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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比张柏高半个头,快要有两个张柏宽,欺身而近时,似小山压顶。
    张柏待人总是温和的,眼中常带着三分笑意,此时眼中却结了冰,目光如箭一般锐利冰冷,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启仁生出一丝胆怯。
    “君子当知人言可畏,秦公子不知真伪便随意污蔑他人,张某实难苟同!”
    张柏不卑不亢,从他手中挣开。
    秦启仁怒气未消,却也知自己刚才说的话实在过于孟浪了些,若是传了出去,他老子能把他打成猪头。
    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一人探头察看后,慌乱道:“不好,训导要过来了!”
    几人连忙收拾了东西逃走,秦启仁把酒壶塞在裤腰里,跑至门外,又回头指着张柏,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待外面鸡飞狗跳的声音渐渐远去,张柏才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郁结,虽此刻静室再度安静下来,他也静不下心抄书了。
    翻阅方才所抄的那一卷,行笔过于滞涩,力度也太大,最后还有一墨点污了书卷,张柏叹了口气,只觉今日这场闹剧着实令人心烦。
    君子修身,先生常教导他淡泊致远,他也一向奉行,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心绪波动,今日却失了分寸。
    他知道不该和秦启仁结仇,秦家家大势大,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秦启仁之前也明里暗里嘲讽过他,张柏都忍了下来,只是这回,他辱了福娘……
    要是有下回,他还揍秦启仁不可!
    他并不后悔给他那一拳。
    片刻后,张柏平静下来,将抄毁的这一页裁下,起身离开了静室。
    第4章 菊花糕   张柏这人,怕是个真君子。……
    秦启仁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叫训导给抓住了。
    酒壶就揣在他腰间,耍赖也没用,训导黑着脸训斥了他一顿,并让他回家反省十日。
    接着又问起他脸上的伤,秦启仁也不敢说实话,他怕张柏把他说的那些话告诉训导,到时候他就别想在府学待着了。
    甚至他连家都回不去。
    他爹说了,要是敢在府学犯事,就把他逐出家门。
    秦启仁捂着脸,编了个谎话,说是他自己摔的。
    训导虽不相信,可也懒得管这混小子,让他收拾了东西麻溜儿回去。
    秦启仁还想找张柏说说好话,让他别到处乱说,但张柏被另一个教导叫走了,他没找到人,只好忧心忡忡地走了。
    回到家里自然又是被他爹一顿好捶,秦启仁挨打一天,在床上躺了九天,伤还没好透,老爷子又叫他赶紧滚回府学。
    秦启仁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回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张柏并没有告状。
    两人撞见,张柏神色如常,也并未出言嘲笑。
    倒是秦启仁心中有些烦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张柏若是露出得意之色,他也好报复他,可别人已经不计较了,他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如今信了,张柏这人,怕是个真君子。
    秦启仁莫名对他起了敬意。
    他们并肩站在廊下,一同看着院中的假山流水,二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和谐的时候。
    犹豫了许久,秦启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张公子,那日是我不对,我是喝酒喝多了,说了些浑话,还请你不要在意。”
    张柏也看出来了,这秦启仁算不上多坏,只是耳根子软,又好面子,容易被他人撺掇。
    那些话多半也不是他的意思。
    张柏点点头,也轻声说:“也有我的不是,我不该动手打你,药钱多少?我下回赔你。”
    秦启仁连连摆手,“我怎好意思要你的钱!”
    “你那天说的对,我没有证据就造谣别人。其实我根本没见过那孙姑娘,只是我堂哥说了,我就信了,现在想来,也未必是真的。”
    他从小就没有堂哥聪明,也没他八面玲珑会说话,他说啥信啥,现在想想,堂哥可能就是在胡说。
    纵是大伯家富贵,可就堂哥长那样,如玉和孙姑娘能为了他吵起来?
    也是他傻,竟然真信了。
    秦启仁觉得他那二堂哥不是个好东西,下回见了,定要绕着他走。
    张柏心想,果然是那秦二郎在造谣,既已退婚,他何必还要再中伤福娘?
    张柏恨不得立时便去找他问个明白,但想明白后,眼中便暗淡了下来。
    他是什么身份呢?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秦启仁自觉已和张柏推心置腹了,索性把其他话也一股脑儿说了。
    他低头做贼似的,附在张柏耳边说:“其实我也没去过青楼,那些话都是我二哥告诉我的。”
    他脸上浮起几分羞涩的红。
    “我跟你一样,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摸过呢。”
    好嘛,原来秦公子还是个童男。
    张柏叫他逗笑了,心中却想的是:我和你可不一样。
    他曾“摸”过姑娘的手。
    记忆中那双白净的小手,十指纤纤,指尖如嫩笋一般,指甲都透着粉。
    被他不小心碰到,她惊讶之下很快缩回了手,只是蜻蜓点水的功夫,他却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极为清楚。
    她的手有些凉,但很滑,像轻纱拂过……
    只是回想,气息便有些不稳,张柏顿感不妙,赶紧遏制住胡思乱想。
    该死,他怎能像个登徒子一般,对着她生出绮念?
    而秦启仁莫名其妙地看着张柏,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脸红了。
    *
    张家。
    张得贵累了一天,倒在床上便睡熟了,而杨氏却失了眠,在床上烙饼。
    老头子前几日伤了腰,她一人撑着家里,几天下来累得人都瘦了半圈。
    两个小的正是离不开她的时候,大郎那边,确实得娶个媳妇儿了。
    杨氏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孙夫子的那个姑娘不错。
    一来孙夫子的品性好,孙小娘子也是个善良的人,娶进家门不会生事。
    二来,孙夫子是大郎的先生,他知道大郎是个怎样的人,不会因张家贫穷而看低大郎。
    杨氏初见那孙小娘子就喜欢,小脸圆圆,生得俏丽却不妖艳,温温柔柔的,一看便是家里精心养大的。
    虽大了大郎三岁,可也不打紧。
    只是这退过婚……
    杨氏又有些犹豫,打算明日找人打听打听再说。
    望着墙上明晃晃的一片月光,杨氏有些想念在府学的大儿子,这小子已两月不曾归家了,虽每月都叫人带银子回来,家书却很少写。
    也不知他在省城,究竟过得如何……
    杨氏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既看上了福娘,便常常到孙家附近转悠。
    福娘不怎么出门,和邻居们都处的不错,常常送些吃食给他们。
    其中有一家住着个跛脚的老太太,福娘最为照顾,有次还去医馆为她抓药,那老太太待福娘也很是亲近。
    杨氏听福娘唤她“王阿婆”。
    王阿婆每日辰时都会到河边洗衣,杨氏从家中院子里摘了一篮菊花,坐在桥边柳树下,装作个卖花的婆子与她攀谈。
    王阿婆孤寡一人,正愁无人说话,杨氏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如此几天下来,两人很快就熟悉了。
    过几天便是重阳,长兴县的百姓在这一天惯吃菊花糕,喝菊花酒,杨氏的菊花色泽艳丽、气味清雅,常常不到半日就卖完了。
    倒让她小赚了一笔。
    这日杨氏依旧摘了菊花到桥边叫卖,等王阿婆洗完衣服,两人便凑在一起说起话来。
    忽然,一道俏丽的身影立在杨氏面前,拿着竹篮的少女轻声问道:“大娘,这菊花怎么卖?”
    正是杨氏“心心念念”的福娘。
    福娘早听王阿婆说,杨大娘的菊花好,前几日她来的迟,杨大娘早卖完走了,今日她便特意来得早一些。
    看见王阿婆也在,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王阿婆也笑着对她说:“福娘买菊花回去做糕吗?”
    “是呢。”福娘笑笑,唇边现出两个梨涡。
    杨氏越看越喜欢,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小娘子若要买,给三个铜板全带走吧,也没多少了。”
    福娘吃了一惊,这头杨氏已经将她小小的篮子装满了菊花。
    “大娘,这怎么能行!”
    福娘不肯多要,只说家中人少用不了这么多,几番推让下,她把杨氏多给的菊花放了回去。
    日头大,福娘用一块碎花蓝布将篮子盖上,掏出三个铜板付给杨氏,笑盈盈道:“这里迎着西晒,大娘若不嫌弃,可到我家茶棚里歇一歇。”
    她指了指桥边一处茶棚,那里正坐着几个歇脚的杂工。
    “茶棚里有我煮的凉茶,清热解毒的,大娘若是渴了,也可自取。”
    孙进信因果报应,常做善事,福娘随了他,也是个心性纯善之人。
    杨氏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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