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摸摸干的这事没几分钟就被越涟发现了。
那天她被迫给鱼换了满满一缸的水,还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被泡得软烂、全部粘在缸底的饲料刷干净。
黏糊糊的饲料又恶心又难以清理,她竟然破天荒地对鱼生出了一点感同身受般地同情。
如果是生活在这样的水里,鱼确实是很不舒服的。
甚至她都有些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让鱼难么不舒服呢?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就像一根钢针扎进脑海,简直违背她赖以生存的本能。
本能告诉她,她不能再这么跟越涟待下去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几天,虞姜就策划了她的第一回 逃跑。
她头一回逃跑使她远远地跑到了老板娘的烧烤店——等待她的却不是给某个客人开膛破肚、宣传她的天然本源主义的老板娘。
烧烤店窗明几净,地上也没了血迹,座椅都安安静静地摆着,显得沉默又寻常——只是,坐在座椅上、好像一直等着她的却是越涟。
精致小巧的匕首在他指尖转了一圈,淡淡地瞥她一眼:“你以为那条鱼是怎么来的?”
所以......他......杀了老板娘?
虞姜耷拉着脑袋跟他回去了。
第一次逃跑,以失败告终。
第二回 ,她吵着要吃城南的螃蟹,越涟对她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的,不做题除外。
趁着他去买螃蟹的功夫,她又跑了。
这回就只跑到那晚遇见环卫工人的那个地段。
然后虞姜就自己回去了。
因为环卫工人这一次把自己当做了一条鳄鱼。
整个身体都趴在污水中,一边用力撕咬着一条人腿,一边龇牙咧嘴地威胁虞姜——要么跟他一起当鳄鱼,要么就只能当鳄鱼的猎物。
相比于这两个选择......虞姜觉得还是螃蟹更好吃。
情况是哪一天开始有了转变的虞姜也说不清,可能是那天起床竟然没把前一天刚刚背熟的乘法口诀忘了,可能是做借位运算的时候没有告诉自己这是越涟逼的就自然而然地把上一位的数字借了过去。
总之,从那一天开始,虞姜终于能正向输入每天所学的知识了。
每天喂鱼也不再像上坟似的需要戴上一层又一层的痛苦面具。
甚至觉得,这条被养到近四斤重的大鲤鱼好像也还挺可爱的。
两人一鱼总算能在这个家里和平共处了。
她怎么也忘不了,当她头一回因为他给她煮面而烫了手皱着眉给他包扎时他的表情。
又想哭、又想笑、又如释重负、又如履薄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虞姜不知道他知道什么,但打那开始,他们之间的交流就不仅限于无止境的做题了。
他们会在海边坐一整天,会在天台看日落,开着暖气的房间摆着两个人的碗筷,电视机暖洋洋地响起一首老歌。
他们会去山巅漫步、会躺在草地上比谁数得星星更多,每当这时候他就会说在这一点上虞姜从没赢过他。
虽然虞姜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他比过。
他也会给她讲有关副本和宝塔的事——虞姜听起来就像坐在地球遥望另一个宇宙。
另一个宇宙离她那么远,又因为他而离她那么近。
他像一条执着的风筝线,始终牵着她,告诉她还有方向、让她不会飘远、不会被风一吹,就模糊在模糊的天际。
这个冬天,与她的想象完美契合,这段记忆也永远不会褪色。
说不上是因为这个冬天格外温暖还是因为这个人温暖了冬天。
感恩节的时候,他们去了游乐场。
有献血证的虞姜确实免了票价——但因为人流量巨大,游乐场提价,越涟足足花了平日里三倍的票价。
“所以其实还是亏了。”
她有点不太高兴似的——这不高兴的情绪却也转瞬而逝。
显然这点小插曲很难影响到她期待了这么久的好心情。
这座城市里不知多少人产生了无可抑制的转变——但就算最严苛的传染病,也很难一下就席卷一整个种族。
更多的是正常的人类。
也包括有些“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没上过学的、不认字的作者”、“觉得人类祖先是蜘蛛的生物学家”......这些人跟正常人差别不大,只要他们不开口,很难分辨得出来他们究竟有没有被感染。
虞姜开始庆幸,她的这幅躯壳里,终究还不是一个认为祖先该是蜘蛛的、或是别的什么,跟人类没什么差别的人类。
从游乐场回到家的时候,月亮藏进云层,天空都模模糊糊地染上白晕。
虞姜不想开灯,便只点亮的一盏昏黄的如豆的小夜灯。
小夜灯像一株幽昙,莹莹地吐出花蕊,暖橘的光线照亮客厅正中央的玻璃缸,呆呆蠢蠢的鲤鱼咕咕地吐着泡。
“我给它——”
两只手都捏向饲料袋里的鱼食。
温热与冰凉的指尖相贴,不知谁的呼吸先错了一拍。
“我去......”
越涟哑哑的气息从喉咙里吐出来,虞姜已经像藤蔓似的挽住他的脖颈,带着点冷气的唇瓣擦过他的喉结,呼吸和发丝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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