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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这些权贵们才明白,陛下是真的要重用唐寅,用其一扫京师权贵跋扈的风气。
    起初权贵们不以为意,但现在却发现唐寅就是陛下手中的一柄尖刀,可以随意刺向任何想去的地方。
    好在陛下并没有彻底对他们撕破脸,证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公爷、侯爷、侍郎、御史们纷纷带着前任府尹送来的贺钱来到顺天府,求见唐寅。
    唐府尹也摆起了架子,叫他们排队来。
    等到权贵们交完“赎金”,唐寅这才叫衙役们把那些恶仆从大牢提出来,叫权贵们带了回去。
    至此,前任留下了亏空全部填平,府库重新充盈起来。
    ......
    ......
    树立了威信,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至少在顺天府内,所有官吏都对新府尹敬佩有加。
    敢于和整个京师权贵阶层斗法,最终还大获全胜叫权贵们乖乖交还了银钱,这份能力和魄力值得他们追随。
    除此之外,观望的商贾百姓们也对新府尹好感倍增。
    难得京师出了个青天大老爷,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以后有冤情不必再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朝廷设立的检举箱正式立在了顺天府衙外,接受百姓投信检举。
    别管检举的是多么大的人物,只要你投信顺天府尹就会把信递送至内阁,由内阁大学士递送至御前。
    这样升斗百姓也有了和天子沟通的渠道,虽然这个渠道曲里拐弯绕了一些,但好在能搭上线了。
    这在前朝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弘治皇爷虽然也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却极为传统守旧。许多核心的问题他都不愿意去改变,更不必说设立检举箱让普通百姓弹劾大臣了。
    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检举箱的设立让府尹唐寅的工作量大增。
    因为事必躬亲的缘故,他每天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分拣检举信上。
    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检举的内容五花八门,检举的人也各不相同。
    要分出轻重缓急,还要分类归拢,全部办下来唐寅可是大汗淋漓。
    他又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底下的小吏去做。万一这些小吏被那些权贵收买,抽走检举信那可就麻烦了。
    无奈下唐寅只好受些累,等到交上第一批检举信再向谢慎诉苦请求配备一些靠谱的副手来。
    唐府尹花了三日时间才将第一批检举信归拢好,一起带到内阁。
    此时内阁三巨头恰巧都在,李东阳见唐寅背着个大口袋,心中一惊道:“唐府尹背的这是什么?”
    唐寅放下口袋,气喘吁吁的回道:“这里面......都是这些天百姓投到检举箱里的检举信。”
    闻言内阁三巨头皆是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太夸张了吧?
    满满一口袋检举信,足以见得百姓对京师权贵不满到什么程度。
    只不过以前没有鸣冤诉苦的渠道,百姓们被欺压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好了,朝廷设立了检举箱,百姓们便将积压许久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这个...这么多的检举信都是伯虎一人分拣归拢的?”
    谢慎见唐寅一脸憔悴,再联系到他的一双黑眼圈,遂如是问道。
    谢慎不提还好,谢慎一提唐寅便觉得无比委屈道:“谁说不是呢。我一连三天都在做这一件事情,从没有这么累过。这次来内阁便是想向四明你讨要一些信得过的副手,不然全部活儿都我来做,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谢慎不由得笑道:“你瞧瞧你,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府尹大老爷,怎么跟没手下一样?那些书吏都是吃干饭的吗?”
    唐寅闻言连连摇头道:“他们?他们可不行。四明你就信得过?”
    谢慎没好气道:“有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反正你还要过目,谁敢造次?”
    “我不是怕他们直接抽走检举信嘛。”
    唐寅十分无奈的摊了摊手道。
    “这倒也是。”
    谢慎点了点头道:“不过我也只能给你配一些书吏,这些人你便能绝对的放心?”
    “总比顺天府衙里的好吧。他们是直接从内阁借调的,没有利益关系,不会惧怕那些涉事权贵的。”
    顾鼎臣则是攥紧拳头咬牙道:“都说京师权贵跋扈,但顾某想不到他们竟然跋扈到这种程度。我内阁定要将其中冤情摘出,为受欺压的百姓做主。”
    “咳咳。”
    李东阳咳嗽了一声,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这件事情四明和九和商量着来吧,老夫便不插手了。”
    谢慎疑惑道:“西涯公这是何意?”
    李东阳面有尴尬道:“恐怕这检举信中会牵扯到老夫。”
    三人皆是大惊。
    在他们印象中李东阳就是文官中的楷模啊,怎么可能有人会检举他?
    李东阳解释道:“老夫一生行事端正,并没有什么可心虚的。不过老夫的女婿太过跋扈,平日里老夫也没少因为他被御史弹劾。此番换成了百姓检举,自然也不可能逃过去了。”
    谢慎那个瀑布汗啊。想不到李东阳这样的老油条挑女婿也能走了眼,竟然挑了个纨绔子。
    顾鼎臣点了点头道:“西涯公这是要避嫌啊。此事便交给我和四明好了,不会让您老失望的。”
    对于李东阳的选择,谢慎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李西涯这个年纪,官声是最重要的。
    李东阳一辈子爱惜羽毛,绝不会在接近致仕的年纪做出徇私的事情。
    他不插手此事便是告诉百官,老夫不是个徇私之人。你们冲着老夫女婿来就好,休要往老夫身上泼脏水。
    “既如此,西涯公也请放宽心。谢某相信令婿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谢慎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李东阳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如若他真的犯了大明律法,老夫也不会包庇。老夫会第一个奏请陛下严惩于他。”
    此时此刻,一旁的唐寅才真切明白京师官场的水是真深啊。
    连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都有可能牵扯其中。
    ......
    ......
    经过顾鼎臣和谢慎的进一步筛选,将第一批检举信送到了正德皇帝御前。
    这一批检举信检举是都是王公贵族,大多是侵占田亩,横行街市性质十分恶劣。
    朱厚照看过奏疏后勃然大怒,当即降旨责斥涉事王公,并令其立刻归还侵占的田亩,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再有横行霸道的行为,否则必将严惩。
    王公贵族不比文官,他们更仰赖天子的鼻息。
    天子个人喜好厌恶对他们的影响极大,几乎没有人敢与和天子对着干。
    这也是谢慎先选择将这一批检举信递送御前的原因。
    先让天子表明一个态度,让被检举着震骇,给后来人警戒。这样会起到很好的效果。
    假如把王公换成文官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恐怕天子会被文官用各种理由怼的体无完肤。
    文官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群体,明明是他们的问题,却能够义正言辞,毫无一丝羞愧之心。
    而如果先拿王公开刀,便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文官们看到天子态度的决绝,至少会心有忌惮,行为也会收敛的多。
    其实检举信这种东西就是一种舆论监督。
    事实证明自上而下的监督模式存在许多弊病。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家都是文官系统的,自然官官相护。只要不触及要害,糊弄一番也就过去了。
    这个也是人之常情。
    而如果想改变这一模式,就必须打破常规,用舆论监督。
    这相当于自下而上的监督模式。
    官员王公们表现如何,普通百姓最有发言权。
    若是受了欺压,写一封检举信揭露王公权贵的恶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这种自下而上的监督模式也有很明显的问题。
    那就是容易出现诬陷,出现民粹。
    不管是诬陷还是民粹危害性都不亚于贪污。
    前者会搅乱正常的官场秩序,使得朝官人人自危。
    后者危害更大,甚至会动摇大明的根基。
    这就需要内阁把握好度。
    简单的来说,就是筛查哪些检举信是真实的,哪些是虚造的。
    文官集团内部也会利用检举信作为一种手段大肆攻讦政敌,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可能导致大规模的内斗。
    这可比赤膊上阵,上演全武行还要可怕。
    毕竟动动嘴皮子杀人可是文官最擅长的。
    按下这些暂且不提,却说唐寅在顺天府干的热火朝天,却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被浇了一盆冷水。
    户部侍郎,左副都御使,礼部郎中,河南道监察御史等三十名官员联名上疏弹劾唐寅擅专。
    擅专这两个字是极为用巧的,也是封建王朝一个特有的罪名。
    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臣子只是一个符号。
    而如果这个符号不能认清自己的地位,擅自做主滥用权力触碰到统治者的底线,便会被责斥擅专。
    天子赋予你权力你可以行使。天子没有赋予你权力你就不能行使。
    一但行使了,那就是擅专。
    说白了这是个政治正确的问题。一般官场老油条都不会犯擅专的毛病,而唐寅却是个新人,犯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天子恐怕心里会不痛快。
    虽然他信任唐寅,但那是因为信任谢慎,连带着信任谢慎推举的人。
    这之间毕竟隔了一层关系。
    假如有人弹劾谢慎擅专,朱厚照肯定不会信,还会责斥那些弹劾谢慎的官员,弄不好直接下驾帖叫锦衣卫把那些官员拿去午门廷杖。
    可官员们弹劾的是唐寅,这就难说了。
    从心底里,朱厚照还是很怕官员擅专的。
    因为这样一来等于皇权的威严受到挑衅,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这么多官员联名上书弹劾唐寅,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联想起近来唐寅的作风,朱厚照更是怀疑确有其事。
    弹劾的奏疏中写道,唐寅身为顺天府尹不具备审讯高官要员的权力,却几次三番命衙役前去京官府邸,命其过堂问话。其态度跋扈嚣张,目中无人。
    不得不说这些官员选择的切入点很合适。
    顺天府尹虽然是三品官,但却不具备审讯高官的权力。别说审讯了就连问话都不行。
    唯一具备这一权力的机构除了厂卫就是大理寺。而后者是要高官犯了要案后才能提审问话的。
    唐寅毕竟初来乍到,对官场中的种种潜规则还不能很好的理解,犯下了这种低级错误,竟然直接叫衙役前往高官府邸,命其到府衙接受问话。
    朱厚照当然也不会相信一面之词,当即命人宣唐寅入宫面圣。
    唐寅风风火火的来到豹房,朱厚照当直问及此事。
    唐府尹毫不犹豫的承认,引的朱厚照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
    唐寅一头雾水,心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天子为何如此愤怒?
    见唐寅一脸茫然,朱厚照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谢先生真是给朕举荐了一个好臣子啊。唐寅,朕且问你,是谁叫你勒令三品大员到顺天府接受讯问的?”
    唐寅恭敬回禀道:“禀陛下,臣这也是应急行事。”
    “放肆!”
    朱厚照咆哮道:“谁叫你应急行事的。朕不过是把检举箱放到了顺天府前,你便以为自己是钦差了吗?即便是钦差也得估量一番,你却肆意下牌票,你把朕放在眼里吗!”
    唐寅打了个寒颤,连忙跪倒道:“臣惶恐。臣没有一丝一毫擅专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叫这些涉事官员到顺天府问话问不出个所以然啊。”
    “问不出有厂卫,有大理寺呢。你抢着出什么风头?真是一点规矩意识都没有!”
    朱厚照气愤的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他当然知道唐寅下牌票提审高官不是为了作威作福,但这行为本身就是很严重的错误。
    假使换了谢慎他还能够接受,毕竟谢慎是当朝次辅,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可以压的住。
    而唐寅不过是刚刚升任顺天府尹的官场新人,这么做不是等于主动亮出短处叫人弹劾吗。
    “你可知几十名官员联名弹劾你擅专?你叫朕怎么做,你叫次辅如何自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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