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作军弩的是一名百战老兵了,在十年前的沛水惨案里,他就已经穿上了黑铁铠甲。这么多年来,他镇压过山贼,平定过野马城,千里出击去过苍茫城,后来还在仙人岭和玉家的觉醒者们狠狠打了一仗。
这名老兵是幸运的,十年时间里,他虽然受伤无数但都是皮肉伤,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幸运。不过今天,他的幸运看来已经到头了。
老兵的左脚腕已经被切掉了,看那整齐的断口很显然是一道风刃掠过的杰作。幸亏周围到处都是冰雪,断腕被很快的冻住了,这让他还能多坚持一会。
这是一支从雾港开来的运粮队,他们距离沛水界只有两天的路程了,可是就在他们即将到家的那一刻,两名神秘的觉醒者出现了。
没有任何的征兆,这两名敌人出手了,而且上来就是杀招,在这漫天风雪里,一个施展风刃进攻,而另一直接用冰环术招呼。
当连绵不绝足足二十多个狂暴冰环被施展出以后,老兵终于知道了,他们遇到的是最危险、攻击力最强悍的大精通。
黑铁装备确实能抵御法术的攻击,但那也是有限度的,当黑铁士兵遇到大精通境界的施法者之后,装备的优势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刺骨的寒气透过甲胄侵入士兵的体内,虽然甲胄阻挡了其中60%以上的寒气,但是由于大精通的法术威力是逆天的,剩下那四成余威也足够让这些士兵冻成冰棍了。
至于大精通所施展的风刃,则更加刁钻。由于大精通的神识控制力异常的强大,这让他们对风刃的微操作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比如说,他可以在一秒钟之内让一百五十道风刃切削在同一个地点,而且误差不超过一毫米。当坚固的黑铁甲胄被切削出一根头发丝一样的裂痕后,他能同时操纵十几道风刃排列着整齐的队伍钻进缝隙里面去。
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士兵的内脏已经被翻滚的风刃切削成一堆鲜肉馅了。
冲突只持续了十分钟,期间士兵们仅仅组织出两次有效的攻击,一次是标枪齐射,而另一次就是死亡突击了。
十分钟后,只有断腕的老兵还活着,他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倒在血泊之中后,并没有痛苦哀嚎,也没有仰天长啸。他只是默默的靠在粮食包上,孤单的上弦然后击发,然后再上弦再击发。
黑铁弩箭按照最标准的军方训练速度,不停的射向面前那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老兵没有说话,他也不想骂街,对面的两个人都不敢把真面目暴露出来,这种怯懦的小人不值得浪费唾沫。
也许是老兵那孤狼一样的眼神震慑住了袭击者,这两名觉醒者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任由弩箭击打在冰盾上而无动于衷。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凡人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一件黑铁铠甲就算精良,但也不是万能的,对于咱们施展的法术,黑铁装备几乎是无效的…”
“可是,这些凡人却把这种装备看成了无所不能的神器,他们以为凭借这些东西就能战胜我们?”
一名觉醒者的疑问,换来了同样的感概。
“是啊,我一直忘不了仙人岭的那场战役,成千上万的凡人高呼着万岁向阵地上扑去。这些飞蛾一样的士兵,全然不顾法术的威力,而且心中也没有对觉醒者应有的敬畏…”
“这些叛逆的凡人,在叛逆的流火带领下,居然敢挑战神的尊严?”
“可怜的草民们,他们难道就不能安心的度过他们短暂的一生吗?仅仅只有几十年的生命,他们为什么还要反抗咱们的统治呢?就算他们成功了,又能享受几年呢?”
觉醒者的世界和凡人世界之间的隔阂就是这么大,两群价值观完全不同的生物,虽然长相一样,但是从骨子里并不是同一类生物。
“够了,你这个卑微的爬虫…”也许是黑铁弩箭击打在冰盾上,让他俩的神识产生了一丝刺痛感,而这种刺痛深深让他俩没有面子。
随风激射的风刃割断了军弩的弓弦,也同时割断了老兵的喉咙。
不过这两名觉醒者心里一点胜利后的喜悦都没有,因为那名老兵一直到死眼神中都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没有恐惧,没有哀伤,甚至连对敌人的轻蔑和愤怒都没有。而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战士是最可怕的,要么他们都是傻子,要么他们已经成了最坚定的战士。
看样子,答案肯定是后者。
当淡绿色的木毒开始腐蚀食物包之时,在道路的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沙沙声。当两名偷袭者抬头观瞧之时,才发现地平线上飞来了四个人影。
“坏了,赶紧撤退,是文墨带来的那几名老家伙…”两人毫不犹豫,根本就不顾还有很多粮食都没有破坏,祭起两道高级风行术向东南方向逃窜而去。
追来的正是文墨从蓬莱岛带出来的那些老家伙们,虽然柳老、文墨还有木婆婆带走了一部分去寻找草药,但是为了沛水的安全,还是留下了八名大精通坐镇沛水,就住在了柳老常住的那个无名湖畔。
当神秘人针对运粮队开始袭击之后,八名大精通自发的分成两组,义务成了两条粮道上的守卫,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才让这些袭击者的气焰有所收敛。
在袭击开始的前三天,几乎每三支运粮队里就会有一支遭遇到袭击,可是当这些老家伙出手后,袭击比例迅速降低到十分之一。现在大王城每天都能接收到十支左右的运粮队,物资紧缺的压力已经大大的缓解了。
可是,百姓不会这么看待问题,他们只看见了粮道上每天不休的袭击,虽然有很多运粮队成功的逃脱了伏击,但是恐怖的气氛并没有消失,大王城的抢购就是这么来的。
在流火官邸的议事厅里,愁容满面的文武官员们,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苦茶,不光是白日梦、成军这些普通人有点熬不住了,就连朱雀、左磐玉这些觉醒者也都累出黑眼圈了。
“百姓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物价可以说一天三变。人们现在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在抢购,拼了老命的抢购…”
“现在民间的现金已经耗尽了,很多百姓已经开始典当家里的财物,甚至出现了以物易物的现象,各种奢侈品、工艺品包括地契房契之类的,都成了交易品,人们的恐慌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现在民间各种谣言满天飞,有的说玉家和李家即将趁乱偷袭沛水,也有的说要游行示威把那些难民都赶走,甚至…甚至有的百姓还说要把暴雪内卫和狩猎者的士兵也给赶走…”
白日梦在向大家如实的汇报城里的乱局,当话题引到友军身上之后,他的话音明显变低了。
“大家别怪百姓,他们也是太害怕了,在生死存亡之时,人们心里的私心开始膨胀也是很正常的…”白日梦弱弱的跟大家解释着。
其实不用白日梦多说,现在沛水是个什么局面大家都看在眼里了,最受打击的还是朱雀。在三天前,她曾经用一段激昂的而且富有爱心的演讲,稳定住了满城的人心,也部分化解了百姓和商家的矛盾。
可是仅仅三天,她的努力就全泡汤了,而且百姓和商家居然联合在了一起开始排挤外人了,不光排挤难民,他们居然连盟军都要排挤。
看来白日梦以前分析的还真有道理,当民众没有一个外敌威胁之时,他们会拼命的内斗。可是一旦出现一个能让民众恐惧的敌人后,他们会立刻抛弃以往内部的龌龊,迅速把矛头指向外人,哪怕那个外人是自己的盟友。
“这种选择无关道德,那只是民众千百年来遗留下的避险经验罢了,一切只是为了生存...”
朱雀抬手打断了白日梦的介绍,回头看着杨帆说道“情报部门是你负责的,你现在能弄清楚袭击者的身份吗?”
杨帆挠了挠头“身份很好确定,但是证据很难得到,从袭击者的手法来看,他们人数并不多但都是精英,所有人的实力都在大精通之上。现在我们的敌人中,能一下子派出十多名大精通的势力,也只有玉家了…“
“另外,咱们在天都城里的联络官刚刚通过金线鹰传来一封信…信上说,玉家老祖宗派出了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使团,准备参加大王城的新年晚会,而且还想参加流火的王爵典礼…”
“嘶…”屋子里的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都被这个消息给吓住了。玉家看来已经掌握了流火昏迷的情报,这是堂堂正正的用阳谋啊,这是逼流火现身。
“这么看来,袭击咱们的肯定就是玉家了,他们是想侧面试探情报的准确性,他们这是要逼宫啊…”
阳谋是最难破的招式了,因为敌人的所有手段都摆在了台面上,让你无法拒绝。流火和玉家老祖宗刚刚达成和平协议,人家派使者来拜年根本就没有任何拒绝的借口。至于运粮队的袭击事件,玉家也不会蠢到给沛水人证据。
大战后的新年庆功宴,龙行空赏赐的王爵庆典,加上庆祝和平协议的酒会,这些借口都是流火无法推卸的责任。
三个理由放在一起,流火就算有天大的借口都应该露面了,如果流火不出现,那就只能坐实了昏迷的传闻。
沛水外的狼群们,会瞬间撕碎大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