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酉挠了挠鼻尖,有点不好意思。
“总之他们已经在捻三和抛三上卡很久了,之前的双人滑教练用了很多方法也没有帮他们练出来,估计是水平教起两个孩子来也有些吃力了,”陆听讼说,“两个孩子一直找不到好的教练指导抛跳和捻转,我一个男单出身的,在双人滑上面帮不了什么忙。”
“既然没有好的教练,怎么不早点把两个孩子送来省队,”秦思宇扼腕痛惜,“这么好的苗子,以你前国家队员的身份,跟省队这边打个招呼确认一下水平就收进来了,我跟姜教也不至于天天跑去基层比赛捡孩子啊!”
“那不是怕两孩子被拆了吗。”
陆听讼无奈地长叹一声,先让陆酉和谢云君自己去练习了,然后下意识往裤兜里摸烟,猛的想起身边还有人在,才堪堪忍住:“要是有人告诉你,现在有两个滑行旋转都不错,跳跃出了33连跳,而且马上就要出高级三周的孩子,但是他们是滑双人的,卡了一年捻转和抛跳都还只能上两周,换做是你,你想不想拆了分别送去练男单和女单?”
秦思宇沉默了一下,诚实道:“确实想。”
“我就是怕这一点。”陆听讼太了解自己的两个小徒弟了,“练花滑有多苦多累,咱们是过来人都明白,两个孩子一路走过来,好几次都苦到不想继续了,最后还是靠着‘就算是为了对方也不能就这么放弃’这个念头才坚持下来的。”
陆听讼没说的是,如果有一天陆酉和谢云君两人不再练双人滑,那么他们可能就真的不会在职业花滑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花滑要是仅仅当做是爱好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真正走上职业这条路,就会变得不仅辛苦还烧钱,在没有进编得到国家补贴的情况下基本上就是个无底洞,一年自费花上个几十万都是常态。
偏偏这样的情况下,目前国内还有一大批唯金牌论者,如果在国际比赛拿不到好成绩,说出来的话甭提有多难听了。
换个方面讲,国内冰雪运动的大环境不比其他国家,花滑选手就算荣誉满身,在大部分资本家眼中,他们的商业价值依旧平淡无奇,说不定还不如花钱请个小网红引流来得更快。
“没事,两个孩子还小,既然到了省队,抛三捻三这个问题我迟早让他俩掰扯明白,”姜洋语气平静地计划到,“从今天开始俱乐部的课就都停了吧,还有两三个月新赛季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陆酉和谢云君先跟着我,我把他俩的抛三捻三解决了再说。”
——这就算是正式吸纳陆酉和谢云君入省队了,陆听讼高兴之余,也默默给谢云君和自己的小侄女儿点了根蜡。
别看姜洋没事儿的时候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肚子圆圆的和蔼大叔,真正训练起人来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陆听讼在役时,姜洋对他说的那句“——没死就练,死不了”,一直到现在陆听讼都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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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训练一结束,秦思宇就带着陆酉和谢云君去办了一系列入队手续,最重要的是给两人各自办了一张饭卡,从此以后,两人就成为了有国家编制,且吃国家大锅饭的光荣运动员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走上了魔鬼训练的征程。
因为马上就要开启一个新的赛季,留给他们练抛三捻三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九月份他们需要去参加全锦赛,以此争夺参加新赛季青年大奖赛的资格。
上个赛季世青赛国内的成绩不佳,今年的jgp双人滑项目上国内只获得了一个参赛名额,而这个名额最终给到谁,就要看全国锦标赛上哪一对组合能拔得头筹了,目前司南和徐震在国家队训练,姜洋就全心全意地带陆酉和谢云君这两个新吸纳的小队员。
为了备战全锦赛,陆酉和谢云君的暑假几乎都被训练填满,除了每天要上冰训练四个小时以外,还有一系列的舞蹈课和体能训练课,空闲之余,两人还得抽出时间完成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
“我觉得我为了把数学考到九十分而熬夜复习的那几根头发白掉了,昨晚我做梦的时候,它们还来我梦里控诉我,说它们死得太没有价值了。”
陆地托举训练的时候,陆酉耷拉着脑袋跟谢云君吐槽,她悲伤地发现,自己虽然考到了九十分,但却根本没有去迪士尼玩的空闲时间。
“魔都的迪士尼咱们不是去了好多次了吗,”谢云君轻轻一松力气,稳稳地把陆酉接住放在了地上,“我记得这次青年组大奖赛有个分站在名古屋,如果我们全锦赛能拿第一,到时候说不就定能参加青年大奖赛的日本分站,比赛结束了咱们可以去东京迪士尼玩。”
陆酉眼睛顿时一亮:“真的?”
谢云君点点头,张开手问小姑娘:“所以还练吗?”
“当然练!”重新找到努力目标的陆酉跟个小牛一样冲过去抱着谢云君的手臂,动力满满,“拼搏一百天,我要参加青年组大奖赛!”
陆地训练结束,经过下午四个小时的冰上练习之后,陆酉和谢云君晚上被安排了舞蹈课。
为了迎合目前国际裁判的口味,陆酉的舞蹈种类还被姜洋强制从古典舞换成了芭蕾,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用舞蹈老师的话来讲,芭蕾跳起来应该像是一颗挺拔的小白杨,而不是陆酉现在这种软得跟水一样的跳法。
至于谢云君,他以前本来就是必要的时候才会上一上舞蹈课,舞蹈风格压根就没有定型,调整起来自然是比陆酉容易得多。
“说过多少次了,忘掉你跳古典舞时的肌肉记忆,你现在跟谢云君的动作一点都不协调,双人滑难道是各做各的动作吗?”省队的编舞老师站在练舞室的角落,啪啪地敲着手里的垫板,“这个动作手臂在展开的时候陆酉你要用力一点,不要软趴趴的跟没骨头一样,你没吃午饭吗?”
被编舞老师批评了一顿的小姑娘委屈地扁扁嘴,她本来就还没吃午饭啊……
谢云君捏了捏自己牵着的人的手指,小声道:“咱们再练一遍,要是到时候老师还是说不行,我跟她说我饿了,咱们就先去吃饭。”
被编舞老师骂了一顿的陆酉只好强迫自己忘掉身体记忆,又跟谢云君一起练了一遍自由滑的开场动作,最后听到可以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陆酉觉得这个声音简直宛如天籁,连练功服都不换了,拉着谢云君直奔食堂。
路上正好碰到训练结束的关笑璇和张柏,关笑璇本来还想叫两人跟他们一起吃饭,结果陆酉跑得比兔子还快,像是生怕有人抢了她的饭似的,一头就扎进了食堂。
给关笑璇看得叹为观止。
关笑璇痛心道:“省队居然是如此蹉跎人的地方吗,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可爱甜妹变成如今的模样?”
张柏:“大概这就是竞技体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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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当暑假过去四分之三时,首都冰上训练基地建成,花样滑冰国家队举队搬迁到首都,准备以全新的面貌正式迎接新赛季的到来,此时的陆酉和谢云君也终于成功练好了捻转三周和抛跳三周,登上了前往首都参加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的飞机。
本次随行的教练是陆听讼和姜洋,机票是姜洋早早就买好的,江林省队参赛的几个孩子被两个教练带着,一进机舱,入眼就是一片鲜艳的红白配色,国家队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行李架上放东西,其中有人看到姜洋,惊讶地喊道:“姜教,你怎么也在这儿?”
姜洋走过去,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带队里的小朋友去参加全锦赛。”
“是带小关和张柏吧?”国家队总教练薛成泽是个爱开玩笑的和蔼中年人,他往姜洋身后瞅着,“他俩的老大难韵律舞练得怎么样了?关琳之前还天天念叨着自己这个小侄女儿,生怕他俩都要参加jgp了韵律舞还没练好。”
关琳是一位除了3a其他四种三周跳都集齐的女单选手,并且有着跳高级33的能力,是国内当之无愧的女单前一姐,不过随着年纪的增大,比赛起来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关琳在去年的时候选择了退役,而江林省队的关笑璇也正是关琳的侄女。
“咦,小关和张柏旁边那个人是陆听讼吗?你挖他来江林省队当教练啦?挺好的,不过他带着的那两个小孩又是谁?”此时的薛成泽终于注意到了陆酉和谢云君,眼睛一亮,“你们江林队最近又捡到孩子啦?”
目前国内的滑冰大省有江林省和新洛省,众所周知,籍贯在新洛省的运动员,生涯轨迹一般是市队到省队再到国家队,典型的从小在体系里培养长大。
而江林省的好苗子则基本都是省队教练去冰场里到处捡回来的,真正从体系里培养出来的选手反而不如半路捡回来的,养成体系非常之奇葩。
陆酉和谢云君这边,陆听讼帮二人放好了行李,陆酉就一屁股拉着谢云君坐下,把两个位置中间的扶手往上一推,整个人往男伴那边一靠,从包包里掏出pad准备再温习一遍动画大师宫崎骏的经典名作——《哈尔的移动城堡》。
他们新编排的短节目选曲正是来自于这部动画的插曲:《空中散步》。
第七章 他们身上连接着说不清楚道不明……
飞机快要落地的时候是晚上八点,此时陆酉正好看完一遍《哈尔的移动城堡》,最后的镜头定格在哈尔和苏菲在移动城堡的天台上拥吻,陆酉“呀”了一声,先是拿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又忍不住悄悄打开指缝偷看。
结果看着看着,一只手伸过来,“啪”地关掉了pad。
陆酉转过头,懵逼地看着谢云君。
谢云君轻咳嗽了一声:“飞机要落地了,空乘姐姐让把小桌板收起来。”
谢云君说完,俯身过来帮她检查了一下安全带,陆酉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云君的脸,半晌问道:“谢云君,你的耳朵怎么是粉红色的?你是不是看到亲亲害羞了?”
一旁看报纸的陆听讼:“……”
祖宗,你自己心里知道不就好了,非要说出来,人家不尴尬的吗?
谢云君显然也没想到陆酉上来就是一个直球,整个人也是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不是,就是有点热。”
陆酉:“哦哦。”
陆酉不疑有他,想要伸手帮谢云君把头顶的空调调小一些,结果她有点高估自己的身高了,短短的手臂在空中倔强地抓了两下,抓了寂寞,最后还是谢云君自己伸手调了一下风力大小。
陆酉再次被自己的身高打击到。
陆家墙上贴了个身高尺,代表着谢云君的小鸽子磁铁都快飞到尺子顶端了,结果陆酉的小黄鸡在这一年内只挪动了一厘米,要是测量当天陆酉不悄悄脚趾抓地踮一下,说不定连这一厘米也没了。
陆酉很难过,同时陆听讼对这样的状况也表示很担忧。
以梁婕和陆世安的基因,陆酉的个子不可能只停留在一米五,现在不长个子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陆酉的身高一定会以吓人的速度拔高,而花滑选手最怕的就是身高体重的突然变动,因为就算一点细微的身体变化都会让原本的跳跃动作变形,陆听讼几乎都能预想到,以后陆酉以后想要过发育关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相比之下,谢云君就要好很多了,这小子的身高一直都在稳定增长,平时的训练里就在循序渐进地调整自己去应对身体的变化,加上男生的发育关本来就要好过很多,陆听讼对他的担心要比陆酉的小太多了。
一阵轻微的失重感后,飞机后轮着陆,等待滑行平稳下来,空姐组织乘客有序下机。
花滑选手用来放冰鞋的箱子选择最多的就是zuca拉杆箱,对于爱鞋如命的花滑运动员来,冰鞋绝对是要单独配一个箱子放置的,zuca这个牌子虽说贵是贵了点,但耐不住箱子好使啊,这玩意儿集推、拉、滑、坐为一体,甭提多方便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尺寸太大,上飞机得托运。
所以也有部分运动员怕托运伤了鞋,选择自己用背包装着冰鞋随身携带的。
陆酉和谢云君给冰鞋配的也是zuca拉杆箱,陆酉在行李转盘上一堆拉杆箱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两个,等关笑璇和张柏也取到自己的行李后,一行人才往机场外走去。
国家队那边因为是举队搬迁,这次是有大巴车来接机的,本次国家队里除了除了暂时前来进行交叉培训的司南和徐震,分别还有一对冰舞和四个单人滑选手参加这次的全锦赛青年组比赛,大巴车要先把参加全锦赛的队员们送到比赛场地附近的酒店,然后才送剩下的人去首都冰雪训练中心。
姜洋和陆听讼便心安理得地带着省队参赛的两组小选手蹭了个顺风车,美其名曰资源的合理利用。
一路上国家队的选手对省队这两组小朋友喜欢得很,好几个女选手抢着要陆酉和关笑璇坐、她们身边,但两人终究还是很有原则地没有抛弃自己的男伴。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陆酉和关笑璇一间房,谢云君和张柏一间,两个教练一间,说来不怕被笑话,隔多年,陆听讼想到要跟自己以前的教练同住一个屋檐下,现在的心情依旧有些忐忑。
陆酉在飞机上没休息,到酒店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困得不行了,洗了个澡就拱进被窝里睡着了,两人的考斯腾都还装在谢云君箱子里,谢云君送过去的时候,还是关笑璇开的门。
“这个是她的考斯腾,还有头饰。”谢云君把一个小袋子递给关笑璇,眼睛盯着门框,非常礼貌地没有往房间里看,他压低了声音,“陆酉早上喜欢赖床,要是她明天耍赖不起床,你可以跟我,我来叫她起床。”
关笑璇点点头,送走了谢云君之后,轻轻地把纸袋放在陆酉的床头,然后愤怒地拿出了手机,给自己的男伴张柏发过去一个“连环暴揍”的表情包。
此时的张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的回了一个“?”过来。
关笑璇:【没事,就是突然想给你两拳。】
张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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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头一天的赛前公开练习,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在陆酉他们到达首都的第三天正式开赛,比赛日从中午十二点开始,由跨界跨项选材打头,紧接着是冰舞跟女单sp,然后是双人滑和男单sp,最后由队列滑收尾。
双人滑一共十个组合参赛,分为两组,陆酉和谢云君被分在了第二组的第三位出场,此时场上正在进行表演的是他们的师兄师姐司南和徐震。
热身室里,陆酉和谢云君手拉手先复习了一遍短节目里最复杂的接续步,然后抛了个陆地捻三,落地的时候,陆酉盘着的头发有些散开了,陆听讼赶紧拿着发胶和一字夹冲上来:“快快,整理一下你的头发,别到时候扣了不该扣的分。”
热身室里没有镜子,陆酉索性就把发胶和一字夹都塞进谢云君手里,从小到大,谢云君早习惯了给陆酉盘头,他甚至还问了一句:“你想盘个什么样式的?”
陆酉自己心里也没什么想法,索性回答:“都可以。”
谢云君便熟练地把她的一头长发编成了两根鱼骨辫,交叉盘起来,用一字夹固定好,然后拿起发胶把陆酉的碎发整理服帖。
陆酉的额前有些细碎的胎毛,比赛的时候没办法像其他选手一样将头发梳得盘溜滑顺的,发际线那块不管怎么弄都依旧是毛茸茸的,谢云君怕发胶喷到陆酉脸上,干脆就在自己的手心喷了一些发胶,在女孩儿的头顶蹭了两下,把小碎毛往下压了压。
弄好自己的发型后,陆酉让谢云弯下身,也用发胶帮他抓了抓头发。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进行完惯常的赛前六练,开始等候比赛。
很快广播开始播报。
“下一组出场的是,来自江林省体育局的——陆酉谢云君。”
“他们的短节目曲目是——《空中散步》,来自于动画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
“放轻松。”陆听深吸了一口气,讼拍了拍陆酉和谢云君的肩,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他们,“你们一定行的。”
姜洋在一旁补充到:“不需要想着去和谁比较,超越自己就好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