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上的肉烂了一片,本来缝完针就想走的,医生给伤口做完清理后不让走,说怕扯动伤口或者感染,让他先在这儿趴几天等愈合。
趴几天,学校回不去了,车票也退了,出了临时事故,兼职的品牌方也不可能等他一个人,替身千千万,等再回去,估计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做家教的那个小孩家长倒是不着急,这回补课补作文,随便哪一周都行,但江箫现在也不想见小孩儿,他没心思再哄着谁。
本来没那么多事儿,他昨天出门穿的厚,但他爸站在楼口说冷,他就脱外套给他。
谁会对自己亲爹有防备?
酒瓶子抡到他脑袋上时,他还在伸手给那男人披衣服。
江箫扯扯嘴角,试图来个嘲讽一笑,嘴唇还没舒展开,腥咸的细流就从嘴角刚有点结痂的豁口裂缝处流了出来。
抬手擦了擦,手指触碰到垫在鼻子里固定鼻梁骨的塑料制品,耳朵里仿佛还能听见医生将冰凉的镊子戳进去时,矫正他鼻梁骨拧得那嘎嘣一声。
手腕上缠的厚绷带,裹得跟粽子似的,挺沉,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他就要没了。
沈轻听完这话,甩下他就走了。
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玻璃碎渣当然流不出那样瘆人的血泊,他爸再怎么疯也不至于真的丢了理智,毕竟像他爸这么传统的人,还要留个血脉在。
他就割断他的血脉。
割腕貌似比吞药还要幼稚,他答应过那人自己不会再出事。
他总是违背自己的诺言。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不可原谅,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他一直以为他的暴力倾向是遗传的他妈,直到他爸就把他摁在玻璃碎渣上挥酒瓶子狂抡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又一次冤枉了她。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陪他,原先挂在墙上的钟表,沈轻让来给他打针的护士带出去了。他讨厌听见秒针咔哒咔哒的声音,急促迫切的节奏,让他每一次合眼,都有种在虚度光阴的恐惧感和罪恶感。
白灯晃得眼疼,江箫盯得眼睛终于有些疲惫,他转了下头,朝向另一边窗外,闭上眼,嘴唇微动。
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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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极远。
冰雪世界里,医院侧门边。
削瘦的黑影蹲在白漆发黄的墙根底下,从两点半出来,站了蹲,蹲了站,肿着半边脸,守着天黑到雪停。
抬手扑拉掉头发上盖得一层的薄雪,沈轻眯着眼,看着大道上的车来人往,唇缝轻启,吐出一口淡薄的青雾。
脚边,一堆半长不短虚埋在新雪里的焦湿烟头。
他自以为悟性很高,别人一说就会,谁知道费了一整夜的劲儿,才把烟丝吸进了肺。
烟丝辛辣,热气戗肺,没预想中的舒服,但确实够放松神经。
26一盒的黄鹤楼,5毛钱的塑料打火机,隔壁铁皮推车小卖部买的。
自作孽打下的惹祸耳钉,只写了半截的瞎话小说,早有预兆的血腥噩梦,事情的败露,血流模糊的人,宋鹜跟他说,他哥看了一整天的小说,临晚吞过一次药片……
他哥还在宋鹜家把手机摔了。
在他给他发消息的那个时间。
自杀,一次又一次,因为他。
沈轻不愿想太多,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
他以为绝望会是撕心裂肺的痛哭,或者扒着他哥泣声请求着对方原谅,谁知道到最后对视两相无言,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连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他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沈轻自嘲地笑笑,低头叼住烟,手指一下下伸进雪里,挨个捡着自己扔下的废烟头,起身扔到垃圾桶里去。
吹一夜冷风也好,总比守着那个花了他三千又三千还要说话不算数玩自杀的王八蛋待着舒坦。
天还灰蒙,大雪过后,整座小城镇就被雾气笼罩起来。
沈轻站在垃圾桶边,猛地打了个喷嚏。
昨晚没吃饭,现在肚子饿得直叫,最后一根烟一吸到头,青雾弥散在晨雾中,泛凉的长指攥皱了烟盒,一块儿塞进了垃圾桶。
弹弹身上的烟灰,附近有家早餐店卖排骨汤,沈轻进去要了屉素包,外带一大份猪骨汤和三份卷肉蛋饼,边等单边喝粥吃饭。
宋鹜给他发了条消息,说上午十点再过来,他有点晕,得补个觉缓缓。
沈轻没理他。
俩人昨夜加了微信,对方从江纪封嘴里也知道了他和他哥之间的事儿,没什么太大反应。沈轻随口问了他一句,对方倒反问他,“他那样的人,谁会不喜欢?”
沈轻忽然就不想让他哥在宋鹜家住了。
拎着饭盒回病房,他哥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沈轻关上门,看了眼那人光|裸头皮上被划破的稀碎繁密的小血口,放慢了动作,将饭盒放在他哥身后的床头柜上。
屋里暖气开得足,他哥嫌膈应,不愿盖被子压着后背,安放在床两边被裹肿的手腕也不方便动作,沈轻过去帮人往下拉了拉被子,没打算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我端不动碗。”睡着的人突然张口,声音涩哑。
“猪都会拱食,”沈轻停在门口,语气冰凉,“你不会?”
“你昨晚都没陪我。”
“腾地方给你留着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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