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善看见她的表情,了然的笑了一下,又低声道:“我父亲骗了我母亲,说他没有家室,实际上他不仅结了婚,还已经有了三个女儿,我母亲知道后,带着我离开了我父亲。”他看见她眼底的惊讶,一对杏眼微微睁圆,看起来有几分可爱,不由低笑了一声,“这些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餐厅里的热闹隐隐传过来,客厅里更显得安静,只有座钟咔哒咔哒的响着,两个人坐在这昏静的客厅里,好像是坐在一艘孤岛的船上,远离尘世,只剩下彼此。
严怀音听懂了他话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热,转过脸去,呐呐道:“你母亲……挺可怜的。”
薛善看见她后背披散的黑发,手指忍不住缠绕上去,悄悄摆弄着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垂下眉眼,沉声道:“我外公笃信佛,他常说人生八苦,皆是因果轮回,劝我母亲放下执念,可是……爱别离,怨长久,又如何放得下。”
第十五章
现如今是六月底,婚礼是八月初,也就是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严家对于这些过程也熟悉过,该置办什么东西都一一罗列出清单,倒也不会觉得手忙脚乱。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结婚那天,严怀音早早起来,化妆梳头,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广袖对襟翟衣,凤冠霞帔,璎珞垂旒,红衣金饰,像千年前出嫁的女子,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上次结婚因为是按部就班和计划之内,倒没有这样的感觉。
四姐严舒窈抱着孩子站在严怀音身旁,笑道:“五妹穿这红嫁衣真好看,比婚纱好看多了。”
严大嫂接嘴笑道:“咱们怀音这样的美人,穿什么不好看。”
四姐笑道:“三姐本来是要赶来的,她孩子忽然生病了,所以来不了,让我替她封个大红包。”
房间里围了很多女性亲属叽里呱啦的谈笑着。
严怀音只心不在焉的听着,看着镜中耳上晃动的红宝石耳环。
严大嫂听见外面新郎来接亲了,又检查了一下新娘妆容首饰,帮她盖上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扶着她,在众人的哄笑中出了闺房。
严怀音拜别了父母,由她大哥严思礼背着她出门,一直背着她坐进了门口挂着红绸的红轿子里,她上次结婚是西式婚礼坐的是轿车,这第一次坐轿子还挺新奇。
只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起轿啦!”接着吹锣打鼓声响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出发了。
薛公馆的位置是公共租界里面,从严家到薛家,约莫一个小时的路程,严怀音坐在轿子里,只觉得闷得难受,又不能随便动,仿佛漫长得好像坐了很久似的,采苓一直跟在轿旁走,严怀音便时不时小声问到了吗,采苓便道:“小姐,您别紧张啊。”
严怀音马上道:“我不紧张啊。”
采苓哼哼了两声表示不信。
等到了薛公馆,采苓扶着严怀音下了轿子。
门口吹吹打打,热闹极了,有很多人围着她们看,还有人站在门口抛了她们一头一身的红黄纸屑,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大红地毯从雕花铁门门口一路铺到里面的别墅里,薛善站到她们身旁来,嘱咐采苓道:“小心扶着你们小姐。”
她盖着红盖头,只能瞧见脚下的路,什么样的风景什么样的人,她一点儿也不清楚,被人牵着,踏着红地毯,一步一步往前走,夸过火盆,上台阶进大门。
香案上香烟缭绕,红烛高烧,职司人员就位,周围全是亲戚朋友,同事邻居,仪式准备开始。
薛外公坐在上首的交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下面穿着红衣的一对新人,捋着白胡须不住的颔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仪结束后,严怀音被采苓扶着送进了新房的新床上坐着。
新房在二楼最里面一间,楼下的喧嚣声已经听不见了。
新房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人来闹洞房,严怀音上次结婚的时候可是热闹极了,那些亲戚朋友一直闹到了很久才走。
采苓四处打量了房间里的布置,不由吃惊了一下,全中式的红木家具不说,到处布置着红绸红彩带,窗户上家具上都贴有精致的喜字剪纸,窗前的桌上燃着两只大大的刻有龙凤纹的红烛,架子床上层层叠叠的红色床幔,垂下红色的流苏结,满眼的红满堂的喜庆,让人都忍不住高兴起来,可见布置的人十分用心,比小姐上次跟表少爷结婚的婚房好看多了。
严怀音微微抬了抬发酸的脖子,因为盖着红盖头,视线便落在脚上的红绣鞋上,低声道:“采苓,我有些口渴,倒杯水给我。”
采苓低声道:“我刚才就怕小姐口渴,找了一遍,只有酒,没有水,门口走廊上有下人在,要不我出去要一杯?”
“那算了吧。”
“那小姐您忍忍吧,喝了水,口红花了就不好看了。”
严怀音顿时就哼了一声道:“我不喝水又不是为这个。”
“那你为什么不喝水?”采苓马上接嘴道。
严怀音被她这话一噎。
一声低笑突然在房内响起,采苓转头,这才发现正主来了,忙行了礼叫了一声姑爷。
薛善朝她挥了挥手,采苓便低头出了新房。
严怀音微微抬头,头盖下面缀着的穗子微微作响,穗子下面的一双皮鞋走出了视线,不一会儿又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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