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园没异议。
正式进入剧本,景园尽力忘掉刚刚的插曲,但是不容易,每次看到顾可馨,她总不自觉联想到萧柔。
那个看起来雷厉风行的女人,和名字一点不相符。
既然萧柔知道,那萧情知道吗?
她如果知道,会不会景园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她摇头,萧情肯定不知道,这么几年,她已经很少回国,时常活跃在各大电影节和音乐节现场,她就是H国的娱乐圈代表性人物,她很忙,没时间管萧柔。
而且她妈妈也不止一次说过萧柔背着萧情做肮脏事,这些事,她怎么敢让萧情知道?所以,这就是萧柔打压顾可馨的原因吧?
她不敢让顾可馨大放异彩,她怕被千夫所指,所以她要瞒着萧情,不敢让她知道。
景园这么想后稳住狂乱的心跳,她松开握住剧本的手指,顾可馨偏头见她失神也没出声,只是定定看着。
面如桃花目若星辰,板着脸不会给人严肃凌厉的感觉,反而清冷平静,她之前夸过景园的气质,真真正正的纯和干净,到现在依旧如此,可她不觉得干净是好事。
太干净,就容易被染色,她身边有什么人,就会被染上什么颜色。
顾可馨有时候想,景园挺倒霉的,第一个染上就是她这个人渣的颜色。
我准备好了。顾可馨思绪被打乱,她收回视线,目光落景园脸上,点头:好。
两人放下剧本,各自准备几秒进入剧本。
这场戏很简单,在对戏前景园和顾可馨也沟通过,情绪递进的部分她表现的很好,顾可馨没说二话,结束还夸一句:演的不错。
景园不轻不重嗯声,继续看下一阶段的戏。
主要还是以她们在山上那段戏为主,长公主遭遇埋伏,生死未卜,皇后在宫中坐立不安,最后决定亲自来战场看一看,快到营地被敌军发现,一路被逼进树林里,然后在这里,遇到失踪的长公主。
原来失踪只是为了更大的计划,但是长公主和皇后前日子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没提前告知,导致皇后担心过度,直接抛下身份乔装过来。
看到长公主,皇后是高兴又担心的。
看到皇后,长公主也是高兴又担心。
两人表演的是同一种情绪。却又有微妙的区别,景园记得望舒在这场戏里和皇后抱头痛哭,缓解她们久别的喜悦,还有不能说出口的爱意。
而顾可馨却让她忍,等会不管情绪多浓烈,都必须忍住!
景园刚开始没懂顾可馨的意思,后来才明白,皇后长途跋涉,千山万水来找长公主,十几个日子提心吊胆,日日夜夜的胡思乱想,情绪距离崩溃只需要看长公主完好无恙那一眼,但是长公主不同,她这段时间一直沉浸更大的计划里,几乎没时间晕染那么浓郁的思念之情,所以在这处,她要收,要藏,要用内敛包容皇后的爆发。
一张一弛,才更有感觉。
也比电视剧那一段更有看点。
虽然景园很不想承认,但她在想到这点后还是不得不承认顾可馨是鬼才,一段简单的戏,她都能发挥到极致,这是一种天赋,可这种天赋,这几年却一直被萧柔打压。
萧柔。
景园托住头,将这个名字剔除,她心神不集中,对戏时生怕出错,但她忘了自己的对手是顾可馨,只要一个称呼,就能轻易将她带入戏中。
婧儿?几步外的人瞪大眼,头发因为极跑很乱,碎发遮住眉毛和眼角,她现在原地,一瞬不瞬看长公主,那眼神,不可置信,还有做梦一般的飘忽。
婧儿?是你吗?皇后轻唤,长公主抬头:母后,是儿臣。
她说欲跪,皇后快走几步到她身边,一伸手狠狠把她抱在怀中,长公主表情错愕,一双手不知道放哪,只得落半空中,想抱皇后,又不敢,她印象中,皇后一直是温和大气,任何时候都优雅的女人,就连皇上走的那天,她也是平静的说一句:皇上,战败。
那种把冷静刻进骨髓的人,此刻在她面前,用力的抱着她,双手颤抖,肩膀抖动,长公主何时见过她如此姿态,她心疼不已,也不管不顾的抱皇后,低声安抚:我没事。
是我,不是儿臣。
是一个女人的身份。
皇后听到这句话身体一僵,继而更紧的抱长公主,泪水全洒长公主的脖子处,她哭声小很多,但周身萦绕的悲切却更浓更重,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拥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景园终于懂顾可馨为什么让她不要哭了,这种气氛的晕染下,要哭出来太容易,顾可馨把皇后演活了,景园置身戏中,她就是长公主,正听心爱的人一声声如泣血,她眼眶发热,眼角红透,却死咬牙不肯掉一滴泪。
欲露不露最诱人,欲哭不哭最心疼。
景园情绪绷紧,被顾可馨的哭声顶到最高点,她似乎听到全身上下都在叫喧,在说:哭吧,这是一场悲伤的盛宴。
要哭,太容易,要不哭,真的太难太难。
一场戏下来,景园觉得比在深坑拉顾可馨上来还费劲,出戏后她全身因为紧绷而泛起的疼没有消失,疲惫感顿袭,心里又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一种畅快淋漓,身体发挥到极致后又反弹回来的放松,她轻轻调整呼吸,听到身边顾可馨还在抹眼泪。
景园偏头,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顾可馨哭成这样。
顾可馨察觉她看过来的目光说:不好意思,我去整理下。
声音哽咽沙哑,景园没出声,只是静静看她离开工作室。
等到周身都安静后,景园才缓缓松一口气,她看到顾可馨那么哭,突然就想到拍【值得】那段自己的哭戏,她垂眼,眼角余光瞄到外面一个身影。
工作室有一面落地窗,镜子是特殊材质,在外面看不到里面,但是里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景园见到顾可馨走到外面的游泳池旁,一直站在边缘,景园眉头慢慢拧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瞪大眼!
她看到顾可馨,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用手机码字,太冷了。
狐狸又要开始了,心疼景宝宝。
第46章 本能
顾可馨在水里没挣扎,任泳池的水没过身体和头,没过她鼻尖,呼吸不了,一开口就会被呛到,景园瞪大眼,不可置信看面前这一幕,她想也不想拔腿就往外冲!
为什么要跳游泳池?
是沉浸在刚刚的戏里没出来?是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是她问道萧柔的原因?还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景园无从得知,她快走到泳池边,天冷,又是刚下过大雨,泳池的水位线比刚来时高,顾可馨整个人躺在泳池里,毫无生机,她像是完全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不挣扎,不呼救,没有任何举动。
顾可馨!景园站在泳池边喊她名字,顾可馨似是没听到,双手缓缓放平,整个人仰躺在水里。
一秒,两秒,三秒
景园咬牙,闭眼跳进水里,迅速游到顾可馨身边,她会游泳,但是今天体力透支,刚刚拍戏也耗费心神,所以水贴身上那种湿重感比平时更明显,她快速游到顾可馨身边,就靠岸边不远,景园拽顾可馨,就像下午在深坑拉她一样,死咬牙托着,但是顾可馨纹丝未动。
顾可馨的眼睛一直紧闭,景园不知道她是昏迷,还是其他情况,她托顾可馨的腰身,双手穿过她腋下,想将她夹着游,但是她忽略顾可馨在水下的重量,也高估自己的体力,根本行不通,顾可馨身体还在下沉,景园恼的在水下重重打顾可馨,却如棉花落在身上,很轻。
她憋不了这么久的气,在意识快模糊前猛地窜出水面,深深吐出气,冲客厅的方向喊:有没有人!
来人啊!
她额头上亮晶晶的,不知道是细汗还是水,走廊方向安静,没有一个脚步声,景园急的没办法,这泳池本就深,下了雨,水位线高一倍,顾可馨快沉到底了,她见叫不到人没辙又一个猛扎下去,快速游到顾可馨身边,用尽全力将她往水面带,很重,很沉,景园双腿使劲蹬,水花一阵阵,水面浮很多水泡,咕噜噜,她在仰头看到水面波光粼粼时身体一沉,小腿肚突如其来的疼让她瞬间松开顾可馨,神经在刹那绷紧,如万根针同时戳在小腿上,景园心跳麻痹两秒,疼痛剧烈袭来,她吃不住疼,启唇,一口凉水冷不丁涌进她嘴里,呛的她眼泪蹦出来。
腿抽筋了,景园有些慌,她第一次遇到水下抽筋教练让她靠边,她没来得及,差点淹死在水里,现在她身体第一反应就是找池边。
但是顾可馨还在下面。
景园活动小腿,动弹不得,靠另一只腿游到岸边她能做到,但是带一个顾可馨,景园眼角发红,湿衣服紧紧黏在身上,小腿肚的疼如敲在她耳膜旁的擂鼓,每一次抽疼都是麻痹前的征兆,景园无奈冲下面喊:顾可馨!
毫无反应。
这么长时间,顾可馨一直没呼吸到空气,正常人根本做不到,再不拉上来,可能就真的
景园仿佛回到上午,深坑旁,她死死拽顾可馨的手臂,手腕上被草丝一点点磨破,鲜血染红她眼睛,她耳边听到顾可馨说:景园,放手。
放手。
这他妈是一条生命!
她怎么能放手!
景园难得低声咒一句脏话,又一个冲子往下,她游的很慢,一只腿吃不上力,还很疼,神经被麻痹,时而如被尖锥猛戳的错觉从小腿传到脑海里,让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水冰凉,还是身体冰凉。
她在还没有靠近顾可馨时,眼前一片模糊,身体里的空气似在一时间全部被抽空,一种灭顶的绝望顿袭,景园察觉身体不对劲想往上游,却晚一步,意识飘忽,在池水从四面八方拥挤向她时从后背伸出一只手,轻轻揽着她,将她的身体往上抱着游。
景园在接触水面的瞬间用力呼吸,如一条濒死的鱼重新遇到水,胸腔里挤压的酸疼辗转成怒火,她转头,还没说话就听到一声斥责:疯子!
景园被气笑了。
她咬牙:你说谁疯子?
从水里出来,两人都是落汤鸡,景园抹了脸上的水,小腿还在疼,但比刚刚在水下好很多,想到这她看顾可馨的目光更加恼火:你才是个疯子!
顾可馨问她:所以呢?刚刚如果我上不来,你是准备给我陪葬吗?
你!景园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抽筋不在她预料内,顾可馨脸上是难得的愠怒,景园侧目,她好像第一次看到顾可馨发火,记忆中,这人不管何时都是温和优雅,说话慢条斯理,现在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火气,可是她凭什么发火?
该生气的人不是她?
景园问:你故意的?
从她毫无影响从水下带自己上来,景园就知道刚刚顾可馨根本没有溺水,她是清醒的,清醒看着自己没用的救援,一次又一次,景园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为什么故意装溺水?
她突然联想到上午顾可馨差点掉下深坑那件事,皱眉:所以,你上午也是故意的?
顾可馨仰头看着她,不置可否,秀发贴她两边脸颊,黑白分明,那双眼通透有神,景园站起身,拖着抽筋的腿往前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站在顾可馨面前,忍无可忍的说:你神经病吧!
被她骂的人微挑眉,浓眉,眼型漂亮,这样的挑眉不显轻佻,反而有种畅快的笑意,景园被她神色弄懵了,她咬牙:病的不轻!
是啊。顾可馨大大方方的承认,她也站起身,在景园面前整理秀发,露出整张俏颜,白皙,精致,五官英气,景园被气的不知道说什么,顾可馨往她走一步,说:我是有病,还是疯子。
在你眼里,我不是连心肝都是黑的吗?
景园被她话堵着,一口气没顺下去,顾可馨这些举动无不是在挑战她的底线,居然用自己的命搁这玩?她何止是心肝,整个人都是黑的!
她很久没这么生气了,顾可馨对生命的漠视轻易挑起她怒火。
顾可馨见她没说话继续道:我黑心肠,比不了景小姐的干干净净,景小姐既然这么喜欢拯救别人,不如也来拯救我?
就用对郁迟
你闭嘴!景园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紧,下意识反驳,很大声,顾可馨却好像没听到,她兀自说:怎么了,我比郁迟不是
闭嘴!
更像
啪!
景园狠狠一巴掌打在顾可馨侧脸上,打完人的她失神看自己的右手,掌心发麻,顾可馨被打之后沉默两秒,抬眼,紧盯景园,说:这就不想听了?
我还没什么都没说呢。
景园声音颤抖,终于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与其担心我是怎么知道的,不如担心既然我能知道,那其他人也能知道。
景园,你现在有景家的庇护不错,但越坚硬的外壳,越不堪一击。
既然生来就有权利,你应该趁壳子没破之前,好好利用。
景园意识混沌,很努力想抓顾可馨说话的重点,可她现在思绪混乱,身体里似有无数个小人在打架,身体也绷紧到极限,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一滩水。
顾可馨走两步,蹲她身边,侧脸被景园打的微肿,很用力,能明显看到五根手指印,她神色却轻松悠闲,好似在拉家常,和崩溃的景园截然不同。
我如果是你。顾可馨贴景园耳边说:我不会给别人开口说出这些事的机会。
景园心尖一跳,很艰难的转头看顾可馨,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可馨看她这么短时间内已经调整好情绪目光微诧,很快恢复自然,她说:还记得你在山上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景园记得,她问顾可馨,为什么要她放手。
顾可馨顿两秒:你说,救是人的本能,我现在告诉你,放手也是一种本能。
景园面苍白,声音很冷静,泠泠:什么本能?
动物的本能。顾可馨回她:疼就放手,痛就反击,这是动物的本能。
她手摸被景园打的脸颊旁,说:就像你刚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