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要不,我帮着去隔壁会所打听看看?
周行沉默了一瞬:不用了。
此时,甚至已经不敢去看老板的表情了。
啪嗒一声,搁在桌面上的茶杯随着宿朝之站起身的动作被碰落在了地上,顷刻碎成万千。
经理刚才的那番话,让他的脑海很明显地放空了一瞬,等逐渐意识过来这背后的含义,最终暗暗地磨了磨牙:陆、安、生!
如果连最初的相遇都不是早先预想时的那样,那么从出现的目的到所谓的来历,他一直以来自以为的陆安生该有的样子,又到底是不是这个男人真正应该拥有的样子呢?
可不管怎么样,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他被骗了!
第31章
直到把宿朝之送回宿宅后再出来, 周行依旧没能缓过神来。
要知道,从刚开始接触陆安生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 包括把他安置到城西的那套公寓里, 也包括给陆安生的那张无限透支的卡,当时的用意就是让他方便快速地去结束跟会所的合同关系。
现在周行一想, 他当时为什么就没想过自己去会所里再多做一些了解呢?
或许是因为陆安生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人畜无害了一点,毕竟任谁也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所有事情都无比随和的男人,居然能干出这种骗炮的事来。
是的, 事已至此,除了骗炮这两个字, 周行已经再想不出其他合适的词语,来解释陆安生这一直以来的举动了。
这种事情落在宿朝之身上无疑是奇耻大辱, 可另一方面又甚至不需要担心流传出去。毕竟, 就算真的有哪个嚼舌根的人敢到处宣扬, 又有谁能够相信这样子匪夷所思的事呢?堂堂的宿氏集团掌舵人,第一次带人回家居然就被骗了身体?那些天马行空的网络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周行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忍不住抬头朝二楼看了一眼。
余光掠过屋里传来的昏暗灯光,他沉默片刻在,心里又默默地补了一句:不止是骗身,明明还被骗了心啊
实惨了。
被骗心的宿朝之此时独自做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杯酒里的红晕微微酿开, 比起周行,作为当事人的他显然更加无法接受这几天的经历。
就在刚才从会所里出来之后, 他已经让周行去调查了一下那张卡的账户信息。结果发现, 之前他交给陆安生的那张卡里的所有金额都原封未动。这也就是说,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 陆安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过宿朝之的一分钱。除了当时被带去商城里面采购的那套新装之外,甚至连平日里买菜的那些钱,都是那个男人自己单方面掏的腰包。
原本恋人不是为了钱而接近他,本该是一件非常让人欣慰的事情,可是眼下,这样的发现却是比被卷款跑路更让宿朝之无法接受。
至少前者还能让他安慰自己那昔日自以为的包养关系确实存在,而现在,只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或许,陆安生自始至终谗的不过是他的身子,却并没有想过要真的在一起。所以当时在他提出要公开关系的时候才会有那样微妙的反应,所以,在一再拖延之后,要在这次出差的期间借机出逃。
陆安生是真的逃了。
就像那天的突然出现,如今又直接突然失踪,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宿朝之气得磨牙,可即便他很想将人揪到跟前来狠狠质问一番,又根本无迹可寻。
心里愤懑下,他伸手拿过了酒杯,正要仰头喝下,袖口处有什么东西微微摩过,细微的触感让这样的动作稍稍一顿。
忽然想到什么,宿朝之搁下酒杯卷起了袖口,露出了挂在那的血红色珠子。
这大概是,陆安生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还记得那天告别时候,那人小心叮嘱着一定要将这颗珠子好好戴着的情景,宿朝之眼底深邃的神色微微闪过,直接将红绳解开,泄愤般地一把扔到了旁边的地上。
举起杯子来连喝了几口。
随着酒后的蕴热逐渐泛上,他放空地走神片刻,到底还是起身又把那颗珠子捡了回来,托在掌心神态凝重地看了许久,搁在了茶几的角落。
那天晚上宿朝之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
以前他虽然不太喜欢沾这种容易误事的东西,但是不可避免地需要进行应酬,在酒量那方面也一直都引以为傲。而在眼下,这种引以为傲的东西反而成为了一道极难逾越的鸿沟。
宿朝之一方面有意想买醉,另一方面反而越喝越觉得清醒。
最后也不记得到了几点,他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一头栽在了床上,手里紧紧地拽着陆安生留下的那颗珠子,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宿朝之一直以来都会偶尔梦到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只不过每次醒来的时候也几乎都已经会完全遗忘干净了,可是今天的梦境似乎特别的真实,真实到他感到自己仿佛一直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所拖拽着,一直拽入到了非常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当中。
有一片沉沉的红色覆盖着整片天幕,就这样直直地朝下压来,艰难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直到在这样无尽挣扎的期间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才茫然地回头看去。
落入眼中的是陆安生的脸。
和宿朝之曾经见过的样子不同,宛若那颗红色珠子的眼底浮现着怪异的图腾,一头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衬得那身白衣愈发的飘曳出尘。
他没有叫宿朝之的名字,他喊的是,黑龙。
宿朝之很想拉住陆安生来问明白什么,可就当他想要迈前的时候,周围的狂风忽然呼啸,成片的血色仿佛活物般,顺着陆安生的衣角顷刻盘踞满意,转眼间染透了整片白衣,触目惊心地刺激着视野。
宿朝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双眼底泛起的惊恐。
陆安生就这样发疯般地想要狂奔过来,撕裂的语调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宿朝之恍惚地低头,才看到那枚从胸口穿透而过的利剑,鲜血淋漓。
奇怪的是非但没有任何的痛觉与恐惧,随之而来的是释然与欣慰,他的嘴角下意识地微微浮起了几分,本能地想要露出微笑,却感到有什么顺着眼眶落下,微微发涩。
不知不觉间,竟是落了泪
整个梦境光怪陆离,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只要稍微牵引就揪得宿朝之整颗心阵阵生疼。
最后,他就是在这种极尽崩溃的状态下惊醒的。
额前不知不觉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就连全身也已经完全浸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掌心的东西灼烧得惊人。
宿朝之看着那颗红色的珠子一时走神,片刻后到底还是将绳子重新系回到了手腕上。
这个时间点比以往显然已经要晚了很多,周行考虑到先前刚经历的那些事情非常识趣地没有上来打扰,眼看老板从楼上下来,才端正地站直了身子:Boss,早!
宿朝之显然没有什么精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就坐到了餐桌旁边,勉强咽了几口下去垫了垫翻涌的胃。
他将筷子搁到了旁边:周行。
周行随时等待着指示,当即应道:您说。
宿朝之沉默片刻,说:继续去找,不管藏在什么地方,也一定要把陆安生给我找出来!
陆安生抵达文城山脚下已经有几天了。
比起那些繁华的城市,这里的小镇明显民风淳朴很多,他落脚的那间民宿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刚到的时候就详细地介绍了一下周围的风土人情,显得非常热情。
这座小镇里面没有什么大型的开发项目,像陆安生这样对诛妖文化很感兴趣的游客,成为了当地大概可以成为旅游业项目的唯一经济来源。
外面的天气不错,陆安生终于决定出门走走,刚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隔壁房间出来的情侣,互相打了声招呼后,女方下意识地朝陆安生的脸上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被男朋友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陆安生的长相本来就很惊艳,更不用说是在这种相对偏远的城镇里了,这几天也没有少被人盯着看过,所以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手上拎了一顶鸭舌帽,走出院子后就随手戴在了头上,微微压低了帽檐,将那张脸挡住了大半。
今天是镇子里十年一遇的驱妖节,算是一个非常大的特色项目,到时候除了当地的居民之外,据说文城山上的那些诛妖大师也会现身。当时民宿老板推荐的时候说得唾沫横飞,如果不是还要看店,恨不得亲自带着陆安生一起过来饱这眼福。
陆安生到的时候已经里里外外地围满了人,他也不着急往里面挤,就这样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按照安排,这次的盛典很快就会正式开始,陆安生看过时间后余光瞥了一眼流量信号处的感叹号标记,微微垂了下眸。
距离他离开宁城已经有些时日,拿掉了手机卡之后不止是宿朝之,就连傅司言他也没有再去做过联系,也不知道宁城那边的情况如何,宿朝之回去了没有。他这样不留痕迹地说走就走,这个男人发现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疯。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或许有可能无法接受,也总比继续下去到最后纠缠不清的好。
留意到人群中涌起的阵阵欢呼声,陆安生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收回视线朝台上看了过去。
原本搭建好的巨大舞台上顿时涌上了一大堆的人,一个个的脸上戴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面具,一边丑陋无比的寓意为祸四方的妖怪们,另外一边神态刚毅的则是一众诛妖师的代表。两边互相纠葛、斗舞,直到气氛对浓烈的时候背景音豁然一改,有一个轻盈的身影一举跃上了舞台,直直地拦在了两大派系的当中。
金发少年的出现无疑成为了全场最为瞩目的焦点,只见他一手拿着伏魔剑,一身正气,随着背景音乐的响起,开始节奏激烈地跳起了街舞。
陆安生:
怎么说呢,穆阳,不愧是你。
第32章
穆阳的表现显然跟这种严肃的诛妖氛围格格不入, 这让全场的人都感到非常懵逼,但好在这位兄弟对活跃气氛一块显然非常在行,很快就将全场炒得一片火热。随后, 在助演们技艺精湛的变脸表演之后,整个开场仪式也算是正式落幕。
在宁城的时候, 虽然陈元一直呕心沥血地吹嘘着穆阳身份的尊贵, 但毕竟比不得这片深受诛妖文化熏陶的古镇, 从其他人的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感受到他们对穆阳本身所存在着的敬仰。穆阳毕竟是文城山首席传人的身份, 没有任何人觉得大师的称呼作用在这样的少年身上有什么不对,即便是年迈的老者, 在照面之后都会神态恭敬地鞠躬行礼。
这本该是一种非常容易让人自我膨胀的环境, 但是穆阳脸上没有任何傲慢的表情,自始至终是一副亲切和善的态度,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边为到场的众人派发着祈福符纸,一边还不忘跟几个熟悉的镇民们小声寒暄几句。
在场的有不少是来凑热闹的外地来客,看起来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并不相信, 但是拿到符纸的时候依旧放在手上来回观看着,显然也对这种特殊的地方文化非常好奇。
其他人或许对这方面的事情确实不够了解,但是陆安生从第一眼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清楚诛妖师里的不少派系一直都很喜欢搞这种东西来蛊惑人心, 而且除了让自身稍微多点心里安慰之外,的确是没有任何多余的用处。
穆阳出现在这里的主要任务当然不是来表演街舞才艺,现在这样以文城山首席传人的身份派发彩头才是今日下来的首要任务。
前几日陆安生抵达的时,候穆阳已经上了山。几百年来他都无从寻觅到那山门入口,如今也不急于一时, 干脆就在民宿里面先住了下了, 等的就是这次的诛妖盛世。
此时他感受着周围众人的雀跃, 微微抬眼, 扫过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因为到场的人数太多,穆阳忙碌之下额前早就已经见了汗,完成的派发工作也不过才进行了四分之一。这一整个过程无疑是辛苦且漫长的,但是穆阳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断过,这里有很多当地的镇民,大概是跟他认识,照面的时候热热闹闹地打过招呼还能不时地攀谈上两句,整个过程显得非常的活跃且热情。
这让陆安生忍不住地朝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多看了两眼。
在他的生命中其实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像穆阳这样的人了,似乎永远地朝着阳光,没有任何的烦心事。想当年文皋这么一个不惜任何代价只求活命的卑鄙小人,也不知道累了什么富德,居然能有这么一朵完全只可能长成在温室里向阳花来继承衣钵。
只是这么片刻晃神的功夫,在工作人员簇拥下的穆阳已经近到了跟前,陆安生淡淡地敛起了眉目,伸手去接:谢谢。
指尖捏到祈福符纸的时候,递来的人似乎愣在那里并没有松开,下一秒便传来了意料中充满惊喜的声音:陆安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安生对上穆阳的视线,露出了笑容:好巧,又见面了。
穆阳今天有任务在身,并不能跟陆安生寒暄太多,于是就先让工作人员帮忙带了陆安生去后台的休息室,然后火急火燎地继续干活去了。
等整个仪式结束,不知不觉间已经时近黄昏,外面的镇民们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开始忙碌地摆起了各式各样鬼怪形状的纸灯,这让原本就充满着神秘气息的小镇愈发的特色浓烈了起来。
陆安生坐在休息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的情景,手里托着喝了半杯的温茶,直到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抬头看去,恰见穆阳推门而进,眉目间是止不住的笑意: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的身上还穿着刚才表演时的那身服装,显然没来得及换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这个时候汗透淋漓地有些狼狈,唯有那一脸的笑容依旧阳光般的耀眼。
陆安生非常体贴地倒了杯水,递去:先休息一下?
穆阳也确实累得不行,但是能在今天突然见到陆安生又确实有些兴奋,接过来一口饮尽,稍微缓了缓后就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你刚才还没告诉我呢,怎么会在这里呢?就看到你一个人,宿少呢,没跟你一起来吗?这次来这边是有什么事吗,这边一片我都很熟,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千万不用跟我客气呃,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