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椿第三次返回张钊的办公室,却被告知他收拾好东西前脚刚走。
她转身就跑,两个门卫大叔都没拦住她。
张钊不能就这么走了!他要是走了,以后谁罩着她?谁管她的死活?她就要张钊当她的班主任,一直到她毕业那一天,除了张钊,谁都不行!
幸亏张钊没有高级代步工具,两条腿也效率极低,闫椿很快就追上了他。
张钊看到闫椿,并不惊讶,还笑呢:“怎么?给我送行啊?”
闫椿很生气:“老大,你还笑得出来!跟大头过招怎么能这么马虎呢?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得起你东三省知名大学毕业的身份吗?”
张钊点点头:“不错,遇事也不慌,小嘴还是这么能说。”
闫椿没时间跟他开玩笑,拉住他的胳膊往回走:“跟我回去,没你我就不上学了。”
张钊脚上像是钉了钉子,任她拉扯胳膊,就是不动:“我是被开除了,不是辞职了,就算是辞职,递了辞职信,也就等于跟这个工作岗位说再见了。”
闫椿不管:“你舍得我们吗?”
张钊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舍不得又有什么用呢?
闫椿告诉他:“我知道是大头栽赃嫁祸,我已经找到证据了,我也可以说服学校重新处置。”
张钊反应一般,他知道闫椿有个聪明脑袋,虽然经常喜欢说大话,可甭管怎么样,也都兑现了的,叫人抓不住把柄,但这事要真有这么简单,他会不为自己据理力争吗?
闫椿把她的发现都说给张钊听:“只要我们全班陈情,学校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张钊不接她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大课间之后我经常不在吗?”
闫椿只知道他总是监完操就出校门,班上都猜测他是回去睡回笼觉,有几次他听见了,也没反驳,弄得半个学校都说他可能是怀孕了,嗜睡。
张钊没等她答,说:“我媳妇在去年十月份中风了,动也不能动,我请了保姆,可保姆每天上午九点多要去送孩子上学,所以我得回去一趟,不能让我媳妇找不到人。”
闫椿微怔。
张钊又说:“这事情是瞒着学校的。”
闫椿终于明白:“所以你才没法解释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可是这有什么?”
张钊:“我媳妇最重体面,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得到别人的同情,我得给她这份体面。再说,我们彼此相爱,也并不可怜。”
闫椿不说话了。
张钊:“透题只是学校的一个借口,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另外一件事。主任不会允许一个成天跟他对着干的人留在学校的,我没权没势的,怎么留得下来?”
闫椿咬住唇,不说话。
张钊拍拍闫椿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学,考个全国最高学府!要让他们知道,东三省知名大学毕业的人,眼光错不了。”
闫椿不明白:“为什么要妥协呢?为什么呢?”
张钊淡笑:“我教学那么多年,碰到过许多事。有学生来自山里,妈妈是被拐卖去的,爸爸年龄大他妈妈一轮,他得到借读的资格,却因为交不起学费回家喂猪了。
“有学生家长跟老师在一起了,直接通过老师的关系,拿到保送资格,而原本被保送的学生,对自己失去信心,导致高考之前精神压力过大,二批都没被录取。
“有学生学习很差,因为喜欢上一个学习好的女生,刻苦读书,从八百多名一路披荆斩棘到前一百名,结果被发现早恋,被学校勒令退学,从此在他们小区门口干刷车的活。
“他们为什么要妥协呢?为什么呢?因为这就是社会,跟社会斗成本太高了,不是每个人都承担得起的。”
闫椿不知道被什么淹了眼,火辣辣地疼,眼泪都辣了出来,她觉得一定是风害的。
张钊突然拔高音量,说:“幸运的是,社会在进步,我这么优秀的闫椿,也在成长。”
闫椿的声音很小:“我成长有什么用?”
张钊:“那要看你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生了。”
闫椿抬起头,看着他,奋力消化他的话,可是效果一般。
张钊:“对普通人来说,振臂发声的成本太高,收益太远,精于盘算的他们是不会管别人的死活的,如果你选择做一个普通人,那当我没说,如果你有其他的选择,一定记住今天我说过的话。最后,老师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幸福康健。”
闫椿是个聪明人,却还是不怎么懂张钊的话,只知道他在她的生命里埋下了一粒种子,这种子发芽滋长,慢慢取代了她本来向往的人生,把她领去了一个边缘世界。
张钊说完就走了,他还是喜欢背着手,从后面看像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大侠。
闫椿眼里的沙子越来越多,弄得眼睛红红的,眼泪都被磨出来了,她想掩饰自己可笑的一面,可左看右看还是没有一点办法,最后她干脆把眼睛停在张钊身上:“老大!”
张钊停下来,没有回头。
闫椿泪如雨下,沙子被淹在里面,没人知道它是始作俑者了:“我以后还会见到你吗?”
张钊的肩膀抽动了一下,片刻后才说:“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带着红包去的。”
闫椿回到学校,二班几个同学正在门口等她,他们没看到闫椿把张钊带回来,眼里终于没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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