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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之樟去酒店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就回来了,萧俊一正抱着手机打游戏,看见他进来抬了下眼皮,“来了?”
    “嗯。”
    贺之樟走到床边去看季南堇,低头在她唇角上亲了亲,又亲了亲她受伤的额头。
    萧俊一抽空看了一眼,酸掉一嘴牙,随口问道:“你眼睛怎么样了?是不是太久没睡?沙发让给你?”
    “……不用。”贺之樟拒绝他的好意,眼睛跟睡不睡觉没关系,而且他现在也睡不着。
    贺老爷子打电话过来,贺之樟怕吵到季南堇睡觉,去外面接电话。
    “阿樟,堇丫头电话怎么打不通?贺伯说你们在外面玩一直没回去,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季南堇的事贺之樟没说,贺伯是自己猜到的,没告诉贺老爷子是因为他身体不好。
    他都没说,贺之樟就更不可能说了。
    听说他们去了菲律宾,贺老爷子老大不高兴,既然出来玩干嘛不来加拿大看看老头子,哪儿不是玩?
    老头子生气了,要见孙媳妇才能消气的那种,可惜孙子是个榆木疙瘩,一句不方便就给打发了。
    “你个臭小子,你媳妇是见不得人吗还捂着不给看,她都好几天没跟我视频了,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贺老爷子在那边骂孙子,严重怀疑孙媳妇受了委屈迁怒他。
    贺之樟安静听着,等他骂累了才说:“她在睡觉,等睡醒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
    习惯了大孙子十年如一日的高冷路线,冷不丁这么配合,贺老爷子这心里有点不踏实。
    “我怎么听你声音不太对劲,你跟阿堇真没事?你别瞒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孙媳妇不要你跑了?”
    “……”这老头儿联想力怎么这么丰富?
    “臭小子,你到底对我孙媳妇做了什么?我警告你,马上把人找回来,人跑了我跟你没完!”
    贺老爷子话说的急咳了两声,佣人立即提醒,“先生,医生说你要注意血压,不能太激动。”
    贺之樟以前不懂什么是亲情,跟季南堇在一起后他学习了很多,也开始试着表达。
    如果说贺家还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那就是这个亲手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爷爷。
    只有真正经历过失去,才更懂得珍惜,他想起季南堇之前的提议,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回来看看?”
    电话那头突然哑了火,贺之樟也没逼他表态,“我去看看阿堇,挂了。”
    加拿大私人城堡里。
    佣人看着陷入沉默的人,有些紧张的去摸呼叫器,“先生,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贺老爷子像是突然被唤醒,一拍沙发扶手,“去把我的护照找出来,我要办签证。”
    “先生要出国旅游?”
    “是去看我孙媳妇。”
    刚才还很暴躁的人,这会儿突然容光焕发,“打电话让哈文律师来家里一趟,现在就去。”
    “好的先生。”
    菲律宾某医院,季南堇睁开眼睛没看见萧俊一,哑着嗓子问:“我哥呢?”
    “去给你买吃的了。”
    贺之樟把人扶起来,倒了杯温水给她。
    季南堇喝了水喉咙舒服一点,却不肯乖乖躺下,赖在老公怀里撒娇,“你换衣服啦,还刮了胡子,是不是我睡了很久?”
    贺之樟亲了亲她的鼻梁,“再不醒我就要叫医生了。”
    季南堇轻笑着抱紧他的腰,“是我自己要睡的,关人家医生什么事,贺之樟你太霸道了。”
    也不是今天才霸道,贺之樟不以为然,“还困吗?”
    “有点儿,不过我想跟你说说话,只能先忍着了。”
    季南堇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缓缓的心跳,“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这么窝心的话,烫的贺之樟心口发疼,紧紧揽着女孩儿的肩膀不发一言。
    “那天晚上,我跟霏霏出来喝酒,其实也没喝,就是夜里睡不着出来转转,回去的时候遇到绑匪。霏霏本来想把我支开让我先走的,我怕黑,就又回来找她,都怪我太笨了。”
    贺之樟揉揉她的脑袋,以后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再来一次他可就真疯了。
    “他们把我们丢到一艘破渔船上,我喝了掺了迷药的水,霏霏没喝,她说我们可能已经不再境内了,我们在海上飘了一天一夜,然后被带到那个岛。
    第一天晚上我和霏霏被关在一个小木屋里,第二天早上霏霏就被带走了,我一个人很害怕,然后就病了,他们不给我饭吃,我本来想等霏霏回来的,可是那个人,他欺负我……”
    贺之樟心疼的要命,恨不得回到一天前,把所有欺负过她的毒贩全都砸成肉饼!
    头发贴在脸上有点痒,季南堇想动一动,可贺之樟抱的太紧了,只能用嘴吹开。
    过了一会儿,贺之樟才稍微把人松开一些,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后来呢?”
    虽然戴梦霏已经说过一遍,可贺之樟还是想听她说,她受过的苦他全都想知道。
    “我故意打碎盘子,藏了一块瓷片,趁那个人没注意割破了他的颈动脉。”
    季南堇说得轻松,贺之樟却知道当时一定很危险,那些毒贩手里有枪,杀人不眨眼,他的女孩儿还生着病,饿着肚子,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她不会那么做。
    贺之樟自虐的去想那一幕,抬起她纤细的手指亲了亲,“是我来晚了。”
    一句话,就把季南堇憋了很久的眼泪给弄出来了。
    她哭得很压抑,脸埋在贺之樟怀里不肯让他看,偶尔溢出一两声抽噎。
    出事后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没时间去细想,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那不是一只小猫,也不是一只小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说不害怕是假的。
    “贺之樟,你说人死后会变成鬼吗?他会不会来找我报仇?”
    “不会。”贺之樟轻抚女孩儿的头发,眼底却是让人无法直视的寒意,“坏人死后会下地狱接受审判。”
    季南堇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在他怀里抬头,露出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
    “那以后我死了也要接受审判吗?”
    贺之樟心头狠狠一抽,太阳穴针扎一般的疼,眼睛里的毛细血孔又开始喷涌。
    “傻瓜,好人是不会下地狱的。”开口的那一瞬,贺之樟很想哭,“我的阿堇那么好,以后会去天堂。”
    “那阿樟以后也去天堂吗?”季南堇问。
    贺之樟沉默片刻,轻轻摇头,“我会下地狱。”
    “那我不去天堂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季南堇哽咽着抱住这个男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贺之樟,你别想甩掉我。”
    贺之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哭过了,在那个没有窗口的地下室,那个据说是他亲身父亲的人,亲手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而他的亲生母亲,在看到他那双红色的眼睛后再也没有抱过他。
    贺淮澜死的时候,贺老爷子把消息捂的很紧,很多人都好奇,贺家二少爷是怎么死的?
    贺家二少爷其实是自杀死的,就当着他儿子的面。
    那一年贺之樟十二岁,被他的父亲带到地下室,听着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全世界最恶毒的话:“你身上留着我的血,早晚有一天会变的跟我一样,我们都是怪物。”
    然后他就当着贺之樟的面,用他最喜欢的那把手术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滚烫的血喷射而出,染红了白色墙壁,还有一个孩子茫然无助的双眼。
    然后那个女人出现了,尖叫着摔倒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外跑,凄惨的叫着‘怪物’!
    那天之后,爷爷带着他到处看医生,他说自己没病,可没有人相信,那个女人一见到他就哭,说后悔把他生下来。
    即便是经历过那样的地狱,贺之樟也没有哭,他的眼泪在贺淮澜当着他的面解剖那些流浪猫流浪狗的时候,在被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的时候,在他哭着喊妈妈而那个女人却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流尽了。
    从此孤独是他,冷漠是他,没什么可以让他流泪。
    直到他遇到一个人。
    这个人,他一开始觉得麻烦,后来却放在了心里,那颗尝遍世间恶意的心,从此有了着落。
    那个女孩儿,像是照进他十五年黑暗里的一束光,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这么爱她,他一定会护她周全,让她有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当一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小公主。
    他会上门提亲,恳求她的父亲把她交给他,然后举办一场豪华的婚礼,让她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贺淮澜的下场就摆在眼前,这二十几年来贺家人的态度,贺之樟也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跟贺淮澜一样,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下地狱。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说,要陪他一起下地狱。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在他身处地狱的时候,有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给他前所未有的救赎。
    这个人,是他的妻子,他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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