细一看,每人桌上都放着一张再生纸印刷的曲谱。正中赫然三个大字:茉莉花。
前排的同学好心给他解释,说是月底的校庆晚会,每个班都得出节目。艺术班能唱能跳各有花样,咱们班实在不太行,只能又搞朗诵合唱的老一套。
宋敬原心想:老一套也就算了,能不能别年年都唱茉莉花?
茉莉花都快听枯了。
课间时,班长把全班同学组织起来,推开桌椅,折腾出一片空地。从高到矮,男女分列,排成合唱的四条纵队。路拾萤和辛成英个子最高,在最后一排正中央。宋敬原稍矮一些,差两公分一米八,站他们前面。
只听前排的指挥一声令下,宋敬原耳边传来一声怒吼:“好!一朵!茉莉——花!”
一句都没唱完,全班笑作一团。
辛成英摸摸鼻子:“干嘛都看我?”
讲台边坐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头发没扎,披散在肩上。眼睛细长,脸上有雀斑,嘴唇偏薄,无可奈何地看着辛成英笑。这是阮鹤年,七班的学习委员。江都本地人,说话吴侬软语,动辄脸红。
阮鹤年是全班乃至于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上学期期末的全市联考,小姑娘一骑绝尘,把一中的若干学神甩在身后十几分。可老天无眼,她偏生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单薄得像纸片,当时家里人也是考虑二中离家近,好照顾,才让她来这儿念书。
七班总共四十六个人,刺头不少,大小天王若干,做出的混账事常让明晁半夜气得头疼。但是对于这个瘦小文弱的学习委员,全班的态度全是出人的一致:你欺负她一下试试!
阮鹤年是本次合唱的钢伴,正辅助班长指挥。
小姑娘斟酌片刻:“辛成英,我们是要合唱,唱,正常念词就行了,不用喊出来。”
路拾萤也跟着添乱:“辛成英,我们唱的是茉莉花,不是食人花。”
辛成英立刻和路拾萤掐在一起:“你个跑调跑到外太空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在后面闹成一团,引得周围的男同学也跟着嘻嘻哈哈浑水摸鱼。班长好不容易掌握局面,勉勉强强又合了三轮。
阮鹤年面露难色:“今天先这样吧。大家回去多听两遍,我们争取明天排的时候,起码一半的同学不跑调。”
宋敬原在心里阴阳怪气,心想:一半不跑调?让他们一半上重本线还现实一点。
于是从这天开始,高一七班的教室里到处充斥茉莉花的歌声。下课唱,上课也唱。数学老师“老王”头一回觉得自己亮如洪钟的讲课声,被教室各个角落“嗡嗡”的低鸣盖住了。他摸着后脑勺纳闷:“钟凯,你在那说什么小话?这题答案多少?”
钟凯和辛成英都是体育生,正在倒数一二排分析一个附点要唱多少拍。忽然被点名,钟凯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选C!”
老王拿粉笔头砸他:“选什么C!这是填空题!”
路拾萤不胜其扰。
辛成英对合唱这件事有莫名的热情,一下课就在他耳边大展歌喉。路拾萤左请右借,找来三件外套蒙头,但能把人直接送走的美妙歌声仍孜孜不倦钻入耳中。他忍了两天,忍无可忍,周四放学前,拎着书包坐到宋敬原面前。
宋敬原正在奋笔疾书。数学习题册很厚,他希望在放学前把数学作业赶完,就不必背着砖头回家。
而路拾萤好不长眼,“啪”的推他的水笔,笔尖在答题区划出长长一道笔痕。
宋敬原火冒三丈:“你有病?”
路拾萤趴在桌上,抬眼巴巴地看他:“你不是会弹琵琶?”
宋敬原知道扫把星找上门来准没好事:“你最好当我不会。”
路拾萤掰着指头和他分析:“你看,咱们班这个合唱,跑调,没拍子,还有像辛成英这样唱歌靠吼的,到时候上台丢人现眼是一码事,平时练合唱这么难听你不嫌烦吗?”
“不嫌。”宋敬原举起隔音耳机,“听不见。”
路拾萤只当没看见:“不如我们一起出个节目。就不用练合唱了。有花样,可以不用所有人都唱。起码辛成英就不用唱。”
“不出,你想都别想。”灾星缠身,宋敬原自知今天这个数学题是做不完了,把蓝砖头“啪”地一合,丢进书包。
路拾萤看着他站起来往教室外走:“为什么呀?你琵琶弹得多好。”
宋敬原远远撂下一句话:“好也不给你听。”
路拾萤当然不罢休,眼珠子一转,就往办公室跑。
宋敬原第二天早上来上学时,被明晁逮住。
老狐狸笑眯眯地看着他:“终于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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