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绩说得简短干脆,听众鸡汤刚进嘴,没咂摸出鲜味,就被一句“谢谢”堵住嘴,回过神,已经是校长冗长的法演。
【白绩:我回教室了,你在哪儿】
【齐项:在宿舍收拾,一会儿来=3=】
【白绩:丑拒.jpg】
他抿唇轻笑,收起手机拐弯走上教学楼,忽然手机响起急促的震动,是刘瑜的电话,白绩感觉奇怪,刘瑜从不会在上学时间找他。
“瑜姐。”白绩停在楼梯口,“怎么了?”
这个时候有人撞了他的肩膀一下,白绩还没抬头,就听到电话里刘瑜着急的声音:“白务徽昨天出狱了,你小心点。”
白绩身体蓦然僵住,刚才撞他的人还没走,停在他身侧,白绩如有所感应,缓缓转过头,只见白务徽扬起伪善的笑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久不见了,儿子。”
“爸…”
刘瑜:“你喊谁呢?是白务徽来了?喂喂喂——”
嘟嘟——
白绩挂断电话,瞳孔震颤,双唇无声地微张,似乎在嗫嚅着什么。
齐项把落灰的床单被套晾上阳台,拍拍手准备去教室,从桌上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的未接电话涌上来,全是刘瑜的。
打不通电话,刘瑜着急地给他发短信。
【白务徽出狱了,他好像找到雀儿了,你人呢?你有没有跟他呆一起?】
【算了我来学校了。】
*
白绩沉默地在前面走,白务徽在后面悠哉地跟着,不停跟白绩搭话。
“要不是家里出事,我跟你妈也打算让你在这儿上学,那时候你爷爷还是校董。”
“我儿子真了不起,一年的时间考到年级第二,你妈一定很激动吧,我在里面听说她为你的学习操碎了心,跟她上学那会儿很像,都是为学习焦心,她那时候不爱学习,各地去逛艺术展,等到考试的时候临时抱佛脚,拉着我整宿整宿地复习押题。”
白务徽好像在回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的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虚浮着遮掩着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他们家还没破产的时候,他们也常常回忆过往,回忆恋爱时发生的趣事,连几年几月几日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过,也要拿出来说道说道,如同在阁楼里翻出还没过期的糖,口味旧但甜。
后来破产不说了,改为吵。新帐旧帐拿出来清算,谁担责任,谁为此牺牲了什么,谁应该弥补谁…比菜市场买菜时讨价还价都要复杂。
果然,白务徽说完静默了两秒,忽然话锋一转。
“她从来不会想想,为了帮她我需要牺牲多少休息的时间,那次我因为感冒没考第一,差点跟奖学金擦肩而过。”
”闭嘴吧,你要是不愿意她还能拿枪指着你帮她?”
白绩烦躁打断,真的很讨厌白务徽把所有错归咎于周雅雯,好像贬低周雅雯能给他带来多少成就感。
从见到白务徽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就一直突突地跳,尤其是前者还要亲昵地跟他絮叨,这让白绩很烦,烦的他开锁时手心竟然全是汗。
被儿子怼了,白务徽也不生气,打量眼前的场景,笑问:“这是你的秘密基地?”
他们来到了天台,高二还没开学,这里没有人烟,只有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桌椅和紧闭的大门,空旷到他们不需要压抑声音或隐藏脚步。
天台甚至连监控都没有。
白绩没搭理他,两个人进门,铁门阖上的瞬间,白绩一个转身把白务徽踹到墙角。
“还他妈是你的墓地。”他面色沉冷阴鸷,急躁地又给白务徽一拳,“我不是你儿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这个被他用恨意磋磨了五年的人,把人安全带上楼已经燃断完他最后的理智。
暑假就听刘瑜说过,白务徽连续两年减刑,不可能乖乖坐七年牢,只是没有想到…
“你叫我爸,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儿子?”白务徽捂住胸口,肋骨灼痛,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浑然不在意,笑地瘆人,“真是毛毛躁躁,儿子,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不会放过你。
过往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白绩恨极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小人,又对白务徽的胸口跺了一脚,这一脚集中了他满腔的怒火,踹完白绩的手指轻颤抖,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人。
“不敢忘。”
就算把阴霾驱散,把惧意磨灭,恨是无法消失的,这是前四年支持白绩活下去的理由。他打量着脚下的人。
明明才四十几,白务徽脸上有明显的苍老,他刚出狱,还是硬茬茬的寸头,黑白相交,四年的牢狱生涯彻底改变了他,即便说话时还是和以前一样彬彬有礼,但人就像落到灰堆里,哪儿都脏脏的,眼睛里闪烁着匪气。
原来白务徽长这样。
白绩心想,他刻意回避这个人,即便相见也只是在一个又一个混沌的噩梦里,白务徽常常以一团黑雾的形态出现,无所不能。
但脚下的□□是实在的,这是一个可以被摧毁的人。
除了恨与愤怒,白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如释重负,像狂热信徒找到了朝圣的路,即便那里让他葬身火海,他也愿意。
如果下一次见到他,杀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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