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侄子什么时候才能回他自己家?”起初林南只是语气挺随意地一问。
“反正他在这又不招你惹你的,他喜欢住就让他多住一阵子咯。”方娟把东西往入户花园的桌面上一放,“他爸总是上班,他回去没人陪他说话。”
“他在我们家需要我们陪他说话吗?”林南并不赞同,他一向都没法赞同,“他在我们家不也只是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打游戏吗?况且他当时都说要走了,结果悄无声息地又搬了行李回来,不就是因为他家没法拉网线吗?”
方娟看了林南一眼,默不作声,回房换下了工作服。
林南把方娟的沉默当成默认,他压着冒出来的火苗问:“你让我洗碗做各种家务,为什么不叫你侄子做?”
有很多事情,林南也知道方娟也知道,方娟一样知道方志远沉迷游戏,不喜欢他挑食和自私懒散的行为。
但林南在意,在意到厌恶,而方娟似乎不在意。
“他年纪还小,你多体谅他一下,让着他点。”方娟说。
“年纪小就要体谅了吗?”林南语气变得有些不虞,“而且他也不小了吧,今年都升初三了吧,一天到晚只会打游戏,玩到上课打游戏还被老师收了手机。”
本来后天就要见杜一庭,林南这两天心情都挺愉悦的。
有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有点阴沉了吧,让人的心情不太好。
也可能是最近的气候都有点干燥,林南心里窝了的火逐渐燎原。
“我……真的觉得他的行为太让我觉得恶心了,”林南并不愿意用这样的词去形容别人,他说的话很慢,是心里压抑的愤怒推出了这句话。
“他过来快一年了,洗过一次碗吗?”相处久了,林南都不觉得不洗碗是最过分的,更过分的是,“每次叫他洗碗,拖延一两个小时,拖到没人注意就进了房间,拖到我们忘了,等你给他洗或者我第二天早上起来洗。”
外婆住林南家一段时间,那时候他就拖到让外婆洗。
林南疼惜方娟,疼惜外婆,结果方志远将方娟和外婆的好意置之不理。
“他的衣服,你不叫他洗,臭得不行他都不理,连你帮他洗他都懒得放出来,后来你让他自己丢洗衣机洗,那些衣服袜子在桶里泡个七八天,把水桶和浴室都熏出臭味还要泡着,晾在阳台都随风飘进来一股水渠的味道。”
“自己买零食,自己拿进房,自己吃完,我们家里的东西他倒是吃得欢。”所以林南的确说过他自私,“他把我一箱全麦面包吃完了,我喜欢的高钙奶我自己都没怎么喝,一箱就没了,方便面也被吃完了。”
“他挑食,外婆担心得不行,‘吃这个吗’‘吃这个吧’‘为什么不吃’‘吃点这个吧’‘吃点那个吧’‘你怎么什么都不吃’‘为什么那么挑食’……”林南机械性地模仿着外婆的语调。
“你也是每天担心要给他吃什么,买菜思考他会吃什么,做菜都要挑着他愿意吃的做,你和外婆和最好的、舍不得吃的留给他,可他还是什么都不吃。”
“不吃就不吃吧,我现在也不怎么管他了,”方娟沉默了半晌后终于说,“你多吃点,不好吗?”
“我吃啊,”林南气得冷笑,“我什么不吃?”
与方志远极度挑食完全相反,林南是极度不挑食。
“你不觉得生气吗?你和外婆处处想着给他改善伙食,他根本就没领情,连吃饭都要三催四请。”还有方娟常说让方志远去向林南请教作业,然而方志远从早到晚挂念的只有游戏。
“生什么气?”方娟语气挺平淡的,“他不吃是他的损失,他不学也是他以后自己负责。”
“你让他住在我们家,你应该要管教一下他吧?不能纵容他每天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地混日子。”林南握着手机,由它硌痛自己的皮肉。
他并没有发现,黑了屏的手机那头的语音通话并没有挂断,通话的时间一分一秒地在增加。
“他爸妈都不管,我有什么资格管他?”方娟不以为然,“你是他表哥,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叫他改啊。”
“我算个什么人?”林南皱着眉抬起眼,“我管得动吗?”
林南不是没有管过,他试过几次,叫他洗碗,叫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都要催无数回才会洗一回。
叫到后来方娟自愿帮他洗,她说:“叫得动他,自己都洗完了。”
方娟也管过他,叫他洗衣服,叫他收拾房间,她说的话全被当作耳边风。
大家热热闹闹地想要和他说话,他一个人冷冰冰地坐在那,吃完就走,只顾着自己的手机游戏。
“都是亲戚,你不知道,他爸以前对我很好的……”方娟说。
“我知道,你说过,可是你对他也很好啊。”林南觉得方娟帮过小舅舅已经很多了,“小舅舅好,所以你就要对他儿子好吗?这样溺爱真的是对他好吗?”
林南曾经有过让方志远改正坏习惯的想法,健全他的人格什么的,到后来全都作废,只余不满——他无法理解方娟对方志远的偏袒,林南每次提起方志远的问题,方娟就会指责他一次。
“你现在帮一下他,他以后也会帮你的。”方娟永远有她的理由,哪怕是林南不理解的理由。
“我不需要。”林南对这个设想感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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