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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秋白起了身,身体虚弱,他缓了缓,抬脚走到慕宸瑜身前,少年正在长身体的年纪,长腿微曲,弓着的腰身劲瘦,外面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的伤口也有许多,但他闭着眼的样子却像是睡得安稳极了,乖顺又柔和。
    外面的雨慢慢小了,黎秋白去外面寻了些草药,回来时慕宸瑜已经醒了,看样子是正准备离开山洞,他看到黎秋白回来,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黎秋白没有察觉。
    他问他:你还认得我们来时的路吗?
    当时天黑,黎秋白又是逃命途中,自是没有刻意的去观察这些,光是带着慕宸瑜逃跑,就已经很费劲了。
    慕宸瑜默了默,摇头。
    黎秋白并不意外他的回答,说: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好。慕宸瑜嘶哑着声音应道。
    黎秋白微顿,随即便垂眸拿着草药,让他先脱了衣服,等他脱了衣服后,黎秋白才看清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是右肩,几乎深可见骨,他表现的却像没事人一般。
    简单处理了伤口,二人没有着急离开,盲目在山中打转不过是白费力气,黎秋白准备着先看看能否找到来时的痕迹。
    然而这一场大雨,早已冲刷了一切。
    慕宸瑜恢复能力强悍,一天一夜过去,他已经能够起身活动了,他们许久没有进食,慕宸瑜出去抓了只兔子回来,在回来时兔子就弄干净了,只需要在火上烤一烤便行。
    黎秋白捡了些柴火,一身白衣脏乱不堪,但清贵气质依旧不减,有些人就算是披着麻袋,也是难掩自身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气质。
    山洞口的火堆烧得噼里啪啦,黎秋白和慕宸瑜相坐无言,过了许久,兔子肉都烤出了香味,黎秋白伸手戳了戳兔子,下一刻就听到慕宸瑜猝不及防的开了口。
    为何救我?他嗓音低哑,应该是正处于变声期的年龄,但压低的嗓音并不难听。
    黎秋白伸手烤火,道:顺手而为。
    炭火、汤药、吃食也是顺手而为?慕宸瑜细细数来,他鲜少会一连串的说出这么大的一段话。
    他说的这些东西,都是这大半年来黎秋白托人给他送去的东西,分毫不差,黎秋白倒是不知道他会将这些东西安在自己头上,且肯定的语气神态,代表着他对自己说的这些话十分有把握。
    他抬眸,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神色都有了几分温情。
    对面的少年沉默寡言,脸上的表情也很少,一双眉眼深邃,面对他时,眼中的纯粹相较一年前倒是分毫不减。
    慕宸瑜那双眸子就那般简单直白的看向黎秋白。
    还有还有许多,他在宫中受到的苛刻、刁难,总是能有人在暗中及时相助,以及偶尔感觉到的目光注视慕宸瑜的直觉一向很敏锐。
    黎秋白在他直白的目光之下,沉默良久,而后轻叹一声,背靠着墙壁,垂下眼帘看着火堆,轻声道:殿下,有些事情,问得太明白对你自己并无好处。
    慕宸瑜看着对面的青年,对方五官俊美,脸色却一直处于病态,仿佛无论他人做什么,无论自身处于何种境地下,他始终是一副淡淡的君子之态。
    黎秋白偏头轻咳几声,他闭了闭眼,压下了嗓子的痒意,又说:殿下,你想坐上皇位吗?
    他这话倘若被别人听到,少不了被大做文章,慕宸瑜偏了偏头,缄默不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黎秋白毫不在意,又轻笑一声,问他现在是否还想回去。
    他指的是回到慕宸瑜成长的地方。
    慕宸瑜听明白了,他看着眼前的火堆,道:想。
    黎秋白最终,也没有回答他最初问他的问题。
    是吗?黎秋白低头笑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闻着烤肉的味道,肚子空空,可又有些倦了,他闭上眼休息,又听到慕宸瑜说:梓容,你是个好人。
    黎秋白睁开眼,看到慕宸瑜认真的表情,显然他对自己说出的话很真诚,且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扯了扯嘴角,说:殿下,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
    你是。慕宸瑜固执的这般说。
    黎秋白突兀的想起了他曾经差点被慕宸瑜掐死房中的事,想起了便说了出来,殿下既然觉得我是好人,当初又为何要掐我。
    慕宸瑜:你骗了我。
    所以殿下便要杀了我?黎秋白回问。
    别叫我殿下。慕宸瑜蹙了蹙眉,对他的称呼提出了异议。
    黎秋白自然觉得他是在转移话题,他没有揪着不放,那瞬间展现出来的锐利烟消云散,他道:不叫殿下,该叫什么?
    慕宸瑜抿了抿嘴,道:琥珀。
    黎秋白:
    他怎的也没想到慕宸瑜会说出这个答案。
    殿下说笑了。他说。
    我是认真的。慕宸瑜没有和谁进行过这么长的一段对话,但说起话来除了还有些许的生涩,已经是很流畅了。
    当初他除了记住了黎秋白的字,也记住了黎秋白给他取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称呼。
    黎秋白侧过头,肉应该可以吃了。
    他转移了话题。
    慕宸瑜眸色暗淡了些许。
    黎秋白弄下兔肉,和慕宸瑜分好,这兔子是慕宸瑜带回来的,他便多一些,慕宸瑜却又撕下一只兔腿给了他,黎秋白没和他推拒,他给自己,自己便接着。
    肉刚从火堆上取下来,还热乎着,黎秋白没有马上入口,先是吹了几口,半响过后,慕宸瑜说:我没有想要掐死你。
    黎秋白愣了愣,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
    有或没有,无所谓了。他说。
    有所谓。慕宸瑜执拗的想要告诉他,我当时,没有想要掐死你。
    黎秋白知道的,慕宸瑜当时气急了,但是没有下死手,还避开了他背后的伤,不然在宫人赶来之前,他就已经咽气了。
    对不起。慕宸瑜说。
    我也骗了你,扯平了。
    事实上,黎秋白并不是很在意,关于他是不是要掐死自己,无论他出于什么念头,那都是黎秋白有意引导。
    扯不平的慕宸瑜低着头说。
    黎秋白朝他看去,他却没有再说话。
    第89章 帝王成长史7
    他们没在山洞滞留太久,慕宸瑜找到了下山的路,不久过后,他们就被皇上派出来的人寻到,归途路中,黎秋白拖着这具羸弱的身体,又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房中,他听竹岚说起宫中之事,慕宸瑜获得了封赏,黎秋白也连带沾了光获得了赏赐,都是些身外之物。
    他在府中养着身体,一连数日都不曾出门,至于慕宸瑜那边,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暗中出手帮忙的人是自己,黎秋白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不过慕宸瑜现下在皇上面前得了脸,也不太需要他的帮忙了。
    倒是三皇子得知黎秋白救了慕宸瑜,后来有来试探过他的态度,黎秋白三言两语道认错了人,以为那是皇上,暂且打消了三皇子的疑虑。
    但他知晓,他和三皇子之间还是有了间隙,只是这间隙短时间内被隐藏在了平静表面下,往后若是不慎,稍有风吹草动,三皇子对他的信任会出现裂痕。
    一年转瞬即逝,今年过了年关,慕宸瑜便要十六岁了,春节将至,黎秋白收到了一封信。
    冬日晌午的暖阳没有什么温度,院子里的鸟儿站在枝头,黎秋白披着披风,在书房看着这封来信,与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只狐狸。
    信上的字算得上工整,但笔迹间还透着些许的稚嫩,开头写着梓容,末尾以慕宸瑜落笔。
    信上内容并无特殊,只是说起他得了一只狐狸,特来赠予黎秋白,望他欢喜,还叮嘱了几句冬日天冷,多穿衣服,多喝热水,保重身体。
    黎秋白看着那句多喝热水,唇边溢出一丝轻笑,在一旁提着关狐狸笼子的竹岚见着了,问:公子,这如何安置是好?
    黎秋白瞥了眼,隔了会儿才道:既是殿下送来的,那便好生养着吧。
    他提笔回了封信,顺道让下人买了些许的蜜饯,暗下叫人一道送进了宫内。
    【城东老街的果子很好吃,希望殿下喜欢。】
    有来有往,这是黎秋白的回礼。
    他未曾想到,后面慕宸瑜仿佛喜欢上了送礼,隔三差五就会往黎秋白这儿送点新奇玩意,有时是他自己用木头雕刻的东西,有时是一些宫里头的吃食,两人保持着这种莫名的联系。
    直到年末之时,边关战况水深火热,慕宸瑜主动向皇上申请了去军营,而皇上也应允了。
    黎秋白隔天就得到了消息。
    剧情中,从这儿开始,才真正的是男主的崛起之路,慕宸瑜将会以百夫长做起,骁勇善战,一路水涨船高,再回京时,已是人人敬畏的大将军,不败战神。
    慕宸瑜出发前夕,黎秋白在府中,下人来报慕宸瑜前来拜访时,他还愣了愣,两人以书信方式来往许久,黎秋白从来不去宫中看望他,慕宸瑜也是默契的从不上门。
    大厅之中,慕宸瑜坐在一旁,喝着下人备的茶水,身形坐得笔直,黎秋白姗姗来迟。
    他行了个礼,慕宸瑜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我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礼。他说话声音沉沉的,让人分辨不清话中所包含的情绪。
    明日,我便要出征了。慕宸瑜低声道。
    算起来他现在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个头还比黎秋白矮上半个额头,但身上却带着让人信服的气息,颇有种成熟稳重之感。
    黎秋白轻声道:望殿下一路平安。
    梓容。慕宸瑜叫了声,却没有再说下去,可是表情又好似有说不尽的言语,沉默良久,他最后问道,你会给我写信吗?
    黎秋白不知如何作答。
    慕宸瑜的眼神和表情,都让他有种像是被盯上的猎物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他不陌生。
    边关路途遥远,信件传达恐怕需要许多时日,如有重要的事,我会给殿下写信。黎秋白模棱两可的说。
    慕宸瑜的视线划过他的侧脸,他似乎就该是这般风光霁月的模样,是所有人眼中的贵公子哥,矜贵清雅,慕宸瑜初见他时,他也是穿着这样的一件皓色长袍,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他的世界。
    现在的慕宸瑜尚且不明心中悸动源于何处,他感受最深的,是浓浓的不舍,明明从前也不是经常见面,可是好像去到了边关之后,那距离感就会变得格外明显。
    慕宸瑜喉结滚动:你保重身体。
    在他眼中,黎秋白就像是一个瓷娃娃,一不小心,就碎了。
    殿下也是。黎秋白道。
    慕宸瑜垂下了眼帘,又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一眼:那我先走了。
    黎秋白点了点头,慕宸瑜从他身侧走过,黎秋白又突兀的叫住他,慕宸瑜脚步顿住,回过了头。
    黎秋白从身上摸出随身携带的平安福,在手中看了会儿,递给了慕宸瑜:殿下一路平安。
    他又说了一遍。
    慕宸瑜接过,大拇指指腹在平安福上摩挲,最后片刻,忍不住过界的俯身环抱住了黎秋白:谢谢。
    隔天天色未亮,慕宸瑜就随着军队离开了京城。
    一别三年。
    三年来黎秋白每月收信不曾间断,他偶尔也会回上一两封信。
    宫中也风起云涌,皇上这几年来忧国忧民,身体大不如从前,底下皇子更是斗得剑拔弩张。
    这天,是慕宸瑜回京的日子。
    京城街道人潮拥挤,比平常更为繁华,黎秋白坐在二楼雅间,自窗口往下看去,城门大开,军队陆陆续续的进了城,长长的一道,煞是壮观。
    领头的马上,少年郎英姿飒爽,俊逸的五官长开,愈发好看,相比三年前,多了分成熟,多了分坚毅。
    黎秋白坐在茶楼往下看。
    喧闹的街道,长大的少年,一切都仿佛是无声战场即将开战的讯号,他起身正准备离去,忽闻茶楼隔壁桌一阵惊呼。
    小姐!
    黎秋白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探出窗口,他似有所感,往楼下看去,就见本该在马上的慕宸瑜跳下了马,怀中抱着一名穿着水蓝色长裙的蒙面女子。
    那女子看楼下的慕宸瑜太过入神,手绢掉下了窗外,下意识伸手去抓,一不小心就身体就掉了出去,此刻她近距离的看着慕宸瑜的侧颜,不知是吓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心脏跳动得节奏失了控。
    慕宸瑜抬头往楼上看去,视线和窗口的黎秋白对了个正着,他冷淡的神情怔了一瞬。
    对方好似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不骄不躁,透着温和,好似一眼就能抚平人心中的燥意,犹如山中的清泉。
    二人遥遥相望,黎秋白率先垂了眸,对身后的随从道:走吧。
    他离开了窗口,下面的慕宸瑜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怀中还抱着一名女子,他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差点没一下子把女子扔出去。
    夜深,黎秋白房中亮着烛火,门外下人来禀报,道有人来访。
    这般晚了还会前来,这人是谁不难猜。
    我已经歇息了,让他明日再来吧。黎秋白说。
    他刚洗完澡,一头墨发散落身后,穿着里衣侧卧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话本看着,准备困了就睡了。
    下人没有再来通报。
    不知过了多久,黎秋白将话本放在床头,准备熄灯睡了,就在这时,门口突兀的多出了一个黑影,不可能是下人,下人来的话,不会不出声,黎秋白眸色微凛。
    谁?
    门口人作答:是我。
    熟悉又陌生的声线,三年时间,将少年朗朗的声音变成了低沉磁性的声音,说话时自带一种干净利落的腔调。
    是我,慕宸瑜。他说。
    隔着一扇门,慕宸瑜没有进来,黎秋白从床上坐起,淡声道:殿下深更半夜私闯进来,真是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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