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里安静起来,有少女进来奉茶,滚烫的茶盅放在严怀音手边的茶几上,还特意在她面前上了一盘精致的点心,严怀音下意识道了一声谢,奉茶的少女顿时有些惶恐的摇头。
奉茶的少女又转身给钱市长旁边的女人续茶上点心。
女人看了少女一眼,眼珠微微一转,对钱市长低声笑道:“这女孩跟莺莺有几分相似呢。”竟是一口的吴侬软语,十分动听。
钱市长看了少女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瞥了薛善一眼。
年轻女人双手攀上钱市长的胳膊,柔柔问道:“是伐?”
外面已经开唱了,软糯细腻的水磨调传入耳中,女人的娇滴滴的声音便显得有些突兀。
薛善回眸,仿佛不经意的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顿时闭口。
钱市长拍了拍女人的手,笑着对他们低声解释道:“今晚的这第一出戏是《赵氏孤儿》,听说这是俞大师根据元代纪君祥原著改编了的新剧本,这新剧本今天还是第一次表演。”
薛善回道:“比起皮黄来,我更喜欢昆曲。”
钱市长颔首笑道:“我与薛老弟所见略同。”
薛善眼睛看着外面的戏台,身子向严怀音这边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严小姐听过吗?”
严怀音老实摇头:“只听说过这名字。”
于是薛善一边看戏,一边跟严怀音低声解戏。
大将军屠岸贾陷害忠诚正直的赵盾,赵氏满门抄斩,只剩下赵朔夫人晋国国君胞妹,公主怀着身孕忍着悲痛逃入宫中,戏台上的演员哭泣悲惨隐忍,配着凄惨的调子,惹得严怀音都有些眼红了。
公主生下孤儿赵武,赵家门客程婴救孤儿出宫,屠岸贾追杀孤儿,程婴献出自己的儿子,背负着卖友求荣的骂名,强忍悲愤抚养赵武长大成人,剧情这时候推到了高.潮,下面戏台传来一片喝彩声,隔壁的包房也传来叫好声,最后孤儿赵武长大成人,杀了屠岸贾当上了晋国的卿大夫,故事圆满结束。
严怀音曾经陪严父听过京剧和昆曲,确实还听睡着过,这还是第一次从头听到尾,也终于感受到了昆曲的魅力,唱腔婉转细腻,唱词精湛,最后也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眼前忽然出现一杯茶,严怀音刚才一直顾着看戏,这下才感觉到口渴,顺手就接过来喝了一口,喝完才发现是旁边的薛善递给她的,她放下茶杯,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倒了一声谢。
薛善笑道:“看不出严小姐也是个戏迷。”
严怀音陈赞道:“是他们实在演得太精彩了。”
钱市长符合笑道:“我与严小姐所见略同,俞大师这新剧本比梅大师演的京剧版还好看呢。”
薛善却是淡淡道:“唱腔不错,只是真实的历史被改得面目全非,也是仅供娱乐而已。”赵氏孤儿,就连后世的史书对这一段历史都记载有误,这一段历史的是非曲直,他心里清楚与现如今传世的故事完全不同,只因前世他父亲乃是赵氏宗主,剧情中的赵武之孙。
青铜灯下,父亲跪坐在蒲垫上,寂静的夜色之中,对他和众兄弟姐妹缓缓叙说着,一代一代口传下来的秘史,那时候他还小坐不住,阿音在他旁边发现了,还悄悄伸手轻轻拍了他一掌。
第十二章
这一场《赵氏孤儿》演完,休息了几分钟,下一场接着演的是《游园惊梦》,是《牡丹亭》中一出经典段落。
这个时候,钱市长旁边的年轻男人林市长,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表,站起身下榻笑道:“林某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看。”
钱市长忙挽留道:“哎,就这一场了,这可是俞大师那个关门女弟子演的杜丽娘,不看可惜了。”
林市长摆摆手,笑叹道:“实在有事,也只能错过了。”说完朝薛善和严怀音轻轻颔首算是打招呼,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严怀音这才想起来看时间,竟然已经九点了,演完这一场估计还要一个小时。
薛善看见她看表,低声道:“想走了吗?”
严怀音点点头。
两人起身,薛善对钱市长招呼道:“我们也先走一步,钱兄您后面。”
、
钱市长唉了一声,皱眉道:“你们都走光了,我这一个人看戏有什么意思。”
薛善轻轻一笑,“这不是还有蕙仙先生陪着吗。”
女人从刚才薛善看他那一眼后一直没说话,听了他这话,微微倾身,旗袍下的大腿紧挨着钱市长的大腿,柔声道:“是啊,钱市长,您还有我呢,蕙仙会唱的曲儿多着呢,等会这‘惊梦’唱完了,您去我那儿,我给您唱‘安神’。”
钱市长看着女人嘿嘿一笑,伸手挑起女人尖尖的下巴。
薛善已经带着严怀音出了包房,转身下了楼梯。
对面戏台上,杜丽娘正唱了一句,“不入园林,不知春色如许。”
咿咿呀呀,婉转的笛声,正上演着好戏,下面桌上仍然满席,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热闹非凡。
严怀音迈出了大门,还隐约听见那杜丽娘唱了一句: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这句唱词好。”薛善忽然开口道。
他意有所指,严怀音默然。
两人步入青竹石径,出了园子,严怀音看见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门旁边,一个身着绛色旗袍的年轻女子侧着身站着,黑发披肩,身材纤细苗条,先他们一步出来的林市长,上前跟女子轻轻拥抱了一下,女子微微转过身来,严怀音看清了女子的正面,不由被惊艳了一下,女子像从古代工笔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的美人,自带仙气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