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催的,晦气得不行。
江纪封头几年还会给那几个较亲近的长辈拜年,有长辈镇着,底下小辈们再闹腾也翻不上天,表面功夫还是照常做着,但后来随着老人一个个没,小辈人都当了家,老人们的葬礼,全都说好似的,一个都没叫江纪封去,江纪封也就慢慢跟那些亲戚们断绝了关系。
人言可畏,人言可憎。
一纸协议,从此天涯各路人,分手时各自笑得潇洒坦荡,谁知心底又暗涌着几分怨愤不甘?
江纪封对原配心怀恨意,江箫一直都知道。
他可以跟他爸说他做家教,也可以说他去当服务生,他可以用脑子赚钱,也可以去给人端盘子发单子做劳动力,但他偏偏就不能去靠卖脸吃饭。
他的脾性长相,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一切,不管是做模特还是当主持人,只要他用了这张跟他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都会立刻引起他爸的反感和愤怒。
沈轻也不行,他爸对沈静始终都怀着一份爱慕的情谊,现在即便占有,也是疼惜着怜爱着的,定然也不会允许沈轻任意去消费自己的脸。
对于这个还算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家,他爸的发言权基本能得到理想的尊重。
不过没亲戚不代表没朋友,他爸在临市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同学,都是逢年就要一聚的那种,工作上的上司也要拜访,他爸再不识相懂事儿,过年给人提点礼物拍几句马屁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从前江箫学习忙,饭桌酒局上的事不便参与,今年他爸出门要带上他,说带他去见见世面。
虽然自己这两年请客吃饭的次数比他爸四十多年来的次数还要多,但江箫还是挺配合的跟在人屁股后头坐上了副驾,装着一脸无知懵懂,问着一堆关于酒桌上的好奇废话,然后听他爸在旁边,用一种过来人略带自得的说教语气,跟他细细捋着他们家的人情关系。
这世上大部分关系的修复,百分之九十都要靠真情流露后再捎带刻意一点的彩虹屁。
沈轻不会讲彩虹屁,沈静也不让他出去。继子带出去易遭人闲话,还给自己家里添堵,千人讨万人嫌的性子就该留在家老实藏起来,大过年的,没必要弄得所有人都不痛快,寄人篱下就该懂分寸守本分,知足当下才是他们母子需要做的。
新年头几天除了早上,江纪封和江箫都在外面吃饭,沈静和沈轻就在家每天打扫除夕夜剩下的一桌子菜。
汤菜肉粉,蒸了又蒸,鸡骨鱼刺都快软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临到初三中午基本就剩下了残羹渣滓。
沈静让沈轻晚上再熬点稀饭,把这些剩下的都混在一起下锅重炒一遍,沈轻点头应着,中午刷碗时,趁他妈在卧室批作业,把那几道油里浸满了水蒸气的、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形状和味道的剩菜全倒了。
下午闲得无聊,沈轻去陆续开门营业的街上瞎溜达,拎了几条带鱼回来。
去年他哥没在家,他妈有道菜是炸带鱼,长条切段裹上拌好的鸡蛋粉,调料里还有辣椒面五香粉和小细碎葱,进油锅里一炸,捞出后外壳金黄酥脆,咬一口直掉碎渣,鱼香肉嫩入口即化,比餐馆里卖的还要好吃,他一直念念不忘。
家里就两个人,晚上临到饭点,沈轻还在他哥屋里裹着那人的被子打滚腻歪吸香气,沈静在卧室里头喊着让他做饭,沈轻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点的外卖,小米粥,素馅小包子,扬州蛋饺和西红柿鸡蛋。
养胃的,过年这几天他妈硬吃剩菜,给吃伤了,他昨天出卧室,还听见了她在卫生间里狂吐。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他也不愿再像前几天一样,把自己弄一身的油烟味儿。他哥夜里抱着他不舒服。
沈静刚一出来就闻到了厨房散出的浓重鱼腥味,还有客厅桌上飘来的菜香,偏头一见沈轻坐在茶几前头倒腾着勺子晾饭,当即皱起了眉。
“中午那些菜呢?”沈静快步走过去,不悦的俯视着他:“谁让你点外卖的?有了钱就放不住是吗?”
“洗洁精洒到菜盘子里去了,”沈轻仰头看她:“不能吃,倒了。”
“洗洁精这么稠怎么洒出去的?”沈静瞪他:“四个菜,全洒了?还是全被你洒了?!”
“那不叫菜。”沈轻说。
“能吃的就叫菜!”沈静呵斥道:“谁让你浪费的!”
“你吐了。”沈轻看着她。
“我没问你这个!”沈静抬臂指向厨房,“那股子鱼腥味哪来的?!你又想作什么妖!”
“等我哥走的那天,”沈轻搓搓耳朵,坐得离他妈远了点儿:“你给他炸一回带鱼。”
“是他想吃还是你想吃?!”
“你做的好吃。”
“沈轻,十九岁的人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
沈轻仰头望着她,不说话。
沈静瞪他一眼,随即烦躁地扶额偏过头。
她一看到沈轻这张脸就上火。
要论犟,没人能犟过沈轻,不管谁对他发火,最后先妥协的也一定是对他发火的人。
沈轻一直盯着他妈,他妈也被气无语了,俩人就这么待着静了一会儿,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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