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距离真相越近,母亲反而显得越平静。
她的声音也颇为平静,问卖酒的道:“你还记得给药的陌生人的样子吗?”
卖酒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的神情有些恍惚,道:“他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过。”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神情似乎露出了一丝惊恐,又接着道,“但他当时戴着面罩,只露出了他的一双眼睛,我只记得,他是一个男子,身形很瘦小……”
“男子?”
母亲的瞳孔缩了缩。
她似乎还是很平静,接着,她命人给她拿来了纸笔,然后几下,母亲就画出了一个人来。
母亲的才华很多,绘画也是她的一个,提笔几笔,她就足以把一个人画得绘声绘色。
画好后,目前看着眼前画像上的人,迟疑了一下,才把画像拿给卖酒的,问他道:“是这个人吗?”
此时,母亲的声色里,不由得泛了些沙哑。
卖酒的只是往画像上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很确定地道:“是这个人!我确定!虽然我没有看过他取下面罩后的样子,但我记得这双眼睛,太像了!就是他!我一直都记得!”
就是这个陌生人害得卖酒的背负上了一生的罪恶,所以在看到这个人的画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显得无比激动。
就是这个陌生,在那个夜晚,在他快要打烊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酒馆,给了他一些钱和一包乌霜……
之后不久,他就再也没有从罪恶中逃离出来过了。
这个人,让他怎么会忘记!他只怕到死都会记得!哪怕一眼余光看过去,他都能把他整个人都认出来!因为时过境迁,他日日想起他的样子,想起他噩梦的样子,早就已经把他刻在骨子里了!
而此时,卖酒的显得越激动,越是确定地指证她画像上的人,母亲的心就越凉。
是“他”。
是她!
就是她小姨,害死了余家全家!灭了余家满门!
就是她的亲妹妹,害死了跟她一样的她们的所有家人!
她的那张画像,就是画的男装的余欣!
一切都没有悬念了,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母亲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牢房。
卖酒的又被多判了十年,判决下来的时候,他好像反而很高兴。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出牢房的天跟进牢房时的天一样,都是阴沉沉的。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但母亲却觉得,天空好像变得更加明亮了。
手一扬,手里的画像不知飘往了何方,母亲知道真相后,她的心,却显得很平静,异常地平静。
连她都没有想到,她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可是当她望向天空,不知道怎么,就在天空看到了她父亲、母亲……所有亲人的身影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刷刷地流了下来。
“爹、娘……孩儿不孝啊!孩儿不孝啊!”
母亲忽然仰天惨叫,她整个身子都跪坐在了地上,眼泪,不住地流,不住地流……
轰隆!
天在这个时候也下雨了,下了雷霆暴雨,将母亲的泪水、悲惨和伤心,全都淋进了雨里。
明日,就是小姨行刑的时候了。
母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从白城回到京城后,就直接去了刑部大牢。
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她查到的结果怎么样,她想听她这个……妹妹,亲口说说,所有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亲到了刑部大牢,甚至都不用她多问。
在小姨不停地开口求母亲救她出去的时候,母亲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仿佛想将这辈子还没有看够的一切,全都给看了。
小姨丝毫都不在意母亲看向她的目光,见母亲不说话,她就一直求母亲,一直求她,她说她是被冤枉的,说母亲一定要救她出去……
母亲还是一直不说话,任由小姨跪在她的面前哭诉。
直到……
小姨哭诉道:“姐姐,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余家唯一的亲人了啊……”
“啪!”
伴随着小姨的话,母亲狠狠地一个巴掌,就对着小姨甩了过去。
巴掌甩得很狠,母亲甚至都没有想到,她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不仅将小姨瞬间扇了一脸的血,还让小姨半个身子都摔倒了。
小姨没扇懵了,她转过身来,想对母亲说些什么。
但不等她开口,母亲已经率先说了话。
母亲的声音很平静,夹杂着细碎的冷意:“我去见过白城从前那个离余府不远的卖酒的了。她跟我说,害了余家的,是你。”
母亲的神情似乎一直很平静,直到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中,才有凌厉的刀锋射了出来。
小姨一直都很闹腾,闹腾到整个牢房,甚至都只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可是当母亲这句话说出来后,小姨原本闹得像个疯子一样,现在,她不闹了。
她变得异常地诡异,异常地安静。
甚至不需要母亲拿出任何证据地逼问,小姨忽然就哑着声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小姨的身上,本来一直都有一种浪荡的气息,但是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将她身上的所有浪荡气息,全部都收起来了。
就好像一个真正的良家女子一样,就好像她一直都是这样一样,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来。
“啪!”
小姨的平静,反而是激起了母亲的怒火,她狠狠的一个巴掌,又对着小姨甩了过去。
“畜生!”母亲骂道。
母亲又要扬起手打小姨,但在这个时候,被连扇两巴掌,被扇得满脸是血的小姨,却没有像先前一样,被动地承受着母亲的巴掌了。
她抬手,扣住了母亲的手腕。
就算在刑部大牢里受了点折磨,她手上的力道,倒还不小。
“我是畜生,你是我的姐姐,那你是什么?”小姨竟是笑着看着母亲道。
母亲的怒火更加地被激了起来,她想睁开小姨抓着她的手。
却在这个时候,小姨忽然站起了身来,接着,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冷笑。
这抹冷笑,仿佛是把她的半生凄惨,全部都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