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陆巧和原文的小皇帝之间,分明只是单纯两肋插刀的兄弟义气,究竟何时变成了另外的东西?!陆巧不是谁也不爱?不是只有和盛灵玉相杀的执念?
康绛雪以往确实能感觉到陆巧对他的亲密执着,体贴至极有求必应,可他只当是小皇帝和陆巧两人间独特的相处方式,从未往男子情爱一事上考虑,现在,换一种思路去回想,记忆中有许多的片段忽然变得不再一样。
那真是很长的一段光阴。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陆巧竟是一直喜欢他。
第139章
他怎么发现得这样迟,一次又一次,都是这样迟?
小皇帝甚至忍不住去想,盛灵玉也好,陆巧也好,为什么会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他们喜欢的?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万千思绪飘过,康绛雪的肚子一时痛了起来,他发出呻吟,动静惊动了车外的郎卫。
车队里一直有大夫随行,惊讶的郎卫很快急着将人带过来给小皇帝诊脉。
康绛雪之前有过动胎气的经历,也怕这次又因为自己情绪波动太大折腾了孩子,忙扶着车窗深呼吸,尽可能地平复心情。
郎卫牵挂小皇帝的安危,尤恐小皇帝有任何闪失:如何?
这大夫医术可靠,却并不知小皇帝的身份,只把小皇帝当成不方便暴露身份的贵妇人,凝神思索一阵,倒是笑了,安抚道:诸位不用担心,这位夫人没什么异状。
小皇帝压低声音,模糊音色叙说道:我刚才痛了一下。
大夫又是点头:只是较大的胎动,夫人不用担心,这不是大事,是临近产期的正常状况。
小皇帝原听得刚要松一口气,闻言突然一惊:你说什么?临近产期?
大夫道:不错。随后跟着惊讶,夫人脉象平稳壮盛,胎儿照顾得很好,如今已经接近长成,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出头便要生产。这怀胎十月瓜熟蒂落乃是常理,莫非夫人连自己的月份都记不清了?
康绛雪不是因为记不清而惊讶,正相反,是因为记得清楚才有点回不过神。
他这孩子哪有将近十个月?它现在才六月出头,连七个月都未到!
之前在皇城中平平给他看过,说他腹中的孩子长得迅速,说不得会早产,却不想速度竟是这么快,这便快要出生了?
若真是半月到一月就可能发作,那岂不是有可能把孩子生在路上?
小皇帝实在是有些心慌,他一直都有生下这个孩子的准备,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尽可能地想要在亲友的陪伴下度这一劫。
平无奇、海棠,还有盛灵玉,总之不是他孤身一人。
大夫看出了小皇帝的担忧,安慰道:倒也不用如此忧心,夫人只要平心静气,少些忧思,想也能坚持到皇城,不会太快临产。
大夫既如此说,康绛雪更不敢再往深去想那些他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感情。
他暂且将堆满心脏的惊讶和愧疚放下,不去想陆巧的眼神,不去想他和陆巧之间的关系,就这么适当加速上路,走走停停,花了将近二十日的时间重返京都。
来到城门口之时,同之前出城时一样要历经一番审查。
然而这次却不像上次那般容易,小皇帝的马车被检查到时,守城的侍卫一听车上坐的是外出探亲回京的妇人,神情一下便严厉起来:你家夫人身上可是有孕?
小皇帝提心吊胆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城前,闻言一怔,郎卫们更是皱起眉头。
守城的侍卫正色道:你也不用这般看着我,我们也不想干这些麻烦事,奈何上头有令,叫我们近期专查有孕的妇人。除此之外,这妇人还须得有皇城户籍的亲人前来接应佐证才能入城。
并不是刻意冒犯贵人,公事在身,请里面的人下车吧。
专查妇人,简直是看透了小皇帝在外有可能进行的伪装,摆明了是苻红浪的手笔。
小皇帝心中冷笑,却也当真为此为难起来,僵持中,正犹豫不定,康绛雪腹中忽然隐隐作痛,忍不住叫出声来:不行我肚子疼,似是要生了。
小皇帝喊着,哪里能下车?他唤郎卫道:来人!叫大夫!
这呼痛的时机太过凑巧,守城的侍卫第一反应便是装的。
郎卫们也有些辨不出真假,一部分往车上去,一部分和守卫争辩:情况紧急,还请让我们进城再说。真耽搁了我家夫人产子,你们只怕担不起这责任。
说话的这阵工夫,小皇帝的声音逐渐变大,听着真有几分惨烈。
守城的侍卫之一掀开车帘看了看,只见车上的夫人花一般的容貌,面孔煞白,倒是真要生了。
然而侍卫仍不敢就此放人,阻拦道:我等职责在身,若无人来接,还是不能放行。
双方情况胶着,小皇帝的情况却不能等。就在这火烧眉毛的当口,城门口忽然快步赶来一位女子,递上文书道:我便是皇城中人,有户籍文书在此,特来接这位夫人,生产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万不能耽误时间。
守卫亦在焦急,看了文书上盖着官印不能作伪,那女子的身份也是真的,便挥手示意,就此放行。
年轻女子连连道谢,和郎卫打招呼之后,两步上了马车:盛大哥已经来过信了,你们跟我走,我来指路。
小皇帝正在疼痛之中,车子穿过城门进了官道,康绛雪才有精神分神看向那女子,等辨认出来,心中当真是大惊。
他几乎已经快要将这个女子忘却干净,此刻见到,好像忽然从记忆里翻出这么一个人,真是又眼熟又陌生。
陈茵,盛灵玉死去挚友的妹妹,是原文中盛灵玉有过一丝感觉的初恋,也是当初和小皇帝在青楼里有过一次接触,盛灵玉为她在宫里挨了一顿鞭子的姑娘。
他杂乱无章地想着,车子停了下来,郎卫小心抱了小皇帝下车,走出几步,便有另两道声音急切地迎上来。
男声道:这是?!快进屋!来人,烧热水!
女声年轻鲜活一些,声音直接急得变了调:陛下?!陛下怎么了?!哎呀快让路!赶紧给我把房间清出来!
那一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平无奇和海棠,两人刚被安置在这宅子里,早就在等着小皇帝回来。
康绛雪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平无奇和海棠,甫一见面,心霎时回到原处,安心感油然而生。
他开始不着急,满院子里的人却急得团团转。
小皇帝被抱上了床,有人给他脱衣服,有人给他拉帷幔,有人给他烧热水,有人给他熬药。
平无奇抢占小皇帝身边的位置,一边诊脉一边检查情况:陛下,你觉得怎么样?
海棠亦疯狂输出:疼不疼?陛下!陛下你快说句话啊!奴婢要做些什么才好?陛下可要靠在奴婢身上?
眼前全是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康绛雪身上,万众瞩目,小皇帝的表情突然逐渐复杂。
他的表情有些空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只能小声道:现在呃,好像不疼了。自从进了宅子,他肚子就仿佛闹着玩一样,突然消停了。
平无奇被小皇帝的小白脸震慑,有点不太相信:你真的不疼了?
小皇帝:真的不疼了。
海棠:那别的地方难不难受?
小皇帝:完全不难受。
所以所有忙碌动手的人都安静下来,平无奇问道,还生吗?
康绛雪:
康绛雪:不生了,下次吧。
空气一时诡异地寂静,康绛雪也是被自己短暂地想生了一下弄得有几分尴尬。其他人倒没有尴尬,只觉得虚惊一场,同时松了一口气。
平无奇摸了下额头,心有余悸:还是有点突然,我刀还没有磨好。
刀还没有磨好。
康绛雪无话,没敢接着去想刀磨好了要怎么用的场面,只扶着海棠的手坐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开始散去,郎卫们也一齐行礼,退到了门外,屋内只余平无奇海棠小皇帝,还有之前一直守在人群外围的陈茵。
第140章
陈茵的身份对小皇帝来说有些特殊。不管是身为盛灵玉的隐藏初恋,还是当初和小皇帝的那一面之缘,都让康绛雪在重新见面之际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窘迫。
他尚未想好用什么态度面对陈茵,陈茵身上倒没有小皇帝这么多不自在。她对小皇帝自然地低下头,恭敬温和道:陛下回宫之前就住在此处,民女就在隔壁厢房,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吩咐。
小皇帝应道:好。
那陛下好生休息,民女便先行告退,平掌事和海棠姑姑若想找我,就使唤人来叫。
平无奇和海棠想是已经和陈茵有过接触,彼此印象都不错,相继点头。陈茵离去,屋子静了下来。
康绛雪虽有些欲言又止,但这会儿确实和两位亲友许久不见,欣喜之余也要叙旧一阵。
海棠委委屈屈抱怨道:可算回来了,陛下以后出门再不带奴婢,奴婢真就一头去撞墙,撞墙都比这般日夜惦记着好。
平无奇还算稳当些,只像上了年纪的老妈子似的,叹息道:不管怎么说,回来了就好。
小皇帝把关心尽数收下,拍拍平无奇的肩膀,又摸摸海棠的脑袋瓜,主仆三人这才均放松下来相视而笑。
康绛雪便趁着空当询问情况:你们两个都在宫外,宫里可还好?
平无奇应道:奴才和海棠今日才得了消息出宫,宫中倒还是老样子,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海棠道:不过陛下离开后不久,国舅、不对,是国师曾经来过一次,对着陛下的替身打量了一会儿,就嗤笑一声便走了。那之后,陛下的正阳殿一直都没来过人,替身也就是老老实实上朝,没人理会。
除此之外,两人又说了些这段时间苻红浪独领朝堂处理的一些事务,康绛雪逐一听完,思索了一阵。
怎么说呢,说坏也不算坏,但说好也不算好只能说,因为对方是苻红浪,这一切都有迹可寻,在预料之中。
平无奇并不想小皇帝心事太重,主动和康绛雪转移话题,交代了他最近的研究成果:奴才最近重新炮制了麻沸散,颇有心得,想来将来辅助陛下生产之时一定大有成效。
这还真是件和小皇帝密切相关的大事,康绛雪精神一振,追问道:用上了可以麻痹神经,什么都感觉不到?
平无奇:什么是神经?
小皇帝微顿,当作没听到,满心期待地说:你只说用完还痛不痛。
平无奇道:痛。
小皇帝一秒麻了,那麻沸散有什么用!
平无奇正色:能痛得少一点,少点是点。
小皇帝被平无奇一番安慰,成功地比之前更焦躁了一些。海棠见状对平无奇嗤之以鼻,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靠她,海棠姑姑内心偷笑,眨着大眼睛给康绛雪讲笑话:陛下,您都不知道咱们平掌事的针线活有多差,他昨天拿个猪皮练手,缝一条线竟然还缝得歪歪扭扭,丑死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皇帝: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孩子还没生,他的肚皮已经在抑郁了。
主仆三人暂且在这宅院中安置下来。
既是盛灵玉的安排,这院中的安全自然做足了保障,康绛雪没怎么担心,每天只在平无奇和海棠的陪伴下吃喝运动,做临产准备。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十分和平,康绛雪在意的陈茵姑娘有事在身,时常出门,并没怎么和小皇帝碰上面。
对小皇帝而言,这亦算是一种微妙的发展。
他自己闲来无事,其实一直在想,陈茵对他的事情知道多少。他们曾经见过,陈茵不可避免地知道他的性别和身份,现下更是知晓他身为男子怀孕的事情。
但她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盛灵玉的吗?
盛灵玉那般关切小皇帝,想来应该不会将这样隐私之事告知陈茵,现在把小皇帝托付给陈茵也只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加可信之人。康绛雪心里很清楚这点,可面对陈茵时,心中隐藏的尴尬感却仍然无法减少。
身为一个穿书者,在陈茵这样代表纯真和美好回忆的人物面前,他总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
又好像在自惭形秽。
这日晚上,康绛雪在平无奇的陪伴下在小院里乘凉。为小皇帝的面子着想,平日康绛雪活动的范围里除了熟识的郎卫没有其他人。
主仆两人正闲谈说笑,陈茵从外间归来,好巧不巧,正好撞见。
这一遭碰面是小皇帝既回避又期待的,在那刹那,他头脑中飞快闪过什么,在陈茵行礼告辞之前叫住这位清秀的姑娘道:回来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陈茵没有想到小皇帝会和她这样身份的人搭话,惊讶的同时不知为何又觉得有些意料之中。
陈茵露出些微笑,回道:是店里的胭脂,这些日子没能去店里,却还是得花些心思弄些新品。
和小皇帝曾见过的张剪水盛灵犀都不同,陈茵的容貌略逊一些,只算中上,形容举止也不似那二人尊贵,但她身上天然有种很亲切招人喜欢的气质,一笑起来,便将距离拉得近了。
康绛雪也是这时想起了陈茵的人设,原文的陈茵正是做的胭脂生意。小皇帝细细嗅了嗅,由衷道:香气袭人,倒是不错。
陈茵仍是笑:和宫中的用品比应该还是差些,怕入不得陛下的眼。
康绛雪:坐。
瞧见小皇帝像是要谈话,平无奇略做思考,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了下去。
待平无奇走了,陈茵只当是小皇帝对她有什么交代,可等了一阵,却不见小皇帝说话,不得不唤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