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姜面色很平静。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没像之前他在楼下叨叨个不停时候那么不耐烦——他当然看出来虞姜那时候的不耐烦了。
但他真的太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只是现在——他莫名地有点不敢看虞姜的眼睛。
他悄悄移开视线,就只盯着埋在地下、拴着铁链的铁环。
“他爱扎纸人——后来也爱剪纸......可别逗了,就他,能是因为想陶冶情操?”
“他那时候就琢磨这‘续命’这个事了。”
只是一直没想到能拿活人来续命。
原本申老爷只想着能不能达到用纸扎人——像村口古树底下坐着的那个老太太那样的纸扎人,来续命。
——他才当了几年官?
总不能就这么死了吧?
“当然,要是故事这么发展下去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申先生笑了一下:“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一本书——上面详细记载了‘替身纸人’。”
原来还能用活人续命啊。
申老爷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又有点迷信——觉得天赋又高、又是自己嫡系血脉的小世孙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自从五岁开始,我就由申老爷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当时我那对蠢笨的父母都要高兴坏了,家里孙辈那么多,只我入了老太爷的眼——他们还当是什么好事呢。”
申先生的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讥讽。
后面发生林林总总的事情太多,他懒得一一赘述了。
便直接说结局——那个看着身板弱不禁风,却跟刚认识的人都能谈笑风生的申先生又回来了:“哈哈,可他没想到——他的贪心害了他。”
“他想选资质最好的孙辈来续命——但我资质实在太好了,所以他没能拿我续命——我却拿他续了命——虽然他根本就没几年好活,也没给我续上多长的命。”
“再后来么......”申先生笑着,看向虞姜,“你应该就都知道了。”
虞姜目光微微低垂:“申先生...”
她好像在犹豫、又好像不知道该不该把这话说出口似的。
申先生“嗯”了一声,催促着她的下文。
虞姜抬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光亮得几乎吓了申先生一跳。
“..你想没想过,你真是申先生吗?”
“......什么?”
申先生像一口气没喘上来似的,旋即又笑了:“是你说我是申先生——现在又这么问我?”
“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是怀疑我,还是在怀疑你自己?”
“都不是。”
虞姜从兜里摸出一本红皮的员工手册:“这东西,你也有吧?”
申先生沉默了一瞬:“...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怀疑你,更不会怀疑我自己。”虞姜将这个副本的诡异之处告诉他,“这里在不停侵蚀人的记忆...不管是人类还是鬼怪,记忆都在不停地消退,消退也并不是终结,还会被篡改。”
“你现在是‘申先生’——但你能确定,这是副本赋予给你的设定,还是你就是土生土长在这里长大的申先生吗?”
房间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申先生同样静静地看着她:“...你还真是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好人。”
“既然一开始就怀疑我的身份——你在二楼那时候为什么又拉开我?借此试探我的深浅不是更妥当吗?”
虞姜没说话。
她没必要、也没这个习惯拿一条人命去试探一个人。
申先生垂下目光:“所以我并非没给你机会...刚才在门口,你要是就那么扭头回去,今天这事儿就算是完了。”
“我也不是非得处理掉你不可。”
他用的词是处理。
不是什么杀掉、杀死。
虞姜隐隐又触碰到一层真相。
申先生又笑了一下:“但我确实是‘申先生’。是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长大的申先生。”
“申老爷是我杀的,后来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今天或许还得再多一个...都是我。”
“这里确实在篡改人的记忆——但对我来说,也算不上篡改。”
这“篡改”,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不能接受。
“你们在查的事我也都知道——你们现在查到哪里了?发现了小莲的信?”
“嘶——时间有点久了......啊,想起来了。”
“小莲在信上提到的妹妹你还记得吗?其实这原本在副本‘谁来替我’里不是一个什么关键线索,但全凭这句话...才能叫‘谁来替我’,跟‘校园女寝’联系在一起......你这么聪明,早猜到这一层了吧?”
“现在这个副本...根本就不是‘一个’副本啊。”
虞姜蹙眉。
她被关在铁笼里,却像没事人一样——认真跟申先生聊起副本来了:“瑜伽是小莲的妹妹...然后呢?”
“然后么...她得知了姐姐的死,当然要来找我复仇了。”
他又笑了一声,有点骄傲又真的觉得有点可笑:“她怎么可能找得着我啊。”
“...也不想想,她姐姐上学那时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年过去了——难道我还像个傻子似的在那等着她来找我复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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