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道长:贫道可通过罗盘推演出高侍君的去向,恳请陛下宽宥几日,贫道定将高侍君完璧归还!
几日?听语气也知道周斐琦此刻并没有什么耐心。
三赤云道长想说三日,可转念一想,万一三天高侍君跑得太远,他来不及追上怎么办?于是,忙改口,道:七日。法事做完,贫道定将高侍君寻回!
周斐琦冷哼道:但愿道长言出必行。
贫道定竭尽全力。
当天晚上,赤云子出了皇宫,根本没来得及回赤云观,就按照罗盘上的指引,带着一队皇家侍卫骑马向东飞奔而去。
他们路上一点也不敢耽搁,日夜兼程,翻山越岭,终于在追了一天一夜之后,进入了八线山。这里十九峰相连,虽都不高,但胜在绵长巍远,也十分壮观。八线山中一条白河蜿蜒穿行,赤云子带着一队侍卫沿着河床一路追踪,终于钻进了高悦曾经进过的那片树林。
等到他们按盘索骥找到了高悦爬过的那棵古树,又挖出了高悦埋过的包袱,再打开包袱看到那件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物时,整颗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这侍卫中有人见了那件衣物大惊,道:侍君恐怕是被人劫持了!他都没敢说是劫1色了
赤云道长脸色也十分不好,那件衣裳在他手里被攥得死紧,他又定睛仔细看了眼罗盘,此时罗盘上的指针已经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他没有答侍卫的话,而是向着指针的方向一挥,道:往这边走!
一行人匆忙牵马,跟着赤云道长穿过树林,走上了一条小道。这条小道,自然是通往阿婆家的那条路。上了小路,众人翻身上马,不多时便来到了那个小村庄。
此时,日上中天。盛夏的阳光晃人眼帘,照在身穿赤朱甲的侍卫们身上,生生晕出了一层血一样的闪芒来。这个小村庄许多没有官兵来过,赤云道长这队人一进村子,各家各户的人便都忍不住躲在篱笆后面探头观望起来。
侍卫中打头几人大喊:村长在哪儿?出来受询!
不多时,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从一户农家院里走了出来,他边行礼边高声回道:村长李兹在此,请问各位大人有何事?
赤云道长和众侍卫见他出来,忙策马围了过去。赤云道长下了马,与村长李兹互相见礼,道:李村长,贫道乃是赤云观观主,奉皇命正在寻找一人。他说完,就有侍卫自怀中拿出一张画像,正是高悦的半身像。
李村长,可见过此人?赤云道长问。
村长摇了摇头,道:并未见过。又道,我们这村庄偏远,十天半月不见得有外人进来。也就是逢年过节,乡亲们走亲访友时会来些人,但也大多都是面熟的,像画像上这样的美貌公子若是来了我们村子,但凡见过一面,定当印象深刻。
嘶,赤云道长唏嘘,忍不住又看了眼罗盘,见指针已又变了方向,指向东南。赤云道长不敢再耽搁,翻身上马道:劳烦村长再帮忙留意,若是有消息七日内可派人去赤云观送信。
那村长应了一声,见一行人又翻身上马,他还在地上走了几步相送。
村里人见侍卫们走了,这才纷纷出了院子围着村长打听热闹般追问起来。
村长道:就是问这几日有没有一位貌美的公子来过咱们村子,你们若是之后见到了,来报给我就好。他说这话时并未多想,然而,人群中有人听了却想得很多。就见村长话音才落,立刻有人大喊:怎么没有?!!昨日村口的老茱家分明就来了一个长得美若天仙的公子!!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七二。他昨晚见了高悦,至今念念不忘,这会儿一听,立刻又想了起来。村长一听这话却是大惊,想到刚才道长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人家是奉了皇命在找人,若是找得人就是昨日来到老茱家的那位,而自己刚才说没有,那岂不相当于是蒙蔽圣听?!这可是大罪!
不行,得赶紧补救!李村长一把抓住七二,道:你怎么不早说!哎呦,这可是大事!你现在赶紧去老茱家把人看住,我去追那些官爷!说完,就进院子牵出来一头骡子,也顾不上脚蹬啥得,骑上就跑。
他身后,七二跳着脚地喊:村长,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村长回头喊:看住人!
赤云道长等人骑马跑得快,李村长的骡子肯定是要慢上许多,不过,好在他追得及时,又嗓门够大,追了大概五里路终于看到了前面正停在一处山坡前准备翻山的侍卫队,他豁开嗓子大喊:道长!各位官爷!有消息了!!
这一声立刻引起山坡前的众人纷纷侧目,赤云子见了是他,连忙迎上来,问:怎么了?
李村长下骡子就跪,边跪边忏悔,道:小人不查,道长走后才得知昨日村里确有一公子去了村头的老茱家,据说美若天仙。小人急着来告知各位,没来得及确认那人是不是各位要找的画像上的人。
哦?那人可还在你村里?赤云子边问边又看了眼罗盘。罗盘是以高悦的生辰八字开得寻人推演局,这会儿指针依旧指着东南,并没有回旋的趋势。
早上并无人出村,应该还在。李村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敢再把话说得太死,以免担责。
赤云子又看了下罗盘,指针在这时微微颤动,他想到底是推演,怎比得过事实?于是,他也不再纠结,道:你带路吧,我们和你回村。
此刻,老茱家被七二这个混货带着村里几个平日游手好闲的小子给堵了。阿婆气得拿笤帚打他,他边躲边叫:婆,你爱信不信,昨日那个对心就是朝廷要犯!你快把他交出来,不然一会儿官兵来了,有你好看!哎呦,你别打我了!
呸,你个混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对心是要犯了?他就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心地好得很!你少在这儿污蔑好人!
其余几个小子也不好真跟这阿婆动手,但见七二挨揍也不能干看着,便上去又劝又拉。一时间茱家的小院里鸡飞狗跳,左右邻居全都被引来围观,人一多难免就有人发现这茱家的大郎怎么没在家呢?
人群正议论纷纷,一阵马蹄声传来,却是赤云道长等人和村长赶回来了。
七二一见村长搬来了救兵,立刻有了底气,一把抓住阿婆挥舞的笤帚,回头冲村长等人大喊:各位大人,就是这个老妪窝藏得要犯!
你胡说什么?!小兔崽儿,我替你娘教训你!阿婆用力往回撤笤帚,可惜比力气她一个老婆婆又哪里是小伙子的对手。
赤云道长可不是来欺负平民的,见七二这做派就皱了眉,喝道:不要伤及老人家!快住手!
你这老道
快住口!村长喝斥,断了七二企图出口的狂妄之词,连忙回身给赤云道长陪不是,村里的年轻人不懂事,道长莫怪。
赤云道长摆摆手,几步走到阿婆面前,和蔼地道:老人家,贫道是平京北山赤云观的观主,听说昨日有位公子到您家来了,可否请他出来与贫道见上一面?
你们想干什么?阿婆被七二之前那番话唬得戒备心不知提高了多少倍,生怕这些人会对高悦不利一样,大声道:陈公子可是个正经读书人!而且心地善良,绝对不是什么要犯!
陈公子?赤云道长面露疑惑和身后的几个侍卫交换过眼神,其中一个侍卫拿出一张画像递给他,他将画像展开,举到阿婆眼前问:你看,是这个人吗?
阿婆看了两眼,点点头,又问:你们怎么会有陈公子的画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找他干嘛?
一见她点头,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松,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约而同想到:总算是找到人了!不过,高侍君为何说自己姓陈?还有,他是从劫匪手中逃出来了吗?
赤云道长说:不瞒您说,这位是京中的贵人,前日不慎被劫,我们是来救他的。
阿婆狐疑地盯着他,不知为何看着赤云道长脸上那和善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虚假,戒备心再升了一个档次,开口道:他昨晚上就走了,你们来晚了!
不可能!我昨晚在你家喝酒至亥时,他不就在屋里睡觉?七二抢白道。
哼,阿婆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这事?要不是你盯着人家看了一晚上,他能吓得连夜赶路吗?都怪你这个不守礼教的坏痞!
我嘿,我就七二被噎,气得撸袖子,瞪眼睛,看样子很吓人。村长却看到在场这些侍卫包括道长在听说七二盯着人看了一晚上这话后,脸色纷纷一变,连带看七二的眼神都不对了村长忙又吼了七二一声,七二到底还知道怕,这才老实地退到了一旁。
赤云道长这会儿顾不上深究七二对高悦的无礼,他听说高悦走了,有点傻眼,忙追问阿婆:他走了?他有没有说他去哪儿?
阿婆摇摇头。
这时,赤云子身旁的侍卫悄声附到他耳边,说了句搜查,赤云子点点头,对阿婆道:老人家,口说无凭,我们得查验一下,得罪了。
他话音落,侍卫们便动手搜了起来。
阿婆有些气,想说什么被村长给拉了一把,忍住了。
一通翻找后,自然是没有高悦的半点儿人影。赤云子只好又低头看向罗盘,这一看忽然大惊,只因刚才还指向东南的指针这会儿竟然指向了东北,若不是罗盘坏了,就是高悦又被什么人劫持了,正在快速转移。
赤云子想到高悦很可能在昨晚连夜离开这里时再遇到之前的劫匪,就觉得汗毛都炸了起来。他一边招呼众人再次上马准备出发,一边叮嘱村长盯好这个阿婆的家,若是高悦再回来一定要尽快通知。为此,他还特意留了两个侍卫在这儿守着。
侍卫们之间互通有无都有信鸽,若真是高悦再回来,需要送信,可比村长骑个骡子快多了。
赤云道长和一众侍卫快马加鞭往东北方向追寻高悦。而这时的高悦早在茱家老大的帮助下,自县城的码头登船,往沽城的方向漂然而行了。
说起来,赤云道长那罗盘的推演其实还挺准的。只不过,任谁也想不到,高悦短短半天时间就从陆路改为了水路,这只能说,咱们高总闪避追兵的计划还是很有效果的。
高悦站在这条大船的甲板上,望着两岸飞速后退的山峦,想着周斐琦应该不会为难梁霄吧?唉,这次出逃,高悦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梁霄会被连累挨罚。
若是高悦知道梁霄这些天根本还没来得及回皇宫,恐怕心里又会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从茱大家那个县城的码头,坐船到沽城大概四个时辰。高悦早上出发,傍晚前已抵达沽城码头。
这沽城不愧为东海沿岸第一水城,明明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却也不见码头停靠的船减少。这些船大多是货船,据说有三分之一都是来自一个叫千岛国的番邦,这个国家看名字也不难猜到是个多岛之国,因陆地稀少,可想而知,物资必然大部分需要各种贸易来支撑。
高悦从码头穿过熙攘热闹的人群,听到人们都在议论千岛国的一个话题这次千岛国送来大周参加选秀的哥儿据说是他们国内的第一美人,叫百羽鸣喧。有意思的是这位美人去年曾放出话来,说这辈子非镇东将军不嫁,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就要被送进宫里嫁皇帝了
高悦边走边听着身边各种议论声,心想周斐琦这家伙艳福不浅,只可惜他好像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主儿,唉,也不知这位美人能不能收了那姓周的妖孽!
沽城码头占地及广,有好几个出口,高悦见每个出口都有人在排队接受登记和盘查,虽不明原因,却也警惕倍增。他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没敢往前凑,若无其事地绕开,看似是在码头内溜达,其实是在观察形势。终于,在走了一圈之后,让他发现有个出口好似被人遗忘了似得,不但没人出入,也没人看守,当即心下大喜。
高悦加快脚步往那个无人的出口走去,见外面是一条熙攘的街道,一切正常,便一口气儿冲了出去。顺利出了码头,高悦松了口气,这一番折腾完,西天都挂上晚霞了。
好在这个出口外面就是客栈一条街,高悦也确实有些累了,在街上走了一段儿,选了一家看上去不太显眼的店,进去扫了两眼见打扫得挺干净就准备住下睡觉。
柜台后站着个伙计,见高悦进来立刻笑脸相迎,道:客官要住店吗?几位呀?
高悦道:一位,来一间上房。
伙计完这话不知怎么眼中飞快闪过一道亮光,随后搓着说笑呵呵地道:哟,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店的上房都订出去了,最近快要大选了,不少地方送选的采女、郎哥儿都走水路来了咱们沽城,这里离平京近,又有镇东军驻守,治安一项最好,那些美人的家里人都想最后再送送孩子吧,这一路就都跟到了沽城。恐怕这段日子,咱们这条街上的上房都不太好定呢。小二看起来是个爱说话的,小嘴巴巴地说了好一通,见高悦听得直皱眉,连忙又道:不过,您要是只想住上房,也可去平安大街,那边有我们的总店,应该还有余房。
方便指个路吗?高悦挑眉问道。
小二连忙道:客观若是就打算住我们店了,不防先交个定钱,小的这边可以安排个人送您过去。
也行,高悦掏出一颗碎银,扔给他,道:这够住几天的?
够三天,三天!小二连忙接住,笑弯了眼,道:我给您打个条子,您稍等。他边写边冲里面喊了一声:茱二,这里有一位客官,你带去总店!他将一位咬得有些重。
高悦听到后堂里有个少年应了声好嘞!,便撩开帘子匆匆跑了出来。
茱二这个名字令高悦有些在意,他仔细打量这个少年,见他长得还算清秀,跟茱大郎那黑黝黝粗犷的风格完全不搭边,便不动声色,准备一会儿路上再打探一下。
这个叫茱二的少年一见高悦便双眉一抬,双眼忽闪出了一种诡异的亮光,只是那一瞬太快,若非高悦一直也在观察他恐怕根本就捕捉不到。
高悦心里升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有心想要换个领路人,又想起阿婆之前对自己的照顾,想着要是能帮她找到儿子,哪怕带个消息回去,想必那位老母亲也会很高兴,便将那股不舒服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