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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噼啪响起,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
    梅五缓缓横举起四棱锏,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四道棱悄然破开细缝,从中伸出一排细小尖刺,顶端延伸出细长弯钩。
    尖端闪烁着幽蓝光泽,毫无疑问,上面淬满了毒汁。这并不是一把平实方正的武器,它是饮过千万次鲜血的杀器。
    属于杀手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对手,梅五紧握住锏把,将身躯往下一沉,下一瞬,佛堂内闪过一道残影,他已逼近到少年眼前!
    叮的一声,剑与锏斩在一起,骤然迸发出的气息掀起了满室尘埃。
    梅六却没有和同伴一起攻上去。
    他看向去往第一层的通道,那里一片黝黑寂静,但方才能够减缓他们攻势的诡谲力量正是从那处传来。
    他弓起脊背,肩膀与手臂维持着警惕的姿势,鞭子卷在他手中,如一条盘踞缠绕的蛇。
    清清站在黑暗的过道中。
    右手持符,左手握诀,她所处之地视线有限,只能看到杀手其一扑上前,同裴远时战在了一起。
    剑的嗡鸣与锏的震响不断从外传来,她能够想象战况有多么激烈,但她迟迟未看到那个用鞭的杀手,他正在后方观察么?
    她一直压着着吐息和心跳,他们会不会已经察觉到,暗处还躲藏着一个人?
    清清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却无暇更深地思索,她一手维持着姿势,一手将符纸往前一送,刻画了朱砂的淡黄纸张便停留在了空中。
    她紧盯着那薄脆纸张,嘴唇翕动,低声而快速地念出一长串咒语。
    符咒舒展着,周身发出朦胧光晕,其中积攒含着的力量越来越浓重。
    清清额边却滑过一滴汗,她紧绷着身体,一面念咒,一面分出心神留意洞口。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引来了注意。梅家没有蠢货,那个迟迟不现身的用鞭的梅六,正在四下搜寻着另一个对手。
    一阵阴风掠过。
    身着黑衣的杀手出现在了狭窄通道的尽头,鹰一般尖锐的视线牢牢锁住少女,如捕捉到猎物踪迹的饥渴兽类。
    不需要任何多余动作,他俯冲上来,鞭影如狩猎的蛇,高高昂起了头颅,朝向目标现出致命毒牙。
    清清咬紧了牙,右手变印为掌,往前狠狠一拍。
    无形的冲力袭来,静止着的符纸迎向梅六,梅六侧过身,身躯如无骨软物贴上墙壁,将符纸躲开。
    没有分毫停顿,避过符纸后,他右手从身后一甩,黑色长鞭在空中炸出脆响,狠厉如出洞游蛇,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抽向下首的少女。
    这是他唯一会发出声响的鞭招,更是用于了结对手性命的一招,那声鞭响,是催命的哀钟。
    无论是前后还是上下,任何逃生路径都被他封死,她已无处可逃——
    鞭挥落在地砖上,击碎了石块,发出炸裂巨响。
    女孩消失了。
    梅六毫不犹豫,他当即扭转身躯,朝来时道口望去。
    果不其然,她在他身后,那张被他轻松避过的诡异飘飞的符纸,此时正捏在她指间。
    那张符不是杀招,是一招逃生之术。
    清清无心欣赏杀手眼中闪过的气急败坏之色,她抬起双手,行云流水般一拂,黑暗中显现出两道幽蓝之光。
    “混元一气,踵息渊渊,”她低声念道,“去。”
    两道光束激射而出,如锁链一般,将杀手的身躯紧紧缠缚住。
    梅七心中大骇,剧烈地挣动起来,但越是用力,身上的束缚越是紧,他几乎窒息。
    清清居高临下地注视地上的对手,保持着结印的动作,口中念出新的咒语。
    “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还形太真……”
    角色已然发生转换。
    她站在通道口,是即将得胜的猎人,而被控制住的梅六,是等待利爪落下的猎物。
    清清咬紧牙关,新的符咒还未成形,她必须维持着这个姿势,才能不放走梅六。而她此刻背对着佛堂,堂内短兵相接的声音正不断传来。
    她此时空门大开,若是交战着的杀手改为攻向自己……
    后脑一阵凉意,有发丝随之飘拂过脸颊。
    带着血腥气息的风从身后扑来,她清楚地瞧见,几步开外的地面上,被牢牢困住的杀手眼中掠过一丝快意。
    紧接着,这丝快意转变为更深的惊骇。
    清清听见锋利金属深入血肉的声响,就在她的头顶。
    随即,是一声难以置信的痛苦低吼,幽深的地下佛堂内,忽然下起温热的雨。
    腥味铺天盖地,雨水落在她的发间和肩臂,瞬间濡湿了衣衫。
    从梅六的神情来看,这血雨来自于他同伴的身体,而不是他的敌人。
    沉闷的坠地声传来,接着又是剑刃入体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清清毫不费力地想象到,少年脸上此时狠厉阴郁的神情。
    血液从头顶流淌到眼角,几乎让她睁不开眼,但她始终没有回头,手臂依旧抬举着,咒语仍未被打断。
    甬道中缓慢浮现出新的色彩,是淡淡的金白。
    昆仑宗有几招杀人术,它们的名字通常十分风雅,譬如碾冰、譬如断雪。它们的颜色也很柔和,灿灿的金,或是素淡的白。
    她现在要用的也不出其外,它叫碎玉,能让人联想到纷飞的花瓣,或跳跃弹动的珍珠。
    飞花碎玉,碎琼乱玉。可惜这都不是它最正确的注解,它的碎,只是字面意思罢了。
    她心中的火疯狂烧灼,她竭力维持住心神,才不会露出太过恶毒的笑容。
    随着最后的字句落下,那浮动着的金白光芒纷纷落在地,如蠕动的虫类,朝不远处的敌人攀爬而去。
    杀手敏锐的直觉已经意识到将到来的危险,他大喝一声,迸发出全身真气,企图挣脱开缚在身上的光索。
    不过是徒劳,力竭过后,他终于感受到绝望,眼前少女的招数同塔下被关押着的道人的如出一辙,他已经知道这二人来此的原因。
    她的力量同那个昆仑大弟子比起来,竟是毫不逊色……或者说,她的杀意更恶毒,更纯粹,使得这些招数在她手中,反而更为致命。
    回想起那场耗时三天的战斗,杀手的身躯不可控制地颤栗起来。
    破碎的金白光晕已经触及到他的足尖,它们轻易地破开他身上的软甲,扭动着宛如实质的身躯,钻进了他的血肉,没入黑暗之中。
    一只,又一只,摇摇摆摆,争先恐后。
    少女的牙关几乎咬碎,她力气几乎耗尽,催动这个术法,对于她来说实在算吃力。
    但效果还算令她满意。
    当所有光团消没入梅六的身体,沉寂了数刻后,她如愿听到他的惨呼。
    在阴暗中呆惯了的杀手怎能发出这种声音?真是失格,他一定是已经痛到忍不住了吧。
    梅六的身体陡然闪耀出光芒,那些光虫,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啃噬尽他的骨,他现在是徒留皮相血肉的一具空壳人了。
    碎玉,碎的是白骨。
    在这极端痛苦之下,他竟然没有生生痛死过去,脑内还残留了神智,能够让他看到那阎罗般的少女向他走来。
    她开口:“‘半死不活的老东西’在哪里?”
    他瞬间明白了这丝神智留给他是做什么的,她还有想逼问的事实。
    就在这思索的短短间隙,他的右眼在眼眶中炸裂,啪得一声响,像一只果核被捏碎。
    少女收回手,她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
    他死也不会说!这么想着,嘴唇却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吐露出字词:“在第八层。”
    他终于彻底绝望。
    “可我听说在最后一层。”
    “那是个假诱饵,用于提防有人来救。”
    “他徒弟被杀的消息已经传来,你们还提防谁来救?”
    “是你们昆仑的人……”
    “底下还有谁守着?”
    “梅一……”
    “只有他?其他人呢?”
    “去温泉行宫了。”
    清清顿了顿,碎玉的加持下,他连这么隐秘的细节都能全数告知。不愧是名义上为“审讯”二字的内宗杀人术。
    有人停在她身边,身上的气息如霜雪一般凉寒,她知道那是谁,没有侧头去看。
    她最后问了个问题:“我们在这层的响动不算小,梅一怎么还不上来?”
    没有得到回应。
    梅六软软地摊开在地上,已经是一堆没有生命的血肉。
    但另一人回答了她。
    “我在这儿,”那人兴奋地说,“我刚来,不会错过什么吧?”
    身侧的少年陡然转身出剑,杀意迸发,凛冽到连温度都降了寸许。
    “你们看上去像那个老东西一样难缠哦?”那个声音带了诡谲笑意,在幽暗佛堂中回荡,“我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第125章 月来(上)
    “这些人里面,最需要警戒的是梅一。”数日前,阴郁秀美的杀手趴在桌案上,懒洋洋说着。
    “是吧,毕竟占了个‘一’字,再怎么讲,也该有些来历——仙姑可知道三十五年那起震惊天下的奇案?”
    “正是……礼部侍郎赴宴途中,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车厢里,从上车到案发,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侍郎项上人头便不翼而飞了。”
    “此事正是梅一所做。他生在西域,是个归化人,年少时在一个苦行僧处习得了一门秘术,能在阴影中潜行,穿梭自如,一点显现不出,叫谁也发现不了。”
    “仙姑你说说,这不就是专门给杀手学的本事?那倒悬塔建在地下,几乎没有灯火,梅一在那儿,就如同水中鱼,网上蛛一般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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