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上次去那儿吗?”他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唐堂突然打断道,“市里过去就只有那一条路吧?”
沈笃有一瞬愣神,然后就这么呆呆地捧着手机点了点头,半晌后才想起来,唐堂是看不见他这个动作的,只好木木地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
唐堂闻声也没有再废话,撂下一句“你原地等我”,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看着大卡车的尾灯走远,沈笃又回身看着市区的方向,第一次在心里有了一种焦急又期待的情绪。
那一晚在别墅酒醉,他听唐堂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那个如同当晚室内灯光一般晦暗的童年。
他从不同人说起,是觉得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但直到那晚他才知道,过去的事情或许永远都会在经历的人身上留下痕迹。
因为那些痕迹,唐堂究其一生都会感激邹允,感激邹允给他的安逸人生,和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也许也是因为那些痕迹,肖飒依赖邹允,像是人活着就要呼吸。
而烙印在他自己身上的痕迹,大概就是他再也没有办法信任和依赖任何人。
他的生命里走过了太多不负责任的人,父母、亲戚、肖震峰还有孤儿院里来来去去、自私自利的那些孩子,甚至也包括肖飒——
如果没有邹允,肖飒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即使有了邹允,肖飒也只愿意对邹允一个人负责。
在那栋吃人的别墅里活着太难了,所以肖飒把孤僻写在脸上,生人勿进,性格乖张;而沈笃,则是学着把一些把埋在心里,深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
但有些东西存在过,就是无法抹去的,比如童年的烙印,比如人本能的,对于孤独的恐惧,对于陪伴的渴望。
这么多年沈笃都用肖飒嘴里“无意义的狂欢”来消弭这种恐惧,弥补这种渴望,用一种远观的姿态,躲在一道门后面,防止自己变成今天的肖飒,沉沦受伤。
只是某些压抑的渴望在无限地膨胀,终于被那句“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叩开了大门。
细细的门缝里,他第一次窥探到到出事时总有一个号码会接通,那个人真的会为了你赶到现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安定感很淡,但也很震撼,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
唐堂赶到的速度很快,早上七点过,天刚刚亮起来。
乡间公路没有市区的车水马龙,只有唐堂那一辆车朝着自己驶来时,恍惚间真的给了沈笃一种错觉——
唐堂就是为他而来的。
事实上也是这样。
唐堂的车子很快在他身边停稳,跨出车门时,沈笃看见对方乱蓬蓬的头发和身上褶皱的卫衣,偷偷低下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得不承认,就脸蛋和身材来说,唐堂都很能打,大概是因为年轻又常年保持运动,刚睡醒也没有一丝浮肿;就算没有梳洗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换件衣服就赶了过来,浑身上下也还是散发着他独有的那种,朝阳般明媚的帅气,带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唐堂的肩膀很宽,的确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幻觉。
沈笃通宵了整晚,往前数几天也一直睡得很少,在看到唐堂的一瞬间疲惫就涌了上来;他大概还记得唐堂的怀抱是怎么感觉,虽然记忆很模糊,但应该是很宽、很软的。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从沈笃眼底的红血丝里,唐堂也看到了对方的疲惫,他上前关心地问了两句,都被沈笃心虚地避开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沈笃换回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佯装嫌弃地推了唐堂一把,“修车!”
唐堂被人推开也没废话,只是转身修车前把手里的外套扔给沈笃,然后就掀开引擎盖,埋头仔细检查起车子来。
沈笃不像邹允那样瘦弱,个子也挺高,但唐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是太大了,他嫌弃地看着眼自己长半截的袖口,皱着眉头准备脱下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旁正在检查汽车的唐堂则抱着手臂抖了抖肩膀。
这个傻子,出门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件单衣就跑出来了,却还想着给他带外套?
沈笃想着,觉得好气又好笑,突然就不想脱衣服了——
穿着好像也挺暖和的。
“零件坏了,要换东西,你车上有备用的吗?”
唐堂修车修得挺专心,说话时回过头才发现沈笃正望着自己的方向出神,他手上沾了点机油不方便,只能用手拐子顶了顶沈笃。
“跟你说话呢……”
“……啊?”沈笃回过神来有一瞬慌乱,“什么?”
“零件,坏了,要换——”唐堂又重复了一遍,“你车上有备用的吗?”
沈笃不懂车,也不懂唐堂在说什么,完全深陷在一种秘密被人戳破的尴尬里。
“没有。”他随口敷衍道。
“那把车撂这儿吧。”唐堂说着,盖上了引擎盖,“我送你回别墅或者市区,等你手机充上电了联系4S店来处理。”
“……啊?哦……好……”
沈笃木木地点着头,转身准备跟唐堂上车,还没拉开车门,手机就响了。
他带着点恼羞成怒地味道,愤愤地掏出手机才想起来,早就没电了,是唐堂的电话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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