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皇兄处死母后是为报杀母之仇,甚至还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对他心存利用,为达目的,连他这个亲骨肉也置于不顾。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应该怎么办?
杀了皇兄为母亲报仇?冤冤相报,难道他以后还要等着侄儿来找他报仇?
对母后之死视而不见,假装没有发生,为沈氏皇族继续卖命?
不论他母后如何对他,他也终究是她亲子,他怎么可能为杀母仇敌效力?
想来,他也唯有离开一条路。
既然千头万绪理不清,不如一刀斩断。
六安见他脸色郁郁,对于摊上这么多糟心事儿的小饭票还是挺同情的,他跳到沈鹤之的肩头,转移话题道:小子,有没有听过什么有关仙人的传闻?
六安当年被人带进皇宫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倒是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修真者。
但是他相信,这个世界的灵气如此充足,肯定是有修真者存在的。
如果有修真者,那肯定也会有修真门派,有门派总要招收弟子吧?
修真者为了追求大道,本身繁衍子嗣的欲望并不是太强烈,既然要招收弟子,依靠修真界的人肯定是不够的,凡人地界必定会有他们的痕迹。
六安曾经是镇派老祖,对于苍弥宗的门派运转十分清楚。
哪怕到了末法时代,修真者还有驻扎在俗世的办事处呢。这办事处就是为了收拢那些有天赋的好苗子,以及保证俗世与修真界互通而设下的。
所以他能肯定,若是有修真界的存在,他们定然不会抛弃凡人界这个大苗圃。
人说雁过无痕,哪怕是修真者呢?只要存在过,再小心实力再强大也必定会留下痕迹。
皇宫可以说是对那些隐秘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所以六安相信,只要有痕迹,这个小饭票应该会知道的。
仙人的传闻?
沈鹤之有感于六安的体贴,却对他的话有些糊涂。
六安想了想以前那些修真门派惯用的套路,道:比如,每隔多少年,什么地方会有仙人出现之类的传言。
沈鹤之道:有。
咦,这么容易?
六安还以为他要多提示提示呢。
沈鹤之道:每五年,京郊的易天观都会举办祈仙会。那祈仙会上,就有仙人驾临,为的是挑选有仙缘的人才。大会举办之时,易天观都会邀请皇族中人参与,以作见证。
怪不得先前说这小子有天赋的时候,他似乎很懂的样子,原来不仅知道修真者的消息,那些修真者还与皇族一直有联系?
这个世界的修真者都如此大胆的吗?
回想起他的苍弥宗,虽与俗世的统治阶层有所接触,但面对普罗大众时,还是得偷偷摸摸的。用新弟子们的话来讲,那些长老收弟子,都搞得像洗脑传销似的。
对比这个世界直接将招收弟子的事放到明面的大摇大摆,苍弥宗简直是弱爆了。
六安将这些思绪抛到脑后,问沈鹤之:那祈仙会还有多久召开?
沈鹤之想了想,最近的一次是在四年前。
还有一年
沈鹤之见他对祈仙大会感兴趣,不禁想这位小祖宗难道想让他去参加祈仙会吧?
果然就听六安道:我会敦促你好生锻炼,争取这一年将身体调整到最佳。一年后,你就去参加那祈仙会。对了,没有规定皇族之人不能参加吧?
皇族之人牵扯到凡间皇朝的运势,一些修真门派或许会忌讳因果,而拒绝招收皇族成员。
沈鹤之摇头:无有这一规定。
只是,我朝皇族参加祈仙大会的先辈不少,却从未出过一位有仙缘者。
这个正常,皇族之人身上带有龙气,生而富贵,享受人上之人的地位,有得有失,因而极难生出有灵根天赋的人。
像沈鹤之这种,已经是烧了不知几辈子的高香了。所以,六安对那新皇帝所说的批命还是挺赞同的,沈鹤之的确有挽救一族颓势的资本。
这些六安没同沈鹤之说,你与他们不同,老祖的眼光不会错,你绝对有仙缘的,安心准备便是。
沈鹤之有些疑惑:既然有老祖指点鹤之修行,又为何要鹤之去参加祈仙会?
六安知道他会问这个,解释道:不过是叫你挂靠一个门派罢了,在修真界之中,没有门派作为后盾的散修可不好走。
他虽然是一大靠山,但作为一个妖修,是不能放到明面上去的。最多,只能算作一个底牌。
真正有震慑力的,还是修真门派。
就像他的苍弥宗,只要提起这个名号,哪怕只是个弟子呢,又有谁人敢冒犯?
虽然暗地里的动作不可能少,但至少明面上会少许多麻烦。况且一个门派拥有的资源,也是散修不能企及的。
六安给沈鹤之的解释很明白:你这个皇子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和便利,与那些寻常百姓一样吗?
这些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取来的药材,寻常人家想要得之或许得跑断了腿。等他们凑齐的时候,你的修行早不知甩了他们几条街了。
老祖虽可以给你修行上的指点,但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得你自己去争取。
六安心疼的摸摸挂在耳朵上的苍弥戒,这里面的都是宝贝,随便拿出一件恐怕都要引起修真界的轰动。
但是!他却还是个连灵石都拿不出几块的穷光蛋!
没办法,末法时代最稀缺的,反而是这些消耗型的资源,他戒指里,连一根可用的灵药都找不见,六安这个镇派老祖实在是囊中羞涩得很。
六安这么一说,沈鹤之就懂了,他假装没有看到六安莫名的悲愤,十分乖觉的向六安诉说决心:鹤之明白了,定不复老祖期盼。
六安对他的表态很满意,从他肩头跳下来:老祖这就传你一套练体功法,你好好学着,不可懈怠!
事不宜迟,来吧,给我.操.练起来!
养尊处优的小皇子,从此过上了白天训练累成狗,晚上泡澡痛成球的幸(苦)福(逼)生活。
第十四章
高强度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间断的锻炼,沈鹤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子与当初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沈鹤之还是个漂亮的小少年,因为心神憔悴,看起来娇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如今的沈鹤之抽条了,比一年前高出好大一截,原先精致得过分漂亮的面容好似被精心修整过了一番,俊眉修目,轮廓棱角分明,漆黑双目格外有神。
整个人若是立在那儿,就好像风中之竹,身姿挺拔,却又带着一些洒脱不羁。
当初萦绕在面上若有似无的愁绪也消失了,显现出年轻人生机勃勃的模样来。
哪怕六安还未传授任何修真功法给他,现在的沈鹤之也可以只用一个指头就把一年前的自己打趴下。
六安对他的调.教成果很是满意。
看到这张朝气蓬勃的脸,六安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百岁,这样看起来才赏心悦目。
年轻人还是应该露出这种生龙活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才对,过早把自己折腾得那么成熟像什么话?什么哀啊怨的,是一个小孩子该想的?
他作为曾经的镇派老祖,如今的人生导师,不能将这孩子掰回来,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六安蹲坐在一个木桩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正挥汗如雨的沈鹤之。
沈鹤之正在自己小院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处训练场做例行训练。
他的对手,是一个行动迟缓的木偶。
这是六安用沈鹤之特意找来的木头做成的简易傀儡,不具有神智,只会简单的攻击。
六安将当初在废井里收集的那些沾染了灵气的杂草磨成汁,在木头傀儡的核心画了一个小聚灵阵,只要核心未被损毁,木头傀儡就能够一直动下去。
这小傀儡对于修真者而言只是个小玩意儿,恐怕还经不起一个小小的法术,不过用来训练沈鹤之也够了。
六安给沈鹤之画了一个不足一丈的圈,限他在圈中,以自身力量将傀儡打倒。
木头人手臂奇长,攻击范围几乎囊括大半个圈,虽看似迟钝,但那一身力量却是奇大无比,打在身上轻则淤青重则骨折,一点也不好受。
沈鹤之与之其对上的第一场,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在床上躺了半天才缓过劲来,那天晚上的药浴,也比以往更折磨人。
不过他进步很快,才过了几天,就已经能在尽量减少自己受伤的基础上攻击到傀儡的核心之处。
今日应该有希望将这具傀儡打倒。
六安看得没错,沈鹤之与那机械挥动的傀儡又纠缠了一会儿,终于拼着背部受到重击,一拳砸碎了先前便已经有些破损的傀儡心脏。
木头傀儡动作骤停,再也不能动弹。
终于结束,沈鹤之扶着那截停在他背部的傀儡臂,大口的喘息。
他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嘴角还留着被木偶打到的痕迹,嘴皮也破了,汗水浸在伤口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疼。
傀儡最后的那一击,肋骨肯定断了几根。
不过,这点伤对于沈鹤之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倒也不觉得多疼。
六安从木桩顶端跃下,落到傀儡的头顶:老祖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许轻易用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不过是个傀儡,值得你用自身去换?
小饭票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常常能举一反三,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可惜就是这一点,怎么说都说不听。
说好听一点是敢于取舍,说难听一点就是不懂得自珍自爱,自己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还指望谁能对你好?
沈鹤之略带讨好的笑,老祖,鹤之有分寸,不会有危险。他不敢说,他就是享受小祖宗的关心,才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
六安很想甩给他一个白眼,碍于自己的威严又忍住了。
有分寸?好一个有分寸,六安冷声道:那你就自己忍着吧,别指望老祖给你治伤。
沈鹤之脸色垮下来:老祖,鹤之知错了。
六安硬起心肠,才不管那臭小子可怜兮兮的卖惨呢。
他小爪子一跺,下方傀儡的部件便哗啦啦的散落一地,六安跳到地上,以灵力为臂,刷刷刷的改造起傀儡来。
别以为你这一次打倒了大力傀儡,就算成功了,老祖可不认。
这次姑且算暂告一段落,下一次我会再练一个大力傀儡。等你什么时候能够毫发无损的将之打倒,我再算你通过。
六安的速度很快,传音间,那一堆大力傀儡的一部分部件就被他用来拼成了一具小巧的傀儡。
新的傀儡比大力傀儡小了好几号,看起来就很灵活。
六安直接将傀儡激发,新傀儡就立刻动了起来。
他快速跳回先前的木桩上,一边道:仍是不能出圈,将新傀儡打倒。
新傀儡的速度与大力傀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快得沈鹤之几乎还没看清它的行动轨迹,攻击就落到了身上。
攻击的力量并不大,就像挨了寻常的一巴掌似的,但若是连续不断的几个巴掌落在脸上呢?
沈鹤之先前与大力傀儡对战,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六安没有给他恢复力量的时间,如今再对上速度傀儡,连续的训练让他很是吃不消。
加之,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大力傀儡的攻击方式,遇到这种动作灵敏的,他几乎反应不过来。沈鹤之对上心傀儡,只能被动挨打。
沈鹤之一边狼狈的应对傀儡攻击,一边在心中苦笑。
这小祖宗绝对是在报复他。
可是,就算他知道又有什么办法?惹到这位小祖宗,还是乖乖认了吧,让它出出气就好了。
沈鹤之自然是没能将新傀儡打倒,凄凄惨惨的被六安丢进了浴桶里。
尽管先前口口声声说不给沈鹤之治疗,实际上六安还是耗费灵力给他炼化疗伤的药材。不过,那伤势愈合的过程就让人生不如死了。
沈鹤之疼得三魂出窍,神色麻木,六安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
再过一个月就要到祈仙会了,皇帝怎么说?
祈仙会也不是人人都能参加,也只有给那易天观供奉的家族,才能分到些许名额。
皇族是有名额的,但以往都分配给了一些没什么出路的旁支,倒没听说过嫡系皇子去参加的情况。
想要空降是不行的,必须提前跟皇帝通气才行。
这一年,沈鹤之非必要则不出,闷在自己院里训练,皇帝虽然奇怪,却也没有阻止。一应需求,哪怕不是给最好的,却也都最大程度的满足。
有这些铺垫在,若沈鹤之提出要去参加祈仙会,也不算太突兀。而且,从那皇族人十分信服的批命来看,皇帝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第十五章
你要参加祈仙会?
沈鸿之越过书案,看着垂手立在书案前的少年。
因为对方深居简出,沈鸿之这个新登基的帝王又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上一次见到沈鹤之,已经是小半年前了。
如今猛然一看,他这个弟弟,几乎已经看不出记忆中的模样。
与那位皇帝嫡子相比,眼前的沈鹤之,倒更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侠客,曾经的骄傲贵气,被一身锋芒锐气所掩盖,倒不像一位皇家弟子了。
沈鹤之年轻气盛,常年浸泡药浴,一身血气旺盛无比,浑身力气多得发泄不完,如今的他还没学会如何收敛这些血气,叫让人看来的确很是外露。
沈鸿之听闻他背后有一位看不见的高手指导,只是不论他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有用的信息。就连沈鹤之院里的宫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沈鸿之对那位在皇宫中来去自如的高人很是忌惮,却又碍于不知底细,不敢贸然打扰。
只得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一直闭门训练的沈鹤之突然求见,说要前去参加祈仙会,沈鸿之既有些意外,却也恍惚有也了然。
求仙问道固然令人心生向往,但从未听说有仙人可以成为皇帝的。所以,自古以来,皇家派去参与祈仙会的,多是一些边缘支系。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会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去搏那缥缈无望的一点修仙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