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啊,哀家明白你,也不会怪你。只是,高家这孩子因何会被那执念找上,这个你能不能再给推算一下。哀家只是担心,那孩子可别再有什么问题就好。太后话没挑明,但赤云道长明白,此间未尽之言是太后担心高悦是那种招阴体质,那种体质的人一般都会被认为是不祥之人,那怕命格再好,恐怕皇家也再难容他了。
赤云道长很清楚,高悦绝非异体,因此为了自己也为了高悦,他对太后道:既然太后娘娘还信得过贫道,那贫道便在太后您的面前直接起这一卦,结果如何,绝无隐瞒。
如此甚好。不过,太后扭头冲身后的李公公道:你去请皇上来,就说哀家有事。
李公公应声而去,太后才对赤云道长说出了那剩下的半句话,一会儿,等皇上来了,一起看吧。
赤云道长心想,这样也好,清者自清,高侍君乃大周祥瑞,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赤云道长坚信高悦就是大周的吉祥物,并且对高悦莫名其妙充满信心,以至于,等皇帝过来后,赤云道长在全大周最高权威的两人面前为高悦起卦时,自信满满、眼神坚定,可等那卦象出来后,赤云道长被这卦象震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场面一度陷入打脸现场般的尴尬。
赤云道长盯着卦局目瞪口呆,太后和皇帝也因他这反应目露迷惑,纷纷追问道:道长如何?
这,这怎么可能呢?赤云道长喃喃地道,执念因转而生
什么意思?!周斐琦眉头紧蹙,盯着赤云道长的目光满是审视,转是什么?道长还望直言。
赤云道长唯恐泄露天机,连连摇头,片刻后,他见皇帝以已有怒容,只得道:这缕执念恐是天地所化,乃高侍君命中一劫,若要化解非往东不可。
是这样吗?皇帝似乎并不相信,依旧追问:那道长刚刚为何那般震惊,又为何说不可能?
赤云子这会儿稳住了心神,对答也流利起来,他道:贫道修行进百年,从未见过这种由天地化出的执念,故而才会那般惊讶,说起来,还是见识不够,惭愧惭愧!
那,高家那孩子的体质?太后还是更关心这个。
赤云子指着卦局的一角让太后看,继而道:执念由死气而生,故应在死门。太后请看,死门位于西南方坤二宫处,五行属土,而又显九天,九天为金,土生金,乃是生发之相,在死门现生发,原本就是破局之意。再者九天意为自然而然,也就是说这执念或叫死气乃是自然成形,这还不是天地所化,还能是什么呢?
太后看了看这卦局,又看了看皇帝,见周斐琦似乎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便拍了他一下,问:皇儿,你可听懂了赤云道长的意思?
周斐琦嗯了一声,这才抬起头,又盯着那卦局看了片刻,才点点头,再次问道:道长刚才所说的转又是从哪儿得来?
峰机八转啊,赤云道长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但这涉及到泄露天机他还不能说,只好在卦局中又点了一处,道:陛下且看这里,休门位北坎一宫,属水,主变化嫁娶迁徙。这里先说一个外象,据贫道所知,夏至那日高侍君正巧应召侍寝,洞房花烛便应了这嫁娶一说,入住极阳殿可应迁徙之相,而那执念正是在夏至当日应了这些转变而生。只是之前贫道以为这执念乃由人而来,现在看来,若是天意变化,更有可能是高侍君代替了大周子民挡住了此劫。陛下试想,若没有高侍君暂镇死气和执念,若放任它飞出去,平京的百姓又当如何?
所以说,一切皆是命数。赤云道长说完,见皇帝不言,又转而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至于高侍君的体质,您大可不必担心,且看这里此为开门,乃乾六宫位,此处显值符,乃是上上吉,更突显高侍君品性高洁,心地纯善。且乾六所示的甲数与侍君生辰吻合,此人之吉贵不可言,得天独护,鬼怪勿近。太后不必过于忧心。
如此甚好。
太后也没再多说,只是神情也没见多放松就是了。
皇帝这时开了口,道:此卦预示,还望道长能详尽抄录一份,朕要留着,以备后患。
太后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对皇帝这一举措表示满意。
赤云道长想了想,觉得单是抄一份卦象倒也没什么,毕竟这卦本就包罗万象,他今日所解只代表他今日的修为,日后若是自己的修为再有精进,说不定也还能再看出些别的。于是,赤云道长要来纸笔,详细将这卦誊录下来,交给皇帝后,又道:如今,要解除死气,按卦象指示,应在东方。不知陛下可否让贫道带高侍君
不行!
赤云道长话未说完,就被周斐琦一口否决了。道长心想,我就知道,皇帝必然不会答应,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太后开口,问道:那道长你之前说得法事,莫非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吗?
那到也不是,法事可净化怨气,虽不能除执,却也可安其神。对高侍君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观里的法事有什么功效,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加之他对高侍君就是大周祥瑞深信不疑,莫名自信,当然是怎么对高悦好怎么来,那法事可暂时压制死气,这一点如假包换。
既然如此,周斐琦想了想,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才道:那就等朕哪天东巡,再带高侍君去应了此劫吧。
嗯也可。
赤云子琢磨着,若是真由皇帝陪着高侍君东行,相当于是有天子的真龙之气一路护着,那岂不等于多了一层保障,对高悦当然最好不过了。
皇宫里一番折腾,赤云观里的情形也没好多少。
赤云道长走后,高悦按照大弟子子弦的要求,五心朝天盘腿坐在阵眼上,连十分钟都没坚持到,就哎呀一声抱着坐麻的脚丫倒向了一边。
众弟子: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哥儿,真娇贵啊!
高悦:如果我的肌肉还在,我一定能坚持到二十分钟!!
幸、福两个小太监和梁霄等侍卫此时都守在法事间门外,听见高悦这声轻呼连忙跳进门来,结果就见他们的侍君大大抱着自己的脚丫像个笨拙的小动物般左晃晃右摆摆正努力想要坐回去。
几人简直哭笑不得,连忙过去扶住高悦。
小幸子心疼主子劝道:侍君您要不换个坐姿,这么板正,奴才看了都替您腿疼。
不,我可以的!我还能坚持,再来!高悦很认真地说着,为了验证他行,他能,还迅速坐直了身体,无比严肃地对早就看傻眼的众弟子道:可以开始了!
然而,没过五分钟,高悦又哎哎哎了几声,倒了下去。这次,情况比刚才还严重,他的腿直接抽了。腿抽筋那可是很痛苦的,好在幸、福两个小太监这次就守在他旁边,很及时地给他抻开了腿筋,否则单这一下,也够高悦受得了。
法事再度中断,子弦见此,连忙走了过来,蹲在高悦身前,检查了下他的腿,道:侍君不要勉强,其实师尊走之前曾交代过,可以用替身草人完成法事,要不侍君还是去后面的宅院休息吧,每日法事前来坐上一息即可。
啊?这样也行?
子弦点头,道:可行的。
有这法子你们不早说?!高悦暗自腹诽,他若不是为了早点儿完事早点儿跑路,他何苦在这儿受这个罪啊!当然这些话他才不会说出来,因此只对子弦道:那就有劳大师兄多费心了。我先回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只管来叫我就是。
小太监搀扶着高悦站起来,子弦见他被两人扶着一瘸一拐地慢慢走了出去,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之后便招呼其他弟子请出替身草人,重新开始施法。
高悦被幸福两个小太监搀扶着,走得很慢,也很吃力。梁霄看他走得实在费劲,便几步上前,道:侍君若是不介意,不如让属下背您回去?
不用不用!我能走,真没那么娇气,害!
高悦心想,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不过是腿抽了下,就让人背也实在太那个了。再说,梁霄是发小是盟友,可不是腿抽了就能拿来代步的马啊骡子什么的。
被高悦拒绝,梁霄也没再坚持,只是默默跟在高悦身侧,放缓了脚步。
赤云观给高悦准备的住所在道观东南方向,从主殿区出来要下几十节台阶再向左走个百十来米就到了。这虽是处小院却也沿袭了赤云观一贯的建筑风格,开山圈地,凿壁为屋。只不过,在这山间的夏夜里,月光清幽,应着漫天星辰,再合着花香虫鸣,别有一番清雅艺境。
高悦他们一番动静不小,负责守院子的小道士听见,连忙跑来开门,笑道:高侍君回来啦,快进来吧。小道名叫子琪,是大师兄让我在这里等着的。
哦,是子琪道长啊,你好你好!高悦笑眯眯地和小道士打了个招呼。
小道士被高悦的笑容恍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侧身让到了一旁。高悦一进院子,立刻被沿墙根站得满满一圈侍卫吓了一跳,他回头问梁霄:这是怎么回事?兄弟们晚上不睡觉了?
梁霄道:倒班的,有一半在隔壁睡呢。你别操心这些啦。
好吧,那我想洗漱一下就睡了,这里哪儿能洗澡?他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他之前听赤云子说他这院子连着鸳鸯池,就猜到这鸳鸯池估计就是洗澡的地方,此时问出来,不过是再次确认一下。
果然,子琪听他这么问,就道:从这院子的后门向下走完石阶,再向右就是鸳鸯池。洗漱再方便不过了。
那感情好,高悦说话间,人已经进了屋里,他侧首对身后跟着的几人道:小福子你负责铺床,小幸子替我把今日这身衣裳洗了,我先去洗个澡,就劳烦子琪道长给带个路吧?
子琪连忙道:荣幸之至。
梁霄听这话有些别扭,微微皱了下眉,瞥眼打量起这个小道士来。
高悦这会儿已进屋换衣服,再出来时,他手里拎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应是装得换洗衣物。身上也换了套淡青色的袍子,不细看跟道士们穿得袍子也差不了多少。子琪见他穿成这样,眉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高悦往后门走去。
梁霄早已点了一队侍卫,跟在高悦身后,护着他的安危。高悦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两眼这一队侍卫,心想,不是哥们儿不讲究非要连累你们,实在是机会难得,此时不跑,失不再来啊。
一行人步下石阶,走了没两步就见到右前方显出一片莹亮的光,高悦惊奇地问,那是什么?
子琪笑道:那便是鸳鸯池。这池子是得了镇东将军捐款,按他提得要求修得。用荧石砌成的池墙,大圈套小圈,从上往下看去就像一枚平安扣的形状,意为鸳鸯戏水,平顺安康。镇东将军每年回京都会带着夫人来这里小住,原本您住的院子就是之前为他们预留咦?高侍君,您怎么了?
高悦心道,我特么也想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吗哒,大晚上的眼里进飞虫了么?!!!他一边抬手揉眼睛,另一手不由自主按在了心口上,毫无征兆地这个心尖儿怎么跟有人割刮一样地疼起来了呢?!!!
很快,高悦就发现,心疼止不住,眼泪也控不住,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得噼啪往下掉,砸在石阶上发出阵阵沉闷的细响。
梁霄见高悦疼得整个人都在打颤,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第27章 谢绝转载
高悦根本就没听懂梁霄说得是什么意思,然而,奇迹就是这么神奇,梁霄话音才落,高悦立刻感到心口那里的疼痛有所缓解,他连忙回头冲梁霄喊:劳烦梁侍卫再多说几句!!
梁霄:
为什么我觉得他好似根本不需要人安慰呢?
不过高悦要求了,梁霄自然不会不应,便道:与君相悦时,真心实意;时过境迁后,何必还牵?高侍君乃纯善豁达人,不该纠结于此。
高悦大喊:再来两句!
梁霄提气,也喊道:他日红线断,今宵另接连,双双又双双,理应惜眼前。他见高悦揉着胸口好似终于缓了过来,再接再厉,继续喊:郎君宫中坐,盼君早日归,真情捧尔前,望君惜相怜。
高悦缓缓呼出一口气,那阵心悸终于在梁霄连喊带吼的叨叨念诗中平稳渡过。
梁霄两步上前,关切道:怎么样?好点了么?
好了好了,多亏你的神作!高悦边说边冲梁霄竖起大拇指。
梁霄:
他根本就不需要人安慰!
子琪见高悦这番变化,纳闷道:侍君刚才是怎么了?何以梁侍卫念了几首情诗便又没事了?
高悦:那些果然是情诗么?难怪刚才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唉,我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我其实真的不想被梁霄面对面吼这些肉麻的诗词啊,真的不想!
咳,高悦掩饰尴尬,答子琪道:那个,就是老毛病吧,嗨,小道长还是不要问凡俗之事比较好。
那侍君可还要去鸳鸯池?那里的水温度颇高,贫道劝侍君若是身体不适最好还是不要去的好!
不碍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快带路吧。高悦边说边拉了子琪一把,态度很是坚决。
经过这个小插曲,子琪有意放慢了脚步,他是真担心高悦一会儿再闹出什么症状,不用吃药却需听情诗治疗的毛病,恐怕就连他们家目前在杏林排名第一的师尊大人也没见过吧?!
不过,一直到鸳鸯池前,高悦都没再出什么状况,这令陪同的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儿。
鸳鸯池边上从低到高种了三层植物,稍远看去,颇具美感。最外面的一层是高大的金竹,往里又分别种了苇草和蓝铃花,整体呈围抱之势,只中间留了一个月牙形的缺口供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