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金钰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不好看,如今他整个人苍白瘦弱,嘴唇都干裂了,脸上还沾着方才刺杀苏来时候的血迹,这一笑,甚至可以说有些狰狞,但是萧长策看着他那笑,看的愣住了。
只见金钰缓缓张开嘴,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刚一动作,勐地咳出一口血来。
萧长策想去按住他身上的伤口,可是伤口太多了,竟是按不过来,血很快就染湿了金钰的衣裳,也染湿了地面。
苏来看着金钰倒在萧长策怀里的一瞬间,眼睛微微睁大,而后他的眼睛,再没有闭上,他就这么断了气。
金钰只听着苏来的侍卫大喊了一声大人。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那样,别过头去,而后,看到了苏来死不瞑目的样子,他眸中闪过一丝快意,他就要死了,死前手刃这个侮辱过他的人,这很值得。
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是为了私仇。
他早就想杀他了。
最后死前,能看着苏来比自己先死,金钰觉得,足够了,唯一担忧的,便是萧长策
他还在这里,金钰缓缓回头,想抬手,将萧长策推开,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就在手抬起来的一瞬间,他的视线缓缓模煳,浑身的力气都在渐渐消散。
就在他意识最后,他突然感觉萧长策好似被什么人拉了一把。
都说死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金钰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保护齐王。
他死前最后想的,大概是,希望他能被救吧。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确实有人来救萧长策。
萧长策自己没有想到,这批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前面放火之后为了引开那些追兵所以分出去的人,他们感觉到追捕没有这么给力之后也想到苏来或许意识到了,于是不再逃窜,打算与这边汇合。
结果过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萧长策。
这种时候,自然是救活的人。
先前那批人能被留下断后,自然是有本事的。
尤其现在苏来一命呜唿了,那些个士兵乱成一团,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要突围就没有先前那么难。
虽然萧长策受了伤,但是他强撑着还行。
活着出去要紧!
旁边的人看萧长策看着金钰的尸体打算一起带走厉声道。
若说带走,他们也想带走他们同伴的尸体,可眼下到底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带着个尸体,显然会拖累所有人。
萧长策知道这个道理,他心如刀绞:好。
而后跟着他们一道突围。
一群人突围,到了最后,只剩下最后的八人活了下来,虽然逃出来了,但是死人太多,没有一点欢声笑语。
沉默好一会儿,萧长策才问了一句: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没有问他们是不是沈老元帅派来的,因为他们显然不是。
苏来守城开始,防御简直与从前天壤之别,若是能多带人,萧长策也不至于就带着一个护卫就往这种龙潭虎穴的地方冲,没有什么计划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只有两个人,实在是什么计划都不大好实施。
而这群人,竟然能入城?
或者,他们本就在城里?
那剩下的人中其中一个道:主子的身份我等不好透露,只能说,对齐王并不坏,并且眼下这种情况,还望齐王殿下赶紧去通知沈老元帅出兵,苏来一死,西疆撑不了多久了。
萧长策心头一凛。
我等送齐王殿下出去。
萧长策回头又看一眼,这儿看过去,自然是看不到什么了,他沉默了好一阵,心中淡淡道:金钰,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在西疆的土地上的,总有一日,这里要归华国,我带你回家!
他从前脸上的潇洒肆意,如今只剩下沉默与严肃,乍一看,仿佛换了一个人。
两日之后,沈北才收到消息,他万万没想到:苏来竟然死了。
萧长平也是没有想到:苏来此人狡诈的很,身边时常又有身手奇高的护卫,不说这个,他自己的身手也是了得,当初想杀他尚且不易,如今,居然真死了?
沈北将手里的秘报放在萧长平面前:金钰杀的。
萧长平一愣,而后去看那密报上头写的,看完之后,心里颇有些唏嘘:这金公子,素日里看不出人品,倒不曾想,竟是以一己之力,算是打破了西疆与华国战事的僵局,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沈北不置可否:眼下,应该是,打上了吧。
萧长平看沈北那表情,想起金钰与沈北倒是有些纠葛,当然,眼下他已经知道沈北自然是不会在意,他之前那位与金钰从小的交情,但是想想,他甚至会因为原来那沈北与林若寐的一些交情,就帮那林若寐一把。
如今,对金钰,他当初也是颇手下留情的。
萧长平伸手揽着他的肩膀道:左右长策已经安全无虞,眼下咱们离边关山高路远的,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有沈老元帅主持战事,想必是不会有什么纰漏的,你放心。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担心了?沈北倒是看一眼萧长平。
萧长平道:这战事,你可也是出了力的,是我肆意揣测你担忧了。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哄人:是,我们阿北自然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这种事情,你自然也是不在意的,左右这不管打不打仗,你都能活的好好的。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最当下要的是什么。
沈北是他平生仅见的,将日子活的这么通透的人。
当然,这会儿他便不点破什么了。
只是心头泛甜。
萧长平知道,沈北是个总知道眼下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人,所以当初他失忆的时候他走的毫不留恋,所以,他也一定是发觉了自己对他萧长平并非对寻常人一般,所以才赶往边关,所以,也有了之后的,他便是费那巨大心力,来策划一出假死,也要与他在一起。
他是不是可以想,眼下对沈北最重要的,不再是他那些个努力扩展的生意与野心,而是他萧长平?
萧长平不问,是因为他知道问了,沈北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回答是,有些事情,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正如沈北与萧长平二人可以预见的,苏来一死,这边关果然大乱,华国军队终于找到个合适的机会,终于不僵持。
没有多久,西疆便投了降。
西疆投降的那天华国几乎可以说普天同庆,消息传来的时候,锣鼓喧天,皇榜一张,所有人在大街上都欢唿的跳起来。
华国与西疆僵持了这么久,在这一代,终于战胜了对方,沈老元帅荣归一事不用说,虽然有沈将军通敌在前,但是沈老元帅也算洗刷了这一耻辱,唯一遗憾的只能说,沈老元帅在边关的时候受了伤,回了京之后便拒绝了皇上封赏,而后养老归田了。
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沈将军的缘故,其他人不说。
这种喜庆的时候,也没有人说。
这天萧长平与沈北二人正巧在大街上逛着,听着那些人欢唿的声音,他们缓缓走来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是了然。
不管旧人,他们眼下,不过是两个与京城那些个大事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在萧长平心中也算一件事情,西疆能平,萧长平心头,自然也是高兴。
这件事情了了,之后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萧长平与沈北二人住在这小院里,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刚刚搬过来的夫夫,两人感情颇好,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大户人家,也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但是家里下人不少,那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也有不少人动歪心思,看着萧长平想勾搭一番的,最终都发现这人还没靠过去,对方已经嫌弃的躲开了。
也传出这位少爷家里的夫郎凶悍如虎的传闻。
日子就这么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可以说十分和谐,又可以说是十分惬意。
没有了京城那些个找茬的人,又是一季春去秋来。
转眼,过了两年。
这两年,说是没事,又能说发生了很多事情。
京城日新月异自不用说,便是连萧长平与沈北呆着的这个不算特别人声鼎沸的城镇,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时隔两年,沈北一日心血来潮:出去旅游吧。
这两年,沈北时不时在萧长平面前说起这种前世的用语,萧长平已经大部分都能听懂了。
去哪儿?
沈北挑了他一眼。
萧长平懂了,他这意思便是,这种事情,莫非还要我去想吗?
萧长平这两年观察沈北的表情的本事已经如火纯青,看他这样,他立刻道:我知道了,我去安排。
第301章 见闻
半个月后,京城城东的大街上,萧长平看着沈北调侃他:我想着,似乎前些日子,我看有人给你送信,上头是不是写着,武郎君近日有什么烦恼?
说是出来旅游,结果萧长平折腾了好一番,还特地列了长计划书,结果事到临头了,沈北一句:许久没有去京城逛逛了。
什么计划书。
顿时就变得毫无意义。
萧长平倒是半点儿没生气自个儿那计划书成了废品,倒是想起先前沈北收到的一封从京城来的传书了。
沈北默默看了萧长平一眼。
萧长平比了个我闭嘴的姿势,而后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两年没有来京城,这京城的变化是越发大了。
这两年,要说天灾这玩意儿,确实也没见比从前少,只是西疆一平定,没了外头那些个外地侵扰,这华国内部安稳多了,这平定西疆是功绩,民间那些先前质疑皇帝的声音也因为这件事情渐渐消散了。
可以说下有事故,上有政策。
久而久之,也传出皇帝是个明君的话来。
沈北与萧长平自然还是坐的马车,身边伺候的是这两年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新人,名叫阳绿。
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嘴巴也严实。
阳绿按着沈北的吩咐,在一家武宅前停了下来。
在萧长平与沈北下马车的时候上去敲门。
立刻有门房出来应门,问他们是哪儿来的,阳绿道:请回复主人家,我家主人姓沈,还望见一面。
门房看过去,只见沈北眼下戴着兜帽,而萧长平嘛,眼下还易容着,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见过此人。
想了想,还是去禀报了武徽。
武徽听到门口有个姓沈的求见,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沈北,而是莫非是将军府的人来找茬?
但是一想又不是,而后才勐地反应过来,说不准,是沈北?
他心里觉得不可能,但又觉得是他,便急忙问:是个什么样的公子?
门房道:带着兜帽,奴才也没瞧见。
那八成就是!
武徽赶忙道:快去请他们进来!
门房看武徽激动,也不敢怠慢,出去就将人请了进来。
武徽已经屏退了其他奴才,在沈北与萧长平进来之后,武徽看着沈北掀开兜帽,露出沈北的脸来,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消散了,只有久没有见自家儿子的激动,他上前拉住沈北的手,哽咽道:你还知道回来看我!
可又担忧: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人看见你吧?
沈北这样的身份,这京城重地的,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可就怕万一,万一正好有人将他认出来了呢?
殉葬的平西王君其实是与人私奔,这样的大罪,可是要杀头的。
沈北摇摇头。
武徽心头松了口气,又去看萧长平,他当初见过萧长平这易容后的样子,如今再看萧长平,当初他也着急忙慌压根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如今两年都过去了,于情于理,总不能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萧长平道:在下肖木生。
萧?
武徽心道:这也姓萧?
萧可是皇族姓氏。
萧长平道:此肖非彼萧,郎君误会了。
武徽反应过来了,倒也不便多问,看着沈北他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了,当然对于萧长平这个外人就没有这么关注了。
说了要与沈北聊聊,便两个人入了内室,留下萧长平一个人,下人上了个茶,他就在外头等着。
萧长平看着自己那待遇,实在是惨不忍睹。
里头武徽拉着沈北坐下便一股脑儿的问:这两年过的如何呀,他待你好不好?你都在哪儿定居?日子过的可舒心?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等等等等的问题。
沈北看着武徽,他比两年前多添了些白发。
面目看不出苍老多少,但是却多了白发,却不知,这白发是不是为他生的。
沈北缓缓道:我一切都好,不需要担心,此次回来,主要是想来看看你与东哥儿。
武徽心里一软,看着沈北长长叹了口气:你原来没将我忘了,两年多了,一封信都没有。
沈北道:不方便。
武徽不知道宫中那一茬,只没好气道:都当你殉葬了,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是没良心。
他这辈子对这个儿子疼到骨子里,说他没良心,已经是能说出口的最重的话了。
说出口了,又怕伤着他的心,还观察了一下沈北的样子。
沈北却笑了笑道:是我没良心,是我不好,累你牵挂了。
武徽眼眶都红了: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与旁人有私,我心里五味杂陈,觉得你对不起王爷,但又想着你不会为王爷殉葬就好,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
阿么对我好,我知道。沈北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很好,他对他也很好,阿么放心就是。
武徽看沈北说的笃定,知道他也不会骗他。
那人能准沈北回来看他,还陪着一起来,总归也是心里有沈北的。
方才看他一路进来的时候,过一个台阶,还记得下意识伸手搀一搀沈北的,总归感情也不能坏到哪儿去。
武徽叹口气,不去问这些了。
倒是沈北反过来问他:我听闻,阿么似乎,有再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