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目前我做的已经够多了,退一步会好些。
他大概懂了。
岚一这是在避嫌。
毕竟像岚一这样能在短时间内获取上面信任的人,尽管会让人钦佩,但更会树敌。
吴戈不会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对岚一有敌意的人。
故在招惹更多敌人之前,适当后退,才是明智之举。
他不禁赞赏道:你是对的。
岚一:还是师兄的法子好。
哈哈,关我什么事?
岚一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将里面黑色墨汁倒在地上。
当黑墨接触到泥土,瞬间化为一方术式复杂的传送阵。
若非师兄提醒,弟子也想不出这个好法子。
这人真是拐着弯儿都能夸他,但他还真吃这套。
段君诉大人不记小人过,跳入阵法中啧啧赞叹:你这法子真妙,比符篆好用多了,省时省力。
岚一紧随其后,挨着他站好。
师兄想要来找我便是,只不过要麻烦师兄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就是
阵法光芒大作,二人身影顿时化青烟消散其中。
.
岚一这一歇就是好几天。
期间仙盟都打发了好几拨人来请他回去,但都被岚一婉拒。
听说岚一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吴戈闯了大祸。
由于他没分清卷宗隶属,把杀人犯头衔安到了另一个门派头上。那门派平白无故遭了大搜查,还被抓走好几个弟子。闹了一圈下来,却是个乌龙。
谢霜元气极,一个灵笺递上去马上罢免了吴戈所有职务,并将他赶出仙盟。而被诬陷的门派宣言,要和极仙宗势不两立。
这么一来,竟暂时无人敢去接岚一的职务。
这不,段君诉又送走了一位侍者。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若不算上谢霜元派的其余十人。
岚一,你还不打算回去么?
要装病自然得做全套。
岚一靠在床上看书,对于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他的模样看上去还是有些病态,但眼神十分清明。
再等等。
你就不怕有人接替你?
岚一眼皮也不抬,若这时有人能替我,那么说明我走得正是时候。
搞不清岚一到底在想什么,段君诉索性懒得去猜,放手让他自己去做。
算算时间,岚一十八岁的生辰要到了,他还头疼该怎么去办这件事。因为这厮太过玲珑,怕是还没探出点什么,他们的小计划就全部被他推敲完毕。
但毫无头绪还是不行。
所以他在送走侍者后,专门回来小心试探试探。
咳,岚一,你喜欢仙盟么?
谈不上喜欢,怎么?
没事,只是我发现你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听到这儿,岚一翻书的手停住,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段君诉小心翼翼地去观察他的神情,在看到他合上书朝自己看过来时,立马把视线转向别处。
很快
师兄错了,弟子有的。
没想到还真探出来了,他激动问:真的吗?是什么?
岚一垂眸避开他炙热的目光,但请师兄原谅。并非弟子不想说,只是无法实现的选择,即便说出来也是没有意义的。等到了那么一天,师兄自然会明白。
又是这种高深的话术。
其实他不喜欢听岚一说这些话,总觉得看不透、摸不着,仿佛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没办法往他身边靠近分毫。
可是说到底,对于岚一、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不过是推动一切的齿轮。
他不该去奢求那些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只是个过客。
蓦地悲从中来,段君诉也不多留,撇撇嘴道:那我走了。
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眼前人忽然变得垂头丧气。
岚一心头一拧,伸手去拉住他。
师兄
倏然!
大师兄你在这里吗?
陆琳瞧屋门大敞,于是就这么大咧咧进去了。
而一进屋,便瞧见二师兄坐在床上,可怜兮兮拽着大师兄衣角不想让他离开。而大师兄表情冷淡,似乎不为所动。
火光电石之间,霍辰的话语在她耳边回荡。
曾经看过的小话本不停在眼前闪烁。
陆琳当机立断五指张开遮住眼睛,一边偷偷瞅一边往后退。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二师兄咱们家门口有个叫容致的漂亮叔叔说要找你!
容致?
昊天掌门怎么来了?
段君诉不敢怠慢,立刻去谷外迎接。
见人走后,陆琳替岚一关上房门,便看到躲在一旁的泊炀冲她招手。
姐姐,我们真的还要去吗?若是被师兄知道了
陆琳有件头花掉在上次鸟窝那个位置了。
但那时刚被大师兄罚了,也没敢去拿。
现在师兄们都忙得不行,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当然啦,那可是我偷偷出谷买的。阿炀,你可得替我好好看着。
泊炀最听她的话了,即便对上次的惩罚心有余悸,但只要陆琳发话,他一定跟从。
这也是为何他会接连好几次一同受罚的原因。
嗯!
一炷香后,两个小身影再次出现在禁地之外。
陆琳张望一圈,确定好鸟窝位置后对泊炀说:待会儿我去,你就在这儿站着。如果发现其他人的身影,立刻给我暗号。
泊炀乖巧点头,拍拍胸脯保证道:阿姐快去,阿炀保护你。
她摸摸泊炀的头,即刻行动。
陆琳从小就随父亲上山打猎,练得一身蛮力和灵巧身手。父亲死后,她便跟着母亲和继父生活。泊炀就是母亲和继父的孩子,所以他们姐弟的姓氏也不同。
她手脚麻利,三两下就爬上树,终于在鸟窝里找到了被枝桠钩住的头花。
她随即将头花收好,对下面望风的弟弟打了个招呼,示意她这边完成了。
嘻嘻,收工。
一个漂亮落地,陆琳就要离开。
呼
风声。
陆琳下意识抬头,发现周围树叶并没动。
呼
又是风声。
她转身,察觉风声似乎是从禁地里传来的。
因为结界阻隔,并没有风吹出来,但声音却传达到了。
可问题来了。
被结界包围住的禁地内,风是从哪儿来的?
禁地内似乎有什么在吸引她。
陆琳不自觉朝结界靠近。
内里的怨灵看到活人后纷纷朝她涌来。但因为结界的保护,它们又不能接近分毫,只能游离。
陆琳不怕它们。
她将手轻轻放在结界上,顿时激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随即,她又将目光贴了上去,仔细去找风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视线穿过乱舞的怨灵,空隙间,她看到了那间庙宇。
庙宇上到瓦片下到石砖,全被符篆牢牢包裹,仿佛是用符纸搭建而成的。
这庙宇有些奇怪,东墙的符纹丝不动,但西墙上的却如那些怨灵般飞舞。
一动一静,十分诡异。
陆琳咽了咽口水,手心在她不经意间已经出了层薄汗。
正当她欲往中间看时,泊炀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阿姐,我看到大师兄了!
提到段君诉,陆琳一个激灵赶忙拔腿往外跑。
但风声还在继续。
一丝丝、一缕缕,仿佛怨灵的歌声,不停从庙宇里传来。
吱
忽然,生锈的门轴转动,拉出一串刺耳声响。
仿佛有人从里面推开了庙门。
但那儿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唯有风不停从已经一臂之宽的门缝中,呼呼而过。
第21章 容致 千万别让他出来
段君诉来到谷外,正见容致一人负手而立,望着留仙谷上方的天空,脸上哀思难掩。
容掌门。
昊天门为仙门之首,但其掌门却是翩翩君子、儒雅文人。容致不善武,但识人用人这块儿十分厉害,见解亦独到,故能不断为门派纳入实力后生,促使昊天愈发壮大。
当年霍南风还是愣头青的时候,少年容致便发现他的不同,遂主动结交,两人一拍即合成为挚友,也有了后来风风雨雨。
容致打量他一会儿,语气温和道:你是南风的徒弟?
他与霍南风之间的纠葛,似乎并没影响到他对霍南风以及整个留仙谷的看法。
提起师父,容致神情满是怀念。
连带对他的态度,段君诉都觉得容致像是把他当自己徒弟对待一般。
段君诉不是很适应,总觉得有些别扭。但他不反感容致,依然笑答:是的。
我就知道南风当年选人的眼光不会差。你长大了,君诉。
长辈般的亲切语气,倒叫他还不好意思起来。
容掌门说笑了。请问您也是来找岚一的?
容致颔首,不错。
我带您去吧。
一路上,容致毫不掩饰好奇,对留仙谷四处打量。
容掌门是第一次来么?
容致:当年没有机会造访,只听说南风自立门派。之后,便杳无音讯。
说完,气氛有点小小尴尬。
容致也意识到了,然后主动换了个话题。
南风是个好师父吗?他曾经还未封剑圣之时,老是同我说要培养出威震四方的弟子。
回忆过去,容致眼里都是光。
但换段君诉尴尬了。
他就没怎么见过霍南风,更别谈霍南风亲手教他修炼。
门派还没被原主卖去换钱都是佛祖庇佑。
可他不忍心破坏容掌门的美好幻想,随口胡诌:师父他很好。虽然我们相处时日不多,但他也是尽心尽力。
容致欣慰地笑了,那就好。
这时,西谷山边忽然惊起一片飞鸟。
容致抬眸望去,问:那边是?
段君诉:是禁地。
只见容致顿时失了血色,说话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还好吗?
段君诉:师父如今的情况谁也不知,容掌门要不要去看看师父?
虽然进不去,但在外面瞅瞅应该是可以的。
当年师父捅了别人一刀人家还惦记着,想来感情当真深厚。
容致有些动容,但他还是收回想要迈出的左脚,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该是不想见我的。罢了,罢了。
见他这么难过,段君诉也不好多问什么,默默带着他来到目的地。
容致:还以为万向道君举荐的小门弟子会同岚君般年少有为,不想还是给仙盟带来些许麻烦。这也是我的失职,理应该来给岚君一个交代。
比起其他掌门,容致真算是平易近人、通情达理。
段君诉对他印象不坏,亲自带他上去二楼。
房内,岚一正望着墙壁发呆。
他眼神空无,而手指却有力地一下一下轻叩床沿。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收回思绪,眸底神光再现。
岚一,容掌门想见你。
请进。
任务完成后,他也要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些日子,他找了好几户家境不算差的人家,夫妻也很朴实善良,对于泊炀是个好去处。
但这件事还是得先问问泊炀,有必要也该带他去见见那户人家。
虽然泊炀年龄不大,说到底这也是他自己的人生。
正要去找人,不想刚下峰就撞见陆琳和泊炀从西谷方向的小路走来,陆琳还认真嘱咐着什么。
待会儿要是见到师兄,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提知道吗?
嗯!
即便是霍辰也不能说哦。
嗯!
来阿炀,咱们拉勾勾。
拉勾勾!
仪式完毕,姐弟俩高高兴兴手拉手往这边走来。
没走两步,就见段君诉双手抱臂站在石阶上看着他们。
方才的誓言谨记于心、耳边犹存。
陆琳咬咬牙,当机立断扑通跪地,大喊:
对不起大师兄!我不应该又偷偷跑去西谷捡头花还让泊炀替我把风然后还串通泊炀撒谎!请您大人有大量最后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段君诉:
泊炀:
事实如何他不知道。
但此刻他深知,要是以后他们留仙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首先就是捂住陆琳的嘴巴。
这孩子耿直得可怕。
你先起来,我有话问泊炀。
被点名,泊炀仰起头乖乖望着他。
段君诉叹气,哎,阿炀,过几日我就带你去看人家。如果你喜欢就告诉我,好么?
闻言,陆琳变了脸色。
大师兄,这就要把阿炀送走了么?不能让他再多留我身边半年么?
泊炀的眼泪也包起来了,哀求道:段哥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最不想面对这样的情景,但又不得不做这个恶人。
他蹲下来耐心同他们解释:泊炀不能久留。若是他习惯了修士的生活却空无修士的本领,今后无论是哪一边,他都无法生存。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