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朝之静静地在过道的口子上站了片刻,听到门外钥匙插入的声音,神色平静地抬头看去。
指纹锁并没有替换,这个时间会用钥匙来开门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周行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自家老板无波无澜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吓了一跳, 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关好门换上了拖鞋, 将手里带回来的外卖放到了餐桌上:早, 您今天醒得好早。
宿朝之根本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几点, 明明平日里总是习惯争分夺秒,今时今日却是对除了陆安生外的其他事情都感到有些兴致缺缺。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后他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洗漱,没有理会进屋替他挑选衣物的周行, 坐在餐桌旁边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
以前他也见过其他员工失恋之后魂不守舍的样子, 那时候还嗤之以鼻, 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样的事情有朝一日居然还能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宿朝之越是想着,心里的那股子酸劲就越浓,三两口喝完了碗里的豆浆,一抬头便见周行一脸急切地拿着什么从主卧里走了出来,还没走近就遥遥地问道:您之前是不是说要找一封信,是不是这个?
宿朝之这边一眼就看清楚了周行手里的信封,心头一跳,没等话落就已经走近一把抢在手中,边拆边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周行顿了一下,低声问:昨天您没看到吗,就放在床头的位置上。
床头?
宿朝之拆信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有一个微妙的念头一闪而过:难道陆安生昨天真的
只是单单的猜测,让宿朝之的心头顿时又突兀地跳了两下,没再说话,他当即把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周行亲眼目睹了宿朝之脸色从平静到期待,从期待到凝重,再从凝重到一沉如底的整个过程。
周围的气压一时间低沉地可怕,让他非常识趣地大气都不敢出上一下。
宿朝之看完之后抬手将想撕掉,但是动作还是在最后一秒停了下来,随后仿佛静止般直勾勾地盯着信纸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近乎粗暴地将它重新塞回了信封里,揣进了口袋。
宿朝之抬头看向周行,要笑不笑地问:你想不想知道陆安生在信里写了什么?
周行本能地要说不想,但是在这样的注视下到底还是不得不违心地问道:小陆先生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是个好人,这件事怪他,怪他当初不该来故意招惹我,说他越是接触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宿朝之被气得反而连笑了几声,你知道短短的一页信里面一共有多少个对不起吗?陆安生,很好,真的很好!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发好人卡!他配不上我?那他配得上谁,傅司言吗?
周行作为此时此刻唯一的一个发泄对象,他已经将头低地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给埋进去了。
自从在机场拍到陆安生和傅司言的亲密照片之后,宿朝之其实一直以来对这件事情一直都没有表态,之前周行还以为是自家老板大度,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没放心上啊,简直就是牢牢地给刻在里面了吧!
宿朝之见周行许久没有吭声,沉声问:怎么不说话?
那个这件事确实是小陆先生不对,怎么能说您是好人呢?啊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是好人!周行被一问,只觉得整片冷汗都唰地下来了,脑海快速运转下才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但是您是好人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应该阻止你们二位的交往。两人在一起就不应该用配不配得上来说话,到底是不是适合在一起还是应该看您本人是不是喜欢。
是啊,还是应该看他喜不喜欢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陆安生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
所以说所有的话说到最后,其实也不过是想离开的托词而已。
宿朝之原先还带着些许控诉的表情稍稍淡下,不自觉地将口袋里的信封握紧了几分,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从周行手中接过行头,慢条斯理地一件件穿上,看起来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不说他了,把这几天的行程安排先说一下吧。
照理说不再提起陆安生这个敏感人物,应该让周行多少可以放松一些,然而此时突然过度到工作上的事情,反倒是让他更加忍不住地想要挠头。
作为私人助理,这个工作未免也太难了一点!
宿朝之久久没有得到回复,投来了询问的视线。
周行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今天下午是东部几个高管过来总部的会议,预计会一直持续到晚上,然后明天会有一天的缓冲时间,等到后天就是海薇艺术时装周的开幕仪式了。到时候等所有时尚新品发布完毕,参展的品牌方与合作画家都需要集体亮相,梵生那方面因为没有公开露面的机会,所以我这边已经提前约好了司言工作室的傅先生,一起出席。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行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宿朝之的表情,吞了口口水,小声地询问道:如果您觉得不太合适的话,要不我们就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宿朝之将穿着血色珠子的红绳在手腕上自己扣好,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我觉得非常合适。
周行的嗓子口艰难地滚了滚,咳了两声,应道:那,那就这样决定了。
第37章
海薇艺术时装周算是宁城这段时间内一次非常重大的活动, 除了当地的名流外,还有不少时尚领域的大咖们从世界各地飞来,参与这次的盛典。
傅司言作为梵生的代言人受到了邀请, 早早地出了门,却依旧在半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不远处那片拥挤的车流, 傅司言有些烦躁地拧了下眉心, 侧头看坐在他身边的男人:我就说你不用跟来吧, 看看今天这到处都是人的样子, 还没开始都已经挤成了这样, 晚点肯定更有你受的。真搞不懂,知道你对宿朝之的事情都很上心,但也不必要什么事都顶在最前头,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你的事情了,难不成你没跟着我就能给你搞砸了?
没说你处理不好, 就是觉得闲着也是没事, 过来看看热闹。陆安生漫不经心地应着,侧头看了看周围已经几乎瘫痪了的交通,反正等会你忙你的, 我自己到处看看,不用管我。
傅司言嗤笑:我还真懒得管你。
不过嘴上虽然没有饶人, 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傅司言看得出来陆安生最近确实状态不太好,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虽然不知道这人整天关在屋子里到底在研究什么, 但总直觉他去文城山一趟带不回什么好东西。比起放陆安生一个人在家里又搞些有的没的,偶尔出来散散心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堵归堵, 某方面也证明了足够热闹。
几乎是一点一点蠕动了一路, 明明没有太远的距离, 整整过了半小时,车子才终于停靠在了场馆的正门口。
傅司言难得绅士了一把,下车时帮陆安生打开了车门。
两人在门口给工作人员确认过身份之后,一起走了进去。
这样的画面被不远处的周行看到,让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
在这之前他确实没有想到,傅司言今天来就来了,居然还胆大包天地把陆安生也一起带了过来,这算什么,公然示威吗?
单是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让周行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暗暗地瞥了一眼跟前正在进行应酬的宿朝之,一下子只觉得今天的时装周之行前途惨淡。
好在陆安生他们似乎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进门之后就目不斜视地逐渐走远了,才让周行暂时小松了口气。
宿朝之作为今天时装周的主要品牌方之一,一到场就引起了各方的关注。今天到场的除了普通观众外,受邀嘉宾多少都有些身份,照面之后自然免不得攀谈上几句,从刚一进门就几乎没有停下来过。虽然也就是一些心照不宣的套话,但一波接一波地来,等告别最后一批人后,整个嗓子也已经干哑得厉害。
宿朝之伸手接过矿泉水,留意到周行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周行迅速朝周围看了一圈,确定陆安生他们确实已经不在了,才强行收了收神,走秀展示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我们要不要先回休息室去?
宿朝之:嗯走吧。问过傅司言了没有,他到了没?
到到了。周行听这一句才反应过来,傅司言作为梵生的代理人也就是他们的合作方,主办方自然是安排了跟他们同一个休息室,这样一来,等会岂不是还要见到可是这个时候想明白显然也已经来不及了,毕竟他又不可能不让宿朝之过去,哽了片刻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去休息室的话,走这边。
周行可以感受到宿朝之留意的视线,心虚下又根本不敢回头,只能顶着这样的审视一路走到了休息室门口,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内心饱满的情绪险些犹如临上刑场的悲壮。
将门推开的同一时间,休息室里的人听到声音也抬头看了过来。
周行利用一路的时间来做足了思想准备,此时发现房间里面只有傅司言一个人,紧绷的那根弦才算是彻底松了下来。
太好了,陆安生不在里面!
就凭这一点,至少可以意味着,今天还不至于开局就沦为地狱模式。
只是周行走神的功夫,宿朝之已经走了进去。
见到傅司言之后,他的神态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状似不敬意地从那张脸上扫了一眼,微微垂眸,伸手:傅先生,好久不见。
不管是谈吐还是仪态,都和平常时候都没有任何区别,却是莫名地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挑衅和敌意。
傅司言本来坐在位置上并没有想动,到底还是也伸手跟宿朝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好久不见。
同样是没有太多表露的情绪,但是对于对方的不喜也是同样的溢于言表。
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修罗场!
周行光是站在门口就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阵阵寒意,反复确认了一下确实是没有启动的空调开关,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开个暖风档,给屋内稍微升升温。
如果说以前不是很能理解红颜祸水这个词,那么此时算是彻底的领教到了什么叫蓝颜祸水。
陆安生无疑就是那个祸水本身。
休息室里的两个男人显然都没有主动开启话题的意思,或者说并没有跟对方做太多交流的打算,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一直处在了无止尽的沉默当中。
直到墙上的大屏幕上终于显示出了走秀现场的画面,才算打破了这份平静。
可惜即便是再热闹的现场氛围,都注定无法拯救房间里几乎已经完全冻结在零点的低沉气压。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直播画面传来,突兀地浮动在休息室的空中,越是慷慨激昂,就越是将那微妙的气氛衬托地更加诡异。
周行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目不斜视地站在旁边,识趣地没有去找任何存在感。
各大品牌的作品展示顺序一早就已经提前进行了抽签,现场会将合作画家的作品展示在大屏幕上,配合主题的背景音,由模特们逐一进行各大时尚品牌的成衣展示。宿氏时尚当时抽到的是倒数第二个出场品牌,是很不错的压轴位置,等到梵生的作品展示在现场的时候,本就已经由前面其他品牌热起来的场子顿时愈发的沸腾了起来,直接就将气氛掀到了最**。
这样的效果可以说是比预期的更好很多,但是宿朝之的神态间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直到该主题所有的模特走秀就要结束的时候,随着现场的镜头从观众席上切过,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无意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让他从位置上豁然站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镜头是在太过短暂,不过几秒的时间,等到宿朝之定睛再看的时候,一闪即使的人影已经又完全埋没在了人海当中。
傅司言自然也是看到了,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眸,仿佛什么事都没察觉地悠悠问道:宿少,怎么了?
没什么。宿朝之的视线从傅司言那要笑不笑的表情上掠过,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脸上所有的情绪也重新地沉了回去。
他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刚才镜头扫到的那人绝对就是陆安生。
可如果陆安生今天也来到了现场,并不是因为受到他邀请的话,那么唯一的可能只会是跟傅司言一起来的。
时间不长,倒很是如胶似漆。
宿朝之向来是一个自诩公私分明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疯狂冒着的酸气,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连喝了几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只剩最后一场走秀了吧?后面应该是记者招待会,走吧,该去准备了。
周行当即去联系了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三人一起前往招待会的现场。
室内场馆的所有位置都空落了,目前所有的记者们还在外场收集走秀材料,等最后一个品牌的展示结束之后就会统一来到这里。
各大品牌方的相关人员陆续就坐,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采访稿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还有一些可能涉及的记者提问答案,周行在做这些工作内容的方面早就驾轻就熟,临记者会开始前迅速地过了一遍交到宿朝之和傅司言的手里,就出门去接电话。
宿朝之之前也已经过目过,简单地翻看过一遍恰好看到周行从门外回来,一眼就留意到了有些微妙的脸色,问:怎么,有问题?
刚接到消息,有几家媒体可能会在等会的记者会上搞事,还不能确定他们会提出什么刁钻的问题,但是周行说着,下意识地朝旁边的傅司言看去,但是,大概率会从我们跟梵生的这次合作内容进行发难。恐怕,还是需要稍微注意一下。
傅司言今天来这里不过是卖陆安生的面子来走个过场,没想到事情居然会绕到他的身上,稍愣一下就笑了起来,一副根本没有准备帮忙的样子:看我做什么,这种事情我也不懂,你们的事自己解决。
如果只是普通的合作方也就算了,宿朝之也没有把责任强加到别人身上的习惯。可是一旦傅司言这个男人的头上多顶了陆安生新欢的词条,看着这幅半点不准备担当的样子,还是让宿朝之额前的青筋忍不住地突突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