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挺喜欢爬山的。顾可馨不知道是说给景园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我爸特别喜欢爬山,他和我妈初遇就是在山上。
景园下意识侧目。
她不知道顾可馨在这个时机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博取她同情心?不可能,这个人心都是黑的。
景园没回话,顾可馨感叹:真巧啊,就是今天。
寒风瑟瑟,吹的树梢哗啦响,一直在走,景园还不觉得冷,突然坐下来,周身静止,那么丝凉意就直往她胸口钻,刚刚的一点存疑被吹散,这人再黑心肝,在这样的日子,应该也会想父母吧?
听说,她母亲是难产离开的。
景园冷淡神色微敛,目光收起锋利很平静,似清晨的光,没那么扎人了,顾可馨余光看她神色,开口说:休息好了吗?
好了。声音依旧冷,但语气好一些。
顾可馨说:那我们继续走吧。
景园闷不吭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顾可馨说到父母的缘故,接下来她特别沉默,一直往前走,双颊泛红,两鬓细汗冒出她也没要休息,越往上爬风越大,灌着冷气狠狠撞进身体里,景园换气时被风呛到,连咳嗽好几声,顾可馨听到声音转身,站风口处问:还好吗?
风被挡去大半,顾可馨也很瘦,只穿一件棉衣和修身牛仔裤,秀发被风扬的四处摇摆,有些吹到景园面前,她往后退半步,说:我没事。
脸上有明显咳嗽过后的红晕,双目点水,亮晶晶的,越发觉得那双瞳孔又黑又亮,清澈干净,顾可馨低头说:快到了,就前面,这里风大,我们直接过去吧。
景园低低嗯声。
两道纤细身影继续往前走,这处没树木遮挡,狂风吹起两人衣摆,她们身形不稳,好半晌才找到最上面的亭子。
这处凉亭比下面的更大,走进去有条不是很长的走廊,四周是红木扶手,雕刻成花,颇有古代风韵,凉亭尽头是两间房子,管家说以前裴先生就爱夏天住在这里,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顾可馨站在房门口一转头,旁边就是后山,从这里就能看到很多陡坡和深洞。
裴先生娱乐的第二个场地,还没建好,到处乱糟糟的。
风一吹,如鬼哭狼嚎。
顾可馨放下背包,景园也坐在房间靠窗的位置,是木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窗户纸,看着很薄很透,风却一点儿吹不进来,房间虽然很长时间没人来,但灰尘不重,看出来有人经常打扫,她坐下后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抿一口热水,暖气倾泻进身体里,四肢百骸都暖起来,景园低头,看到顾可馨正从包里拿出剧本。
景园以前看过顾可馨的剧本,每一页都写了很多详细的注解,她记得拍【值得】时,顾可馨帮她分析人物心理时习惯性在剧本上注解,她的字端正漂亮,字迹清隽,看着像是某书法大师作品,没闹翻那时她问顾可馨是不是练过字,顾可馨对她笑:小时候我爸有个朋友教书法的,我跟着学了几年。
倒是一点都没落下,比她这个请老师单独教的人写字还好看。
她当时想,人如其名,都很漂亮。
现在却觉得名不副实。
不是字不好,是她人不好。
景园从包里拿出剧本时见到手机屏幕亮起,她垂眼,看到微信上有条新消息。
景姐姐。一条消息发过来:你吃饭了吗?
景园看到这三个字愣几秒,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她看名字,不是那个人,是拍第一部 戏合作的艺人,名字叫陈桃。
陈桃个不高,很娇小,年纪也不大,景园记得她,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叫一声景小姐,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打错字,居然叫她景姐姐。
说不出的违和。
景园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亲近方式,她斟酌几秒,发消息回去:有事吗?
啊!!!景姐姐还记得我吗?陈桃很激动的语气,还连发好几个表情包,景园蹙眉:记得,你是陈桃。
还有不要叫我景姐姐。
这句话她咬在舌尖,还是没发出去,陈桃一串串消息接连发过来:居然记得我!我真幸福!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
景园拧眉,她直接打字:有事吗?
那端沉默几秒,然后一条消息发过来:没有,就是这几天网上看到你消息了,担心你,就想发消息问问,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拍戏,所以看到消息不及时,现在都知道了,景姐姐你真帅,望舒她活该!
景园抿唇,看到望舒两个字如针一样扎痛她眼睛,她默几秒回:还好。
清冷的态度隔着屏幕扑面而来,但陈桃似是没感觉,依旧很热情:景姐姐你在拍戏吗?
景园握手机,下颌绷着:在对戏。
那端噼里啪啦又发一通,问她在哪对戏,是哪个导演的戏,景园虽然也是刚进这个圈子不久的新人,但这些属于合约的细节,通常都不可以透露,所以她对陈桃的态度更冷淡,只是简短回复:抱歉,不方便说。
消息发过去,那端好几分钟都没消息发过来,景园悄悄松口气,觉得自己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陈桃应该明白。
她将手机收好时顾可馨说:景小姐还真忙。
景园低头:可以开始了吗?
顾可馨起身说:走吧,去外面。
景园放下杯子捏剧本跟她身后出了门,外面寒风萧瑟,冷空气下降,天边泛黑,看着是要下雨的征兆,顾可馨说:也别走太远,我们就在附近吧,万一下雨了就回来。
这点景园倒是没意见,虽然这山路平坦,但下雨下山还是有风险,山上有现成的房子避雨,没理由她要去冒险。
顾可馨带她往后山走,路崎岖,很不平,路两边有大大小小的陡坡,侧目看下去,很深,景园瞥一眼赶忙收回视线,前面顾可馨站定,说:就在这吧。
这场戏是两人被追兵赶着,在深山里迷路,一边躲避追兵,一边找路的情节,原本也不用来山上试戏,但顾可馨提出来要上山,她如果拒绝,总觉得更坐实自己不专业的事实,所以景园才咬牙过来。
好。景园难得多说一句:前面路也不好走了。
顾可馨看眼前面,目光幽幽,她说:其实还行,这路,还算平坦。
景园皱眉看身边的人,觉得莫名其妙,这路踩脚的地方都要没了,哪里平坦了,不过她懒得和顾可馨细说,就地找对戏的最佳场地,还没走过去,手机滴一声。
今天消息可真多,她想。
顾可馨也听到声音,她说:先忙吧。
景园白皙的脸上有些红晕,她没拿出手机,而是环视一周说:就那吧。
那里树少,草高又深,很符合剧本里的场景描述,顾可馨自是没意见,她点头,往那边走去,景园刚想跟着,手机又滴滴滴响个不停,好似她不看手机决不罢休,景园一咬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陈桃发了十几条消息,可能是刚刚没信号,现在有信号,一股脑往她手机里钻,手机抖动没停,景园看到最后一条:景姐姐?你还在吗?
她捏紧手机,斟酌好几秒还是礼貌回一句:不好意思,在忙。
消息刚发出去她就把手机静音了,余光瞄到顾可馨走到她刚刚指的那处方向,景园手机尚未收起余光瞥到一抹纤细身影往右歪!
她想也不想迅速走过去,刚好拽住顾可馨因为失重往上竖起的手!
顾可馨!景园吓的脸都白了,她低头看,顾可馨身边有个陡坡一样的缺口,草木太繁茂,她看不到里面,但是想到刚刚余光瞄到那些深洞的高度,景园还是一身寒!
顾可馨你别动!我拉你上来!景园头上出细汗,顾可馨也脸发白,她说话气息不稳,似是忍着强烈的疼,景园瞄到她手腕处有被草丝割伤的痕迹,汩汩血顺着她袖子往下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顾可馨说:景园,拉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师现在还不会用苦肉计哈,所以不是苦肉计。
昨天没更新,今天看有没有时间补上。
谢谢好几个小天使长评,爱你们!!!!
第42章 疯狗
景园,拉我上去。顾可馨痛苦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闷雷,重重敲在景园耳膜上,她想不也想的说:你抓紧我,另一只手给我!
顾可馨尝试抬起另一只手,很疼,她眉头皱紧,景园侧目,看到她另一只手垂着,八成是刚刚撞脱臼了,她迅速说:疼就别动了。
她用力拉顾可馨的手,顾可馨虽然瘦但也有九十斤,这样垂着整个重量都压景园一只手上,景园四周看眼,没什么能用的东西,光凭一只手她肯定没办法拉顾可馨上来,而再不拉上来,她就撑不住了,所以没法等到管家带人上来,景园一头汗,顾可馨脸发白双目晶亮看着她,不知道是冷还是后怕,她一直咬着牙关不说话。
景园犹豫两秒,还是松开另一只拽着树枝的手,她身体往前倾,大半个身体向下,另一只手很轻易抓住顾可馨的手腕,只是她在地面完全失去支撑点,只靠两只脚勾着旁边的树。
顾可馨抬眼,对上景园墨黑的瞳孔,她听到景园说:我拉你上来。
天边一声闷雷,声音大到刺耳,顾可馨单手被景园双手拽着,身体往上拉半寸,景园满头汗,她手背因为用力到经脉全部凸起来,汗沿她脸颊落枯草里,顾可馨身体又被拉上来一些,景园说:马上就上来了。
还有几分安抚的感觉。
顾可馨咬着牙根,身体晃了下,景园不吃力,刚刚拉上来的高度又瞬间往下跌,连带她身体也往下倾好多,她能明显感觉脚尖因为用力到发疼。
景园脸霎时白了。
她抓住顾可馨的手更用力,也更苍白,手腕上静脉鼓起,血管明显,天边又是一声闷雷,有雨丝飘下来,这深坑四周都是泥,遇水更滑,景园更着急,她发狠劲死拽顾可馨手腕,纤细手腕被草丝割伤,感觉不到疼,只是血珠一点一点钻出来,染红那些草丝。
松手。一直沉默的顾可馨突然说:景园,松手。
景园诧异抬眸,对上顾可馨的眼睛,她一怔:你说什么呢!
这时候松手,她掉下去,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刚刚那些深坑她瞄一眼,都看不到底,光是想象,景园就浑身一凉!
她摇头:你别说话,留点力气,我拉你上来!
这次她铆足劲,草丝刮进她手腕的肉缝里,血沿景园手指沾两人紧握的掌心里,很黏腻,也很滑,景园咬牙,一点不敢松开顾可馨,焦灼气氛下,雨哗啦一声毫无预兆的下起来。
景园,松开。顾可馨再一次强调,她脸很白,双目有神,景园撞进那双眼睛里,她摇头:不可能。
她绝不可能放顾可馨的手。
雨倾盆而下,顷刻两人湿透了,景园手腕被冲刷的干干净净,那些血水被冲洗过后掌心更湿润,反而比刚刚握的更紧,景园眼前微亮,顾可馨说:放开我!
景园拽她手腕往上拉,虽然拉的很紧,但陡坡很湿润,她脚尖更疼,顾可馨看她发白面色说:松手!
她声音突然拔高,如闷雷,景园被敲击,她整个人一顿,顾可馨缓缓伸另一只手,疼痛让她动作很缓,景园皱眉:你要干什么?
她呼吸不顺,很喘,看着顾可馨的另一只手突然有个念头闪过,景园气息不匀的说:你就拉着我,我给管家打电话了,他们就在周围,马上就到,你那只手给我,我看看能不能
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累极,顾可馨咬牙:松手,你再不松手,你也会掉下来。
景园摇头:不会,我拉你上来。
顾可馨目光灼灼:拉我上来干什么?
景园,你不是很恨我吗?
景园心尖一痛,被顾可馨戳到最柔软的嫩肉,疼的她手松开一些,顾可馨看她手,继续说:松开吧。
我是你最讨厌的人,你恨我,而且我还威胁你父母,如果我不在了,就没人会威胁你父母了,景园,松手。
景园被她说的脸惨白,一双眼不聚神,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顾可馨无孔不入的嗓音,她一句句话带着诱惑。
放手吧,这人利用她,伤害她,还威胁她。
闷雷轰隆一声,顾可馨看她神色恍惚继续说:景园,我还知道你的秘密。
这句话如蜇人的蜂子,景园刹那就想缩回手,她心神不宁,无数种情绪冲撞开,如万马奔腾,浑身血液都在喧嚣,头疼欲裂,雨水浇灌在她身上,让她轻易联想到那一夜,郁迟在她面前倒下。
那样的眼神。
景园倏然疼到窒息,如被人扼住嗓子,呼吸都成奢望,她慢慢缩回拉顾可馨手腕的那只手,有些失神,顾可馨最后说:景园,放开我。
低低的声音如魔咒,轻易盖过四周的雨水声和风声,景园如乖乖听话的孩子,她五个手指逐渐失去力气,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又似乎闪过很多画面。
萧情第一次来她家做客,拎着她最喜欢的小蛋糕,弯腰摸她头,亲她脸颊说:园园真好看。
眨眼萧情变成郁迟,在她面前笑的灿烂: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唇角微微扬起,面前温馨一幕被迎面而来的车撞飞,四分五裂,景园眼角刺痛,剧烈的疼让她身体轻颤,双手彻底失去力气,顾可馨身体往下滑,她闭眼的瞬间手腕又被人抓住!
狠狠地,用力地抓住!
顾可馨错愕抬头,看到景园正咬牙抓她手,表情固执。
水沿顾可馨身侧往下淌,漫过她身体,衣服沾上水更重,景园却像是没察觉,她一寸,一寸将顾可馨从深坑边缘拉上来,浑身泥泞,脏兮兮,脸苍白,眼角一抹红刺眼的很。
这一次顾可馨十分配合,她闷不吭声,不再让景园放手,直到被景园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