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送给高举抗日旗帜的人。”
“红色政权还是民间组织的义勇军?”
风红缨:“义勇军。”
这回换澹台司诧异了。
“我以为大小姐会选前者。”风红缨感慨:“先生人脉广,想必已经和上边的人取得联系,我的药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两人并肩穿梭在喧嚣的码头之上。
入了秋,北边的寒流一股一股地袭向大地。
风红缨抬手按着头上的帽子,唯恐被风刮走。
“那些民间组织我让顺子事先查过了,是过了明路的,只不过他们起义的太过仓促,手中缺乏木仓枝弹药,我瞧先生船舱里有些许好木仓,不知能否匀一点给我?”
澹台司答应的很爽快。
“可以。”
两人的目的地不在一起,出了码头后,两人就此告别。
风红缨没想过这将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次见澹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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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医疗小队加入了奋起抵抗日军的武装力量中。
风红缨此后在关东地带待了很多年,期间风红缨没有再和澹台司联系过,只在各大报纸上看过有关蜀地商人被逮被杀等等不幸消息。
医疗小队的人马牺牲了大半,很快又会有新鲜血液灌溉进来。
北方安定后,有人劝风红缨更改医疗小队的名称。
风红缨没同意。
‘三百一十’医疗小队是她起初从奢云城带出来的最早一批大夫,时至今日存活于世的并不多。
就连她亲自教导的十二龙都只剩四个。
她不打算改,‘三百一十’虽是个冷冰冰的数字,却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生命堆砌起来的医疗组织。
那些人大多是没有后代没有家的山匪,一旦改了名,这世上恐怕再无东西证明他们曾经来过人世。
离开北方之前,风红缨重新梳理了下队伍,愿意跟她南下的成员则跟她走,不愿意的,她不强求。
这些人并没有拜她为师,当初加入‘三百一十’医疗小队时的情况各不相同。
有些人遭遇流弹后被风红缨所救,一时感激不已进了组织。
有些则是无地可去,还有些是想在组织里学得一门手艺……
不论是哪一种,只要不卖国,不害人,遵守风红缨立下的‘三击掌’规则,风红缨都会将其纳入麾下。
现如今有人肯定不想离开家乡随她南下。
果不其然,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最后跟她回奢云城的只有一百零九人。
回程时,风红缨选择坐火车。
照旧是王二麻去买票,回来时,王二麻手中的钱一分都没花出去。
风红缨纳闷:“怎么了?票没了?”
王二麻从兜里抓出一大沓票,闷声道:“买到了。”
“买到了你怎么还耷拉着脸?”
王二麻耸耸鼻子,语带哽咽道:“师父,我想澹台先生了。”
风红缨抬手将被寒风吹乱的碎发往耳后挽,过了这么些年,她发现自己的左耳也出现了耳鸣。
这可不是好现象。
“你刚说什么?”
风红缨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王二麻拔高音量:“我说我想澹台先生了!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师父您让我买了火车票,可澹台先生偏要我们坐船……”
风红缨终于听清了,迎着烈烈寒风,她道:“然后呢?”
她已经好几年没听到‘澹台先生’四个字了,恍然间听到王二麻说起,她一下想起那年在码头上的情景。
王二麻将钱塞给风红缨,哭唧唧地说:“我刚才买票的时候将手帕里那张包浆的票弄丢了,正是那年咱们北上买的那张,火车站的人恰好捡到了,说什么也不收咱们的钱……”
王二麻哭得好大声,风红缨踮着脚轻轻拍拍面前这个四十好几了还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
“我就是难过。”
王二麻打了个哭嗝,竟说一些儿话。
“师父,你说澹台先生没死该多好?他的票我来买,我一定要让他尝尝坐火车的乐趣!坐船多累呜呜……”
“好了好了,别哭了,大家都在看你的笑话呢。”
风红缨转过身,却见徒弟们都在掉泪。
都在想澹台先生么?
火车上,风红缨抻着下巴回想着澹台司这些年为‘三百一十’医疗队干了什么。
医疗队成员九成都是南方人,甫一到了北边,还没加入战斗就患上水土不服的病症。
是澹台司托人送来南方的一应物品。
这种小事数不胜数,令她记忆犹新的该是几次惊心动魄的抢救行动。
王二麻和关顺子等人去前方接伤员,不幸被敌军逮捕,是澹台司认出了他们几人,有澹台司的人打掩护,王二麻他们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也不怪王二麻为了澹台司哭成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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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比船快,沿途的风光还可看够就到了车站。
来接风红缨的人是老管家。
老管家早已不复当年健朗,老眼昏花的老管家在段笑仪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过来。
待风红缨走近,老管家还在四处张望。
“忠叔——”
风红缨放下手提包,笑喊:“是我,我回来啦!”
老管家啊了声,佝偻着身子对着风红缨左看右看,旋即摇头。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老管家长满老年斑的手朝风红缨挥了挥:“你往旁边站站,我还要接我家大小姐呢。”
风红缨忽觉鼻子一酸。
多年战争不止炸伤了她另外一只耳朵,她那张绝尘的脸被厉刀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敌军狡猾,入侵时第一时间将炮火对准医院和炊事班,她着急护着晕迷中的病人,后背挨了一刀。
好在她躲得快,不然下一秒身子会被切成两半。
然而一抬头另外一把尖刀刺了过来……
一旁的段笑仪盯着风红缨看了半天才认出人,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喊:“大小姐?您真的是大小姐?”
比当年要瘦,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白皮,但这样一来倒显得脸上那条狰狞的伤疤更加突兀、丑陋。
风红缨扬唇笑:“是我。”
段笑仪用的是芹菜婶的身子,如今的段笑仪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眼角的笑纹增添了不少。
“忠叔,她就是大小姐!”
段笑仪一手指着风红缨,一手捂嘴哭泣:“她就是大小姐呀……”
那个风华绝代的大小姐回来了!
风红缨很快发现了叔的不对劲。
忠叔对着她一个劲的摇头。
“不是,你不是大小姐,我家大小姐漂亮着嘞——”
“忠叔……”
风红缨俯下身遮住半边脸:“您再看看。”
忠叔还是摇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风红缨,拄着拐杖非要去火车站里边找大小姐。
风红缨神色复杂地僵在原地。
忠叔这状况,八成是老年痴呆症。
段笑仪忙去搀扶住忠叔,对风红缨道:“大小姐,忠叔早几年就这样了,我给您写信说过这事,您没收到吗?”
风红缨摇头。
传令兵倒是给她送了几封信,但她忙的很,总是忘了拆。
等想起来时,信早不知所踪,亦或是被她随手用来包草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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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叔的情况越来越差,这年冬天,忠叔甚至连风红缨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风红缨每天下午从百草堂回来都会亲自给忠叔针灸。
可惜……
伺候的嬷嬷说忠叔上午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嬷嬷担心忠叔有个什么好歹,便悄悄溜了进去。
原来忠叔想自己解裤子如厕,可是双手不听使唤,最后崩溃地在屋里急躁的来回走动,拉了一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