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武将便挥鞭打马,快速朝黑熊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皇帝坐在马鞍上,掌心拽着缰绳, 居高临下看去。
霍深已经收了九节鞭, 陆研放开了护在怀里的林菲。
霍深和陆研一道朝马上的皇帝屈膝请安, 同声道:“参见皇上。”
林菲毕竟是低等宫婢,肯定不能同有官职的朝臣一样屈膝请安就了事的。
更何况皇帝身后还跟着一同来狩猎的大臣, 可谓是众目睽睽之下。
她只得双膝跪下,两手贴着额头, 唤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眸光阴沉发凉, 隔了几息之后, 才哑声道:“起身。”
“谢皇上。”霍深和陆研回道,站直身子来。
林菲也从地上起身,沉默地立在一旁。
“陆研。”皇帝撵着拇指上被弓箭磨损了些的玉扳指,嗓音低沉染着几分警告地说道:“朕的好妹夫, 你可是有妻子的人,在密林里同一个宫婢搂搂抱抱。”
皇帝的嗓音一顿,捏着玉扳指的手收紧,骨节依稀可见青白。
他眸光炸裂,厉声道:“成何体统!”
陆研吓得跪下身去,立刻解释道:“启禀陛下,微臣只是看那黑熊刚才发怒,怕伤及无辜,情急之下,才会把小宫婢暂时护在了怀中。”
“情、急、之、下?”皇帝眉毛一挑:“嗯?”
“是。”陆研擦了把头上的冷汗,也不知为何这原来国公府的世子爷,如今的皇帝陛下,自从年初之后,皇帝就一直对他不太待见,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私下的宴会,都对他冷言冷语,偶尔还暗讽几句。
皇帝的目光又冷冷落到林菲面上,责问道:“你一个宫婢,擅闯皇家猎苑,该当何罪?”
林菲跪下身去,准备领罪。
只是没曾想,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理寺少卿霍深,这个时候单膝着地,跪在林菲身畔,同马背上的皇帝解释道:“启禀陛下,是微臣把这宫婢带进围场里来的。若要问责,微臣愿一人承担。”
皇帝只觉得眉心一跳,凉声道:“你方才说,是你带她进来的?”
“是。”霍深也不避讳什么,只觉得一个小小宫婢而已,他若同皇帝讨要,皇帝肯定会允他的,便说道:“微臣见这宫婢长了一副好颜色,心悦之,想要带回帐篷里去,又正好碰到开始狩猎,便把她一道带入围场里来了,还望陛下开恩,把他赏赐给微臣。”
大安王朝,对于皇帝赏赐宫婢给朝臣之事,早有先河。
赏赐宫婢,就同赏赐金银珠宝一般,是极为稀疏平常之事。
霍深不以为然。
只是,他问出去之后,却始终没有听到年轻帝王的声音。
他有些奇怪的抬眼去瞧,只见马背上的皇帝眸光不善的瞧着他,那眸光阴沉沉的,仿佛来自地狱,又似有火焰在里面跳跃,倒是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隔了许久。
众人才终于听到皇帝的声音,在空中萧杀冷涩的响起:“京兆府尹陆研、大理寺少卿霍深押下去,罚你们二人在围场的帐篷里禁足一日,面壁思过,期间不得外出!”
“陛……”霍深刚要开口。
皇帝一记凌厉的眼风扫射过去,吓得他立刻噤声。
皇帝又道:“宫婢擅闯猎苑,即刻关入行宫的牢房内。”
皇帝下达了命令之后,立刻有禁军上前。
一队禁军负责把霍深和陆研送去帐篷。
而另外两个禁军则负责把宫婢带去行宫,关押进牢房里面。
……
行宫内有一座宫殿,因早年秋狝出过一个刺客。
而那刺客原本是个宠妃,但她真实身份是个敌国的间人,负责窃取情报和刺杀帝王。
这处掩映在草木间的小宫殿,便自那时起改为了牢房。
主要关押在行宫里面犯事的贵人。
林菲被禁军送进了宫殿。
朱红色的菱花扇门大门一合,外头亦有禁军看守,等于把她软禁起来了。
林菲有些后悔听了祥云的劝,去帮纤云寻玉坠子,她就应该坚持不去才是,可她委实容易心软,又太过心善。
看着合上的菱花扇门,林菲叹息一声,折身往宫殿里面走去。
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走到最深处,是一架雕龙凤呈祥的紫檀拔步床,床头金钩上挽着透明的蝉翼纱幔,又吊着两盏五连珠的羊角宫灯。
前头一个巨大的雕花妆奁台,前身放置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台子上放着铜镜和描金海棠花匣子。
林菲走上前去,随手拉开匣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层项圈,一层耳环,一层步摇,一层发簪,一层梳篦,还有胭脂水粉各色头油香水。
林菲皱了皱眉,合上匣子。
她觉得这里不像什么牢房,倒像是贵女的闺房。
林菲走到窗边,打开支摘窗,用条木支好窗棂。
她朝外头望去,只见这宫殿建在一处高地上,窗下悬空是无路可走的,倒是可以眺望远处。
假山、凉亭、殿堂、庙宇、水池掩映在行宫绿茵茵的大树和草木之间。
举目望去,那碧蓝的湖泊和一望无尽头的大草原都尽收眼底,风景确实不错。
林菲支着下颚看了半响风景,只觉得有些疲乏。
也不知道她闯入猎苑,撞见皇帝的事情会不会已经被尚衣局的掌印知晓,他们应是会来领她回去的罢。
林菲放下支摘窗,正准备去南面靠墙的梨花榻上休憩,只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
她走过去,拉开菱花扇门。
外头两个婢女端着装有饭菜的托盘,走进屋内,又各自把托盘上的三菜一汤放置在桌案上,这便起身离开。
“你们能帮我去尚衣局带句话吗?”林菲同婢女问道。
两个婢女低垂螓首,也不看她,也不答话,只躬身退了出去。
林菲看着她们离开,又左右看一眼守在门外的两个身形高大的禁军,叹息一声,这才合上房门。
第一日,到底身心俱疲,林菲在天黑后就早早睡下了。
到了第三日,宫殿里还是无人问津。
时光仿佛被无限的拉长,被关在殿内孤孤单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夜里倒是睡一觉就过去了,只白日分外难熬。
其间只有送膳的宫女进来时,林菲才能同对方扯上几句。
但送膳宫女是不会搭理她的,只把膳食摆放在桌案上后,便立刻躬身退下。
又到了第五日,林菲憋的实在难受。
她觉得自己继续被关押下去,一直没有人同她说话,恐怕会忘记如何说话了。
于是,她大胆的推开房门,试着和守门的禁军聊上几句,打探些外头的消息。
但是禁军如同画上的门神,别说搭理她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林菲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同空气在说话了。
她叹息着放回到房内,身后的菱花扇门被禁军关上。
偌大的宫殿里,又只剩下她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了。
夜里。
狂风大作,行宫里摘种的樟树楠树和松柏,还有大片的果树都被风刮的猎猎作响。
那树枝倒影在纸糊的窗户上,群魔乱舞一般,很是吓人。
林菲最怕打雷了,她裹着云锦被躲在枕头下面,只期望着雷雨早些过去才是。
嘭的一声,扇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躲在被子里面,枕头下面的林菲压根没有听到开门声。
头顶上的云锦被忽然毫无前兆的被人掀开,吓得林菲猛打一个哆嗦。
是谁?
她惊恐地抬头瞧过去。
因为太过害怕,她这几日夜里都是不熄灯的。
甚至点亮所有的琉璃树灯,只为驱散心中的孤单和恐惧。
此时,床头明亮的羊角宫灯照亮了眼前的人。
只见年轻的帝王穿一身过肩通袖龙襕袍,头戴镶东珠的乌纱翼善冠,正面容不善的用下颚睨着她。
林菲吓得往床榻角落缩去,又抱了一个枕头在怀里。
这是她这段时日被关押在房内养出的习惯,总觉得怀里抱个什么物什,就能多增几分安全感。
霎那间,一道亮雷从苍穹劈下,吓得林菲双手去遮耳朵。
而与此同时,皇帝已经屈膝跪上床榻,朝林菲逼近。
她捂着耳朵,闻到欺身而上的皇帝周身散出浓烈的酒味,这酒味甚至盖过了他身上原本的龙延香。
林菲吓得往旁边爬去,却被皇帝拽住脚踝给粗暴地拖了回来。
第73章 073 咬痕
雕龙凤呈祥的紫檀拔步床内, 林菲被拽着脚踝拖了回来。
她的后背擦过床榻上垫着的被褥,仰躺着倒下目光看到了拔步床顶的百鸟朝凤纱帐,然后便是皇帝欺身上前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