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看向几人的反应,显然他们也不甚了解。
阿芥,一会儿跟紧我,千万别一个人跑开了。沈连玉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令她一怔,白凡凡意识到她在唤自己,扬起一抹笑点了点头。
既然全文从主角的角度未曾提及幻阵,那么面前的场景便有极大可能是为反派廖芥留下的。
纵然她此刻已逃出胡家魔爪,在廖芥十六岁真正灭了胡家满门之前,她所受的磨难,必然不会少。
几名修士凑近了些,谨慎地向密林深处行去。
越是行至深处,周遭的狂风越是猛烈,以至于到后来,众人不得不依靠灵力幻化出一面透明光罩来阻止烈风的侵袭。白凡凡年纪小,自然而然落在了后头,起初沈连玉尚且还会牵着她以防走散,到后来也不知是哪一方忘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沈连玉顾着与方祁讨论幻阵的事儿,竟将她独自丢在了众人后头。
恍神间,周围的风好似小了不少。也不知人群中何人嘀咕了句:听,那小曲儿怎么停了?
几人屏息凝神,当真没有听闻半分耸人的异声,正惊奇之时,回过头来的沈连玉忽而瞪大了眼,见她如此反应的众人一并回头看去,惊得止步在了原地。
人呢?!方才还跟着他们的干瘦丫头,哪里还见半分人影。
正要往罗盘中注入灵力寻人的沈连玉,彼时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许是担心白凡凡的踪迹,而更多的,是忧心身旁方祁的责骂:我这就把人找回来!
方祁深深蹙起了眉,忽的横手拦住了她,见几人投来疑惑,他沉声道:不必去寻,此处危险、破阵要紧。
那臭丫头怎么办?一修士反问。
方祁眯了眯眼:生死有命,我们待她已经够好,早先也已然提醒她跟紧我们,如今走丢,与我们无关
她身上的血,若是落到了别人手上
那修士话未说完,便见方祁冷厉的眼刀剜来:你觉得,那丫头离开了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毕竟榜上第六的灵气压制,方祁的话便是准则,无人敢反驳,原本还忧心忡忡的沈连玉,此刻也只能暗自说服自己:我们待你已经够好,丢了命可千万别怪我们
白凡凡立在林中无语凝噎,她方才走了个神,忽而眼前一黑,眨眼功夫便被一丛云烟带到了这儿,那云烟目标明确、行动迅速,如今更是无迹可寻,不禁让她怀疑背后是否有人操控。
她早该猜到,小说中的特殊待遇,少不了主角,也少不了反派。
走丢便罢了,即便与那几名修士一道,没有通关函,她也是进不了斗兽大会的,倒不如在这儿等着,看看能不能忽悠几个路过的修士。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耳边的曲儿声愈发清晰,令人生起毛骨悚然之意,偏生分不清方向。她平时不爱听曲,却也能从中听出戏者此刻的哀痛。
相思莫非是什么人被戏弄了感情,在幻阵里唱唱歌派遣压力?
白凡凡四下观望,发现四周积雪格外稀少,密林层层叠叠在身侧围成了一个圆,唯有自己头顶上空毫无枝叶遮挡、晴空万里。
还记得上一世,她穿在了一个农家小女孩儿身上,原身性子刚烈、活脱脱似个假小子,爬树一类的本领全然不在话下,她虽失了上一世的强健身体,好在一些技能常识未忘,于是摩拳擦掌,就着身旁一棵巨树往上爬。
待爬至一半,视野终于开阔不少,白凡凡栖身在一处健壮的枝丫,放眼远望。
她无法像修士那般用神识望见数百里外的场景,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可四周树林过于密集,树与树之间枝叶缠绕,将方圆数里的天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实在尴尬。
那曲声结束,又开始了新一轮重复
沉默间,除却曲调婉转的歌声和风叶交缠的沙沙声,周围似乎只剩了她一人。
白凡凡也不急,她瞧见头顶紧紧缠绕的枝条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唯一的光源便是方才所站之地头顶的圆孔,思来想去,颇有种自己正处在一口深井中的错觉,而那唯一没有被枝叶缠绕遮挡的圆孔便是井口。
莫非出口在头顶?
她已然确认自己陷入了秦山老祖布下的幻阵,只是这幻阵单纯将她困在此处却不攻击,实是意外。
正当她悠然自得地坐在树上想办法时,耳边多了两道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音十分微弱,却依旧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她顺着细碎声响的方向扭头望去,视线穿过较低处缠绵交错的枝丫,望见两道颀长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步伐从容,只可惜枝丫遮挡了大半,影影绰绰的,她没能看清两人的相貌。
莫非也是被困此处的修士?
两名修士正不疾不徐地向她身处这棵巨树的方向走来,待走近了,才隐约通过身姿判断来人是两名女修。
白凡凡好奇地眯眼,试图看清两人的相貌,熟料还未瞧清晰,便听得下方突然响起一声冷冽而平静的轻叱:何人!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道蓝光闪过,灵力汇聚而成的一柄蓝刃便破开枝叶骤然向她的面门袭来。白凡凡瞳孔猛地一缩,堪堪擦过蓝刃的袭击,只是她身子一歪,没来得及抱紧身侧枝干,便见一阵天旋地转,她轻呼一声,自巨树之上倒头而下。
这树足足有三层楼高,她一介凡人若是落下,不摔成肉泥才是有鬼。
她尚未来得及认命地闭眼等任务清算,便忽而察觉一团轻柔的云雾托着自己,连带着下落的速度也在放缓,等她再次睁眼,自己已然安全无虞地躺在了落叶铺满的地上。
师姐?
临行前师父嘱托的话你都忘了?
对不起。
白凡凡揉着被咯疼的腰缓缓坐起,方才晃神间,她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声若清泉似鹃鸣,令她心中骤然一紧,她几乎是下意识朝那方向望去。
白衣女修正背朝自己、沉声训诫另一名黑衣女修,她身姿绰约,玉簪相映,如瀑的长发勾勒出姣好的腰线,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杜照卿缓缓回过头来,那一眼,周围一切的嘈杂皆消散,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白凡凡怔怔凝视着她,止住了呼吸。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捂住略有异动的心口,定定地注视着女修向她踱来,每一步,都与她跳动的心脉相合成章。
直至二人站定在她面前,白凡凡依旧没能从她如玉般的容颜中缓过神来,美人的眉眼与唇鼻,无不令她想起诸天神庙中的仙子像。
可除却仙子像,对方眉眼间仿佛还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熟悉。
熟悉为何熟悉
杜照卿的眸光便如清辉一般扫过她的面庞,只一眼,便勾起了唇:是你。
美人一笑,更觉周围明亮如新,她直直盯着来人,眸中的情绪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只见澄澈的眸子中溢出欣赏之情,连带着声音也脆亮惊喜:姐姐真好看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两名女修齐齐愣住,白凡凡弯了眉梢,半点儿也没舍得将目光挪开:神仙姐姐是从天上来的吗?
第6章 误入幻阵
花言巧语,你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眼中的欣赏之色只停留了一瞬,转而被黑衣女修冷声打断。她调转视线看向一旁的黑衣女修,方才心口的异动早已平静下来。
又是一派受人惊吓的可怜模样。
君月的眉心跳了跳,果不其然,见面前女孩儿惊慌地向后一缩,显得自己颇像个恐吓小孩儿的无良修士。
杜照卿责备地看了师妹一眼,而后笑着蹲下身去,语气温和道:你也是被困在这儿的?
啊,神仙姐姐开口说话果然令人心旷神怡~
白凡凡试探性地瞥了一眼正板着严肃脸的黑衣女修,微一点头。
你与何人一道来?杜照卿依旧面色和煦,对于昨夜尚且在马棚中身负重伤的小丫头如今却迷失在幻阵中倍感疑惑,见她犹豫不决,继而开口,不愿说便不说罢。
许是有难言之隐,她也不便细问到底,杜照卿伸出她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地上凉,先起来。
白凡凡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时略微一顿,那手凝白如玉、指尖微颤间好似能勾人心弦,正当她半伸出手时,垂眸瞧见自己干瘦发黄甚至沾染着泥土的手,忽而心下一沉,浓烈的异样侵袭了她的思绪;沉默了不过数息,便见女孩儿顾自撑地站了起来。
她将手上的尘土往背后拍了拍,笑着退开半步:就不劳烦神仙姐姐了。
太脏了,这么脏又怎能沾染仙人。
杜照卿温煦的目光顺着她起身的动作缓缓上移,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站起了身。
她个子不算高,常年被虐待下,更是瘦弱得辨不清真实年龄,如今的她,不过才至白衣女修胸口。她低垂着眼帘,自方才起便兴致缺缺,杜照卿垂眸凝视着对方黑密的睫羽,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责备地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君月。
君月一愣,这么多年共事她又怎会看不出师姐此刻眼神中的意味。纵然心中排山倒海,面上却没有半分变化,她咳了咳,语气好歹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方才误伤,见谅。
还沉浸在自卑情绪中的白凡凡闻言一怔,黑衣女修虽嘴上服软,然面如止水、眸光冷冽好似两把利刃好像更吓人了。
忽而一阵阴风拂过,掀起了几人的衣袂,若说方才悲伤的曲调是远处悠扬的幻音,那么此刻悚人的曲声便好似耳边呢喃,白凡凡不禁打了个冷颤,豁然回头四下凝视。
空寂的密林间不知何时升起了白雾,且白雾弥散,正在缓缓爬向三人。雾气干扰了视线,亦使曲声宛若被困于瓶中一般沉闷。
君月迅速低喃了声咒,而后并二指一抹双眼,再睁开之时,原本琥珀般澄澈的瞳仁此刻忽而明亮了不少,她极目远眺,下意识蹙了蹙眉。
如何?杜照卿问道。
此处幻阵实是诡谲,我看不透。仿佛是印证了她的言语,杜照卿也打开天眼探视,然一无所获。
她扶着腰间那柄青玉镶嵌的长剑,剑气萦绕默然护住了三人的身周:方才进来便觉体内灵力在飞速流逝,先锁住灵脉,小心为上。杜照卿抬头望了一眼通向外头唯一的道口,敛神仿若在沉思。
相思,相思,秋儿,你抛下我一人,让我尝尽相思之苦啊!!
渐弱的曲声中,蓦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怒叱,那叱声高亢、划破寂静,犹如指甲在琉璃瓶壁上剐蹭摩擦,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凡凡尽职尽责地演出了小丫头应有的恐惧模样,然心下却是兴奋到了极点。她素来不怕鬼神邪魔,头一回遇见,心下想着定要看个明白,她悄然躲在了杜照卿身后,伸出脑袋打量四周。
雾气已然逼近三人,隐约间,已是五步之内不可见。她犹豫片刻才伸手拽住杜照卿雪白的衣角,因她生怕一眨眼,周身若雪的女修便融入雾气中再也寻不得。
秋儿她不记得原书中有个名唤秋儿的角色,秦山老祖的幻阵净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秋儿,你抛下我一人,见我茶饭不思,心里便好受么
隐约间,刺耳的女声好似正在朝三人的方向飘来,自始至终未有动容的君月抽出了腰间长剑,她向师姐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蓦然竖剑置于身前,盈盈幽光顺着她修长的手臂注入剑身,她垂眸呢喃低语,而后豁然一声轻喝,剑光便破风而出,直直朝声音的方向袭去。
剑光而去的一路间,驱散了剑身周围的白雾,尚未行出十米的距离,便见剑光轰然炸开,明光与虚雾的交错下,映照出一张无比苍白的脸。那张脸分明长着绝美的容颜,却被其惨白的肤色和乌黑披落的长发衬得有些渗人,脸上那双黑眸毫无光亮,尤似两个黑黢黢的深洞。
被破开的雾气很快便重新聚拢,就在眼前即将恢复一片白茫之时,三人清晰地看见那女人一身华贵的玄底红纹长袍下,是悬空的
这女人没有脚!
这下,白凡凡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她微微睁大眼,察觉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爬满了小疙瘩,震悚地周身一颤。
几乎是女人面貌被发现的那一瞬,耳畔凄厉的哭诉声戛然而止,周遭一时陷入长久而令人恐惧的寂静。
白凡凡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抬头看去,杜照卿那张神人般的侧脸彼时没了任何表情,只见她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眸底流露出的光辉清冷而坚定。
她一怔,心底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将我们困于此地?杜照卿朗声开口,身体悄无声息地往白凡凡身前遮挡了些微。
不远处静了有数息,而后传来幽幽的询问声:秋儿?伴随着女人开口,冷厉的阴风缠上了几人的脖颈,令其瑟然一抖。
杜照卿与君月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
白凡凡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下困惑之际,只听得杜照卿不疾不徐地答道:我们不是秋儿。
闻言,她终是恍然大悟,若她没记错,原书中曾描写过执念深厚的恶鬼擅长布下幻阵,困住来往行人施恶,然恶鬼与行人本就当形同陌路,故若是行人被困于幻阵,无论听到何种声响都应当置若未闻,只管寻找出路,一旦应了恶鬼的呼唤,那便必然被缠上难以脱身。
与恶鬼交谈也就罢了,方才君月使的剑招更是直击恶鬼门面,此番如何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是秦山乃修仙地界,何人会想到此处有恶鬼,一时疏忽倒也情有可原,加之如今四海八洲的修士赶往此处,鱼龙混杂,混进一两个养恶鬼的鬼修也不是什么奇事。
那你知道,我的秋儿去哪儿了么?
二位女修互换了无奈的眼神,她们断不能说不知,一旦惹恼了恶鬼只会麻烦。君月冷着脸,握紧手中长剑好似要迅速解决对方,却被谨慎的杜照卿横手拦下。
周围陷入死一般沉默,良久,听得对面女声重复了句:你知道我的秋儿去哪儿了么?尖利的询问刺激得她耳畔生疼,白凡凡正要捂住耳朵,忽而一双微凉的手率先捂住了她,她身脊蓦然僵住,愣愣地望向一脸平静的杜照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