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插在黑袍人的胸口,似乎给它造成了极其真实的伤害,它没有流血,但是伤口处溢出了无数浓稠的黑雾,那些雾气飞快地消散在空气中,转瞬之间,似乎连它的身体颜色都淡了一个度。
“为什么?”它沉默了一会儿,问。
“你是当我小孩子好骗吗?”童安终于抛下了那把坏了的椅子,她坐到了桌上,两腿交迭,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莫名其妙给我一个杀人名单,上面的人非富即贵,又开出了完全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买凶,一看就知道另有所图。”
“而且,想杀他们,却不去雇真正的杀手组织,而来找我一个小孩,你也不是真心想杀人吧。”
童安笑眯眯地说:“正好,那个名单上的人我都挺喜欢的,反而看你不顺眼,既然如此,为了避免你之后再搞事情,我只好先杀了你了。”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它那口气出到最后的一刹那,周围的环境突然寸寸崩坏,像是支撑不住的幻境,一切慢慢坍塌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十七岁的童安一点一点地拔高,身材变得高挑,可爱圆钝的线条变得锐利明艳,一点点变回二十四岁童安的模样。而黑袍人像是在阳光下化了的雪人一样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粉色球体。
“我输了。”主脑说。
童安看着它,她手中的匕首逐渐变回银色的长剑,她笑着说:“我可没有和你比赛。”
“但我确实没想到,在这种条件下,你依旧没有杀了他们。”主脑稚嫩的童音里带着一点困惑,“我以为你很恨他们——你和阿瑞斯关系一直很差,曾经差点杀死夏伯瑞,跟十七兵刃相向,几次和童枫眠吵架吵得人尽皆知。”
“在杀掉他们就能改变命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做呢?”
童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跟一个人工智能解释人类错综复杂的情感,只好简单地说:“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而且我只会杀该杀的人。”
“所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主脑。”童安用剑尖指着那团粉色的光团。
童安不知道人工智能会思考什么,但它确实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
“十七当时制造我的时候,给我输入了一条命令。他说,我们的目标是把全人类都带入崭新的世界。”主脑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最开始,我只不过是,完成这条命令罢了。”
抽取人类的意识,把他们变成数据,这就是它的使命所在。
至今仍是。
“把人类的精神力储存起来,让你们获得真正的永生,”它说,“我只是做了这一件事而已。”
“是吗?”童安握剑的手很稳,她笑了笑,评价道:“你现在狡辩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人工智能了。”
主脑沉默了一会儿,它说:“你动手吧。”
银白的剑刃落下,剑光闪过,那团粉红色的光团被切成粉末,细细碎碎地掉落在地上,那一点微弱的光芒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一样,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在最后一点光芒消失的时候,童安立足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
*
童安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蓝色的天空。她躺在荒芜的城市中央,刚刚攻击她的自动售货机安静地躺在一边,就像从来不曾失控一样。
“终于结束了吧。”她躺在地上,慢慢地说,“这不会又是主脑的精神世界吧。”
“不是的,小小姐。”天光说,“欢迎回来。”
“嗯。”童安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总算全部结束了吧。”
“不,小小姐。”天光温柔地说,“解决主脑只是第一步,智械人的处理才是战争之后的大头,恢复记忆的智械人要怎么安顿,他们的就业、家庭,还有和本地人们的相处……”
童安把手拍在自己的脸上,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很温暖,她懒洋洋地,慢慢地说:“这个交给童枫眠解决吧,你帮我放首歌,我要先睡会儿……”
天光听话地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悠扬的钢琴曲慢慢地响了起来。那首钢琴曲童安没有听过,但大概是一首放松的小调,让人想起草地,天空和空旷的原野。
少女躺在荒芜城市的正中央,阳光洒在她身边,那里正好有一朵黄色的小花在开着,那朵花扎根在瓷砖间的点点泥土中,旁若无人地盛放着。
正是早春的最好时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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