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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然然叹口气,她摇摇头想甩开这些念头,走到小敏食堂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下。
    傍晚,街道上有些昏暗,小敏食堂的卷帘门锁得死死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里面肯定没有人在。
    她果真有事在瞒自己。
    方然然又啧了一下,她取出手机,想拨出电话的时候却先接到了于小敏的来电:
    方然然,你还没到家吗?
    方然然皱眉询问:
    我先来店里了,你不是在店里忙吗?已经回家了?
    啊、是,我已经回家唉,其实我现在正在你家里......算了,你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
    电话即刻被挂断,方然然愣了半天,这才意识到于小敏说了什么。
    她叹口气,既然于小敏都这么说了,方然然只好坐在行李箱上干等起来。
    天气又热,傍晚的天空逐渐暗下,彻底进入夜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方然然赶紧躲进屋檐下,鞋尖湿了点,于小敏还没有来,但她心情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场雨的功劳。
    本来她是打算在于小敏过来以后质问她的,问她瞒了自己什么,又为什么那么希望自己离开,是不是已经对她腻了但她现在却觉得这些问题都无所谓。
    她已经为爱一个人做到最好了,如果于小敏想要这样持续她们之间的关系,那么方然然也只得接受。
    从始至终,方然然都扮演着主动进攻的角色。但现在她累了或者说,是已经习惯于一次次伸出手后的落空了。不是这样就好,而是只能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她低着脑袋,把手缩在口袋里。雨丝儿飘进来一点。她心想于小敏怎么这么慢?她她还会来吗?
    方然然甚至有点困了正当她打算放弃等待,给于小敏打个电话时,不远处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是踩在积水地面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快,夹杂着气喘吁吁的呼吸终于,于小敏来到了方然然面前。
    她的额前出了许多汗水原因很简单,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又被裹上了防水布,于小敏自己却淋得湿漉漉的。还好雨不大,她还能站在方然然面前,断断续续地说:
    对对不起啊,我本来是开电动车去你家的。这箱子本来就放在你家,电动车后座也放不下,所以只能抱着它过来。
    方然然皱眉,她伸手把于小敏拉到屋檐下好让她不再淋雨,同时她轻轻说:
    干嘛过来?我去的话更快啊。
    于小敏有点不好意思地回:
    刚才太着急了,满脑子就想着赶紧到你身边,送给你这个,所以就没想那么多。想到的时候我已经在公交车上了,再掉头回去多不划算。
    她笑眯眯地回,方然然把眼睛移转到那个箱子上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箱子有点眼熟。
    这个大小、还有这个形状
    不过,这雨下得真突然。天气预报也没有说......
    于小敏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大了一点。
    方然然怔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滚烫的夏日,没有预告却下起的雨,早餐店门口,还有站在自己面前的于小敏。方然然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下午,她和于小敏告别的那一日。
    只不过那天是她来找的于小敏,而现在,是于小敏一路跑来找到的她。
    此刻的于小敏对她说,方然然,你看这里。
    方然然应声看去。
    于小敏蹲下来,把箱子外边的那层防水布拆掉,露出里面木制的箱子方然然果然是认得这箱子的,她小时候在家里天天都能见到。
    这是她母亲放画用的箱子。
    方然然后退一步,她下意识抗拒这箱子的存在。在她的家里,这种箱子曾经堆满过一个房间,她不知道其他画家会不会用这种木箱放画,但她母亲会把每一张画都放进上好的木制箱里,小部分送走,卖掉、或者送给画廊,大部分则贴上标签,堆积着。
    于小敏。
    方然然声音有点僵硬。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箱子?
    于小敏好像预料到了方然然的这个反应,她笑笑说:
    你去明安前,我不是帮你收拾了一下屋子吗?那个时候你也在。我发现地下室里有一扇门关得死死的,从来没被打开过,我就问你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的,你还记得吗?
    方然然皱眉,她缓缓点头,记得起那个时候她回的是:
    仓库。没什么可看的,走吧。
    于小敏那时虽然看起来很在意,但她到底还是没有过问。方然然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于小敏说她后来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又去了地下室,门虽然关着但也没有锁,大概是因为方然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察看它。
    我打开门后就发现那里堆放着很多作画工具,灰尘很多。我被呛得不行,就想收拾一下那里不过,你那个时候还没去明安,我又怕你说我,所以总是偷偷收拾。
    难怪自己说要去明安的时候她那么高兴,就于小敏这性子,方然然的家里有这样一个房间估计会让她抓心挠肺好一阵。
    方然然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心情复杂。
    然后我就在那里找到了这个箱子我就想再收拾一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箱子。后来你去明安了以后我才收拾完那个房间,那里确实只有这一个箱子在。我看了里面的画以后就在想,只有那个箱子留在那里应该是有意义的。
    只有这一个?
    方然然愣了下,她记忆中那里应该堆着很多箱子才对啊。不过,后来母亲搬出家里的时候把自己的很多东西都带走了,而且方家远也回来过几次,似乎也带了些东西出去。
    要这么说的话,只留这一个箱子在那,确实有些奇怪。
    方然然低头,看着于小敏蹲下来,把箱子一点点拆开。这种箱子的封闭性质很好,打开的时候里面还很干燥,里面果然躺着一幅画,只不过被白布盖着,看不清楚。
    我啊,第一次把它打开,看见它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它为什么会留在那个房子里留在你住的地方。然后我就想,我一定要让你看见它。我想要亲手送给你,最好是在你生日那天。
    所以,虽然现在有些早还有几个小时才到你生日。
    于小敏笑笑,她轻轻揭开白布,再把那幅画竖了起来,让它正对着方然然。
    但是,方然然,生日快乐。
    这是来自你妈妈的,早已准备好,却迟迟送到的礼物。
    方然然的呼吸一滞她看见了自己。
    那是幅油画。笔触温和,色调柔软。她从未想过她的母亲可以画出这么温暖的画。
    在长方形的纸面上,小小的方然然正在熟睡。
    母亲她总是坐在那里,背对着我,面朝着画布。一言不发,比我还要冰冷,似乎永远凝固在了整个房间阳光最好的地方。
    小小的方然然不明白呀,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可以保持着同一种姿势,从早画到晚。有一天她跑到母亲旁边问:妈妈,你到底在画什么呀?我能看看吗?她问的彬彬有礼,好像面前的人并不是她母亲一样。母亲看看画又看看她,许久才说出一句:你现在看不懂。
    方然然就皱眉说:那你可不可以画画我能看懂的,我想看。
    母亲又停顿很久,她说了个好,又说:那你坐在那张沙发上。
    方然然点头,乖乖坐在沙发上。一开始她还能坚持,腰也挺得直直的,但恰逢午后,她刚吃好饭,本来就在犯困。于是慢慢地,她的眼皮子就重了起来。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因为母亲还在。她坐在床前,被画板遮挡住了半个身子。方然然就又闭上眼睛,安心地沉沉睡去。
    时至今日,她都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而已。
    现在,雨还在下。方然然站在那,泪水嘀嗒落在地面。她试图忍住,但失败了。她想开口,可一开口连声音都在颤抖,所以她只能咬住下唇,呜咽片刻才终于挤出半句话:
    ......我看懂了。
    嗯?
    于小敏看着她,静静地等着方然然的下一句话。
    方然然缓缓吐出一口气,清晰地说道:
    我说,妈妈的画,我终于看懂了一次。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股沉重又冰冷的阴霾突然就消失了。那是方然然自出生以来积攒着的灰暗,在母亲去世那段时间就变得愈发严重。哪怕之后有于小敏陪伴,方然然也明白:它并没有消失,只是被稍微缓解了。
    但现在,这些属于过去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了细细的雨中。
    她似大病初愈,笑容随之绽放,于小敏看得愣住。然后她忽然低下头,把画小心放好,再关上箱子,铺上防水布。接着她站了起来,来到方然然面前。
    于小敏抬起手,摸了摸方然然的头发,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她笑了下,很小声地说:
    方然然,你对这个礼物还满意吗?
    方然然噙着泪水,有点怪罪地瞪了于小敏一眼。
    明知故问。
    还会有比这更好的礼物吗?
    于小敏得到了答案,她笑笑继续说:
    但是,这是方然然妈妈送给方然然的礼物。不是于小敏要送的。
    方然然眨眨眼,不太明白于小敏说的话。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因为她从未想过,这话会从于小敏嘴巴里说出来:
    方然然。
    于小敏深吸口气,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虽然虽然我都四十多岁了,而你以后也会遇见更多更多,比我优秀许多,比我温柔百倍,又比我光鲜艳丽的人。你最终还是会去往更广阔的世界,我知道的。但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
    话说到尾巴,于小敏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她本来不想哭的这种时候还掉眼泪,真的太不像个大人了。
    真正成熟稳重的大人,才不会像她现在这样,含糊不清,呜呜咽咽地说:
    就算是这样,如果你还是不嫌弃我的话
    那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这句话重重落在方然然心里头,砸出一个坑,又很快被滚烫的什么填满。陨石来临也莫过于此吧?方然然扬脸,她踮起脚尖还好雨幕厚重,谁都看不清这里发生了什么。说来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而已。
    以及这么一句话:
    不嫌弃你,于小敏。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的。
    请和我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二更,要给于小敏和方然然的故事收个尾巴啦~
    第105章
    方然然, 我有时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能一直都这么这么喜欢我呢?
    于小敏问出这话的时候,方然然正抚开她鬓发,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于小敏的眼睛还噙着泪水, 因为方然然的手指还没有拿出来。
    她身子还在颤, 想用力都没办法。这是她们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做, 这种意识似乎带给了她们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们不再一味沉浸在看不清彼此的黑暗中, 而是让月光也透了进来,照在两人的肌肤之上,眼眸之中。
    终于什么都能看清了。
    在长久的喘息后, 于小敏的思绪终于引出了存在她心里最深处的那个疑问。她轻轻这么问, 方然然则扶着她腰躺下, 单手枕着脑袋,再看向了她。
    于小敏也回望向她。
    方然然,就算被我推开过,就算我们中途分散过,就算我们都试图遗忘过这一切,可兜兜转转的, 我们还是回来了。
    尽管如此, 我还是想问:
    我真的值得你那么喜欢吗?
    她想得到答案,她想让自己真的安心。
    而方然然于黑暗中静静回答:
    还不信的话, 我给你讲个小鸟的故事吧。
    有那么一只小鸟,它天生会飞,稍一展翅就能飞出人类所永远不及的距离。因为一生如此,所以它不觉得这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相反,正因为它可以飞,能够鸟瞰世界, 所以才会觉得:我什么都能做到。我可以揽下一切。因为我可以飞。也只有我可以飞。
    于小敏,你觉得这小鸟是谁?
    方然然轻笑一下问,于小敏没有回答,但她知道她的答案。
    人人都觉得这小鸟是方然然。是那个聪明绝顶的方大人,什么事都办得到。
    可这个什么事都办得到的方大人此刻却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这小鸟其实是你,于小敏。
    你以为自己能办得到一切,这其实只是一种傲慢。但也正是这股傲慢支撑着你飞到了现在也仍不停歇。
    我原以为我才是那只小鸟,但后来我发现,我办不到。我会累,会痛,会麻木。我会放弃,我经常放弃。半途而废,碰到尚能把握的苦难才会挑战,但如果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会撒手。
    我感受过温暖,所以不想再体验寒冷。我办不到你那样,于小敏。十几年、几十年,始终如一。
    所以我啊,很担心那只小鸟总有一天会累,累到直接从天空上栽下去于是我就一直仰头奔跑着,看着那只小鸟。怕它落下,也怕它不再展翅。
    后来我跑着跑着就意识到了这么一件事。那只小鸟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只小鸟了。它成为了我的小小太阳,我的阳光,我的巢穴。
    很累了,方然然的话语又温柔又轻,似乎带着一种魔力,使于小敏身心都沉了下来,放松无比。她随着那些话缓缓闭上了眼睛,忽地坠入了深渊般的黑暗之中。
    又做梦了。
    于小敏睁眼时看见了她怀里的方然然,她们身处于八角山放映厅里,就好像来到了世界尽头。
    于小敏记得,此刻的她好像是在哭。
    紧接着周围的颜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溶成一片沉寂。接着整个世界映起了橙红色的光,那是晚霞,于小敏也记得。
    她站在店里的桌旁,看见门外出现的方然然匆匆忙忙的,还出了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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