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夜里荷塘旁蚊虫多,我们一道回殿内去。”
杨则善说着就要去拉林菲的小手,却被林菲不着痕迹的抬手躲过了。
林菲指着荷塘中央一株开的正艳的荷花,说道:“妾身瞧着那株荷花当真好看,想着摘回去放在青花如意瓶里应是不错。”
杨则善立刻卷起袖口往池塘走:“孤亲自给你摘来。”
他让侍卫搬来一叶扁舟,然后上了扁舟,由着宫匠把舟撑到了荷塘中央去,又弯腰拨开层层的荷叶,去摘那朵最中央的荷花。
摘到荷花之后,杨则善令宫匠把扁舟撑回岸边。
他从舟上一步跨入岸上,大步的朝着六角亭走来。
林菲用手背垫着下颚趴在美人靠的扶栏上,眸光微垂,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回过头来瞧。
“摘到了。”杨则善清隽的眉眼展露笑意。
林菲伸手去拿,却听他说道:“等等。”
“这荷花茎上有倒刺。等孤把倒刺给你拔干净!”
说罢,他就唤宫婢拿来粗布,然后用粗布裹着荷花茎上的倒刺,把那倒刺刮了三四趟,最终用掌心上下抚一遍,确认荷花茎上没有扎人的小刺后,才笑盈盈把荷花递给林菲:“拿去。”
林菲接过荷花,轻声道了句谢。
“你我之间,不用言谢。”杨则善说着握过她的肩头,揽着她出了六角亭,往大殿走去。
进殿之后,林菲唤月娘去寻青花如意瓶插花,而杨则善则唤宫婢去拿记录林菲晚膳的小册子来瞧。
他们二人,一人坐在贵妃塌上用小剪修理荷花茎,一人则握着晚膳册子翻阅查看。
殿内的琉璃树灯亮着莹莹烛火,温暖的黄色光晕笼罩着他们,熏笼的镂空盖上袅袅生烟,倒显得一派岁月静好,安乐和睦。
“自怀孕以来,你的口味愈发不好了。”杨则善搁下手中记录膳食的小册子,说道:“今日御膳房新来了一个厨子,孤尝了他的手艺,觉得他那道糖醋里脊做得不错,人如今已经领到东宫来了,到时候叫他给你做些酸甜口感的菜肴,看能不能让你的口味好些。”
“嗯。”林菲低声应下,已经把荷花插在了青花如意瓶内。
杨则善揽她入怀,嗅着她馨香的鬓发,随口道:“上回孤说你若是在殿内闲得无事,便给孤的帕子绣个表字,你可有绣?”
他不提这一茬,她都忘了这事。
“妾身的女红不大好。”林菲委婉拒绝。
“孤又不在乎你女红如何,孤要的是你的心意。”杨则善吻着她的鬓角道:“你即便绣的再丑,可只要是你亲手绣的,孤都喜欢。”
说罢,他又低头拨.弄自己腰封上羊脂白玉下坠着的枣红梅花络。
“这络子是你送孤的,孤便一直戴着。”
林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络子都被磨出了毛,同他那精致的美玉和崭新的腰封实在不搭。
“这络子都磨的发毛了。”林菲伸手把络子取下。
杨则善握住她的手,把络子又挂回去:“除非你给孤做个新络子,否则孤便一直戴着这个旧的。”
林菲一时无语。
杨则善看着她的脸色,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来:“慢慢来,孤也不急,先给孤的帕子绣表字可好?”
他还真是厚着脸皮,一求再求。
“我明日取个竹绷绣绣看。”林菲被他瞧得头皮发麻,只得应下。
杨则善揽过她的肩头:“慢慢绣,莫要伤了眼睛,绣的时候也缓些,别戳伤了手指叫孤心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叙了会儿话,等到夜深了些,便各自去净房沐浴。
夜晚还是如往常一般,相拥而眠。
杨则善的手指熟稔地拨开她的小衣,掌心裹着她的小腹,嗓音在黑漆漆的床榻里透出期待来:“麟儿还这般小,可孤已经开始期盼他出生时的模样了。
十月怀胎,该是明年谷雨前后降生。可又说麟儿降生是娘亲的受难日,孤既期盼麟儿的到来,又舍不得你受生产之苦,当真是既期待又不舍,万分揪心。”
第65章 065 反目成仇(上)
时间一晃便过了小半月。
这日在清晏殿内。
室内的气氛压抑沉闷。
掌印太监睿吉祥躬身站在龙椅旁, 等待安元帝发话。
安元帝不悦地按上龙椅的扶手:“你说善儿专门安排了一支禁军,十二个时辰保护那女人的安全,我们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是。”老太监颔首应道。
安元帝气的深吸一口气, 缓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问:“你说,他们二人的关系如何?”
“从奴才得到的消息来看,该是殿下一厢情愿居多。”老太监说着又道:“甚至在小半月前, 这姑娘还让贴身婢女去寻堕胎药,后来被殿下察觉,换成了安胎药。奴才觉得殿下格外看重她肚里的孩子。”
安元帝听后,点了下头, 闭上眼睛说道:“容朕好好想想。”
老太监便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安静地等在一旁。
一柱香之后。
安元帝睁开眼来,眸底狠厉迸涌。
他年迈而沉重的声音说道:“善儿既然这般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便从这孩子下手好了。虽说那孩子也是朕的血脉, 但无毒不丈夫, 朕必须为善儿清理干净门户, 以免照成更大的遭难。”
“陛下的意思是……”掌印太监躬身询问。
“让他们反目成仇!”安元帝说:“既然她曾经想过用堕胎药弄死腹中胎儿,那便成全了她。到时候善儿见她亲手杀了腹中胎儿, 自然会厌弃她,她没了善儿的庇护, 便是下手的好机会!又或者,到时候不需朕动手, 善儿自会因爱生恨, 一刀杀了她!毕竟,如今爱的越深,到时候便恨的越深呐!”
“陛下英明。”老太监立刻道。
安元帝掏出帕子咳嗽两声,再移开帕子的时候, 雪白的帕子上猩红点点。
掌印太监立刻掏出药瓶,又倒入两颗金灿灿的圆丹在掌心,送到安元帝跟前。
安元帝接过含入口中,又就着老太监递上的茶盏用水服下药丸。
“朕如今咳血的次数愈发多了,虽靠这金丹吊着半条命的活着,但到底感到时日不多。”
掌印太监立刻跪下道:“陛下乃真龙天子,必将长命百岁!”
安元帝摆手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
说着又不无惆怅道:“朕一直觉得对善儿有愧,无论如何,朕走前必为善儿铲平这障碍。”
安元帝看向掌印太监,眯着眸子问道:“她身边可有能用之人?”
老太监回忆着调查来的消息说道:“她身边原有两个贴身婢女,一个唤作春梅,一个唤作月娘,这春梅因是殿下安插的耳目,上回堕胎药一事叫她发现,已被发配出宫,另外那个唤作月娘的,倒是可用。”
“这个月娘,可有破绽?”安元帝又问。
“根据锦衣卫那里得来的可靠消息,这个月娘原是个琵琶女,她父母双亡,世间只剩下一个亲妹妹,且这个妹妹还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应是感情非常深厚,只是妹妹同她走散了,尚未寻回。”
安元帝扣着桌面说道:“便从这个月娘下手。”
“奴才明白。”掌印太监回道。
……
又过了三日。
承乾殿当值的月娘被人唤出了殿门,又走过两重宫门,这才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偏殿。
一个长相斯文的小太监把一包药塞给了她。
“你把这药掺进贵人的饮食里。”小太监说道。
“这是……什么药?”月娘握着手里的药疑惑道。
“是贵人让弄来的堕胎药,叫我悄悄塞给你,莫要叫旁人发现。”
月娘警惕地看着小太监:“我并不认识你。”
“认不认识都没有关系,你只需知道,这药是贵人让你弄来的,叫你掺在她的饮食里,为的就是堕下腹中胎儿!”
小太监面无表情地说完,吓得月娘立刻把药塞回去。
“现在贵人和殿下感情不错,再也没有提过堕胎的事了。”
小太监从怀里拿出一串珠子递上去:“你可识得这物?”
月娘抓过珠串,拿在手里细瞧,很快泪水就糊住了眼睛:“这是我妹妹的珠串,我们在前往金陵的路上走散,你知我妹妹的下落?”
“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否则你妹妹必死无疑!”
月娘吓得往后跌倒,泪水从眼眶里坠落下来:“别动我妹妹!”
小太监蹲下身,看着她道:“那你就把这药掺进贵人的饮食里,到时候胎儿滑落,若是殿下问起,你便一口咬定是贵人指使你这般做的,毕竟,贵人曾经确实指使过你寻堕胎药不是?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出宫和你妹妹团聚!”
“不!”月娘摇头:“贵人对我有恩,我不能背叛她!”
“这不是背叛!”小太监好言相劝:“贵人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原本就唤你去寻堕胎药,只是第一回 被殿下察觉了,这一回,你把药掺进贵人饮食,贵人便可以如愿以偿,到时候你也可以和妹妹团圆,这是双喜的好事!”
“不!”月娘却还是哭着摇头。
小太监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露出狠毒来:“孩子不死,死的便是你妹妹。话以至此,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小太监便转身离去。
月娘泪眼模糊地看着离去太监的背影,直到有宫婢经过,她才吓得立刻站起来往里走,她心中突突直跳,袖子里藏着妹妹的珠串,心中如有擂鼓。
……
承乾殿内。
阳光透过支摘窗斜斜的洒入窗明几净的大殿里,为防暑热,殿里放置了冰盆降暑,又有宫婢拿着巨大的蒲扇一下下地给贵人扇着风。
林菲穿一袭温婉可人的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正坐在矮榻前低头绣着竹绷。
她委实被杨则善央求着没了办法,便开始用娟帕给他绣表字。
三日的时间里也是有空便绣上几道,如今常字已经绣完,现下便开始绣德字了。
月娘从殿外躬身走进来,林菲正好放下手中竹绷,活动一下略有发僵的脖颈,抬眼间就见到月娘已经近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