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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是从哪来的?”凑在一块时,我们小孩子悄悄讨论起这个问题,讨论到最后,大家的看法层出不穷,但都是道听途说,谁也给不出确切答案,有一次实在困惑了,就去问母亲。
    “孩子是捡来的,从荒坡的大荆条底下。”母亲神秘地告诉我。我对这个答案颇为相信,但她回答这个问题的表情却令人生疑。
    “我也是从大荆条底下捡来的吗?”我问。
    “当然了。任何孩子都是从那捡来的。”
    “我是从哪来的?”张天津问他的母亲。
    “你呀,是被我捡来的……在哪捡来的?当然是在荒坡外的草丛里。”张天津的母亲如是说。于是,张天津兴冲冲跑来告诉我孩子来源的“真正”答案。之后,张北京、张洪海和窦峰却分别告诉我,他是被父亲在井台边捡来的;他是被母亲在湾边洗衣服时发现的;他则是在后院的一堵断墙边抱来的。
    “可是谁把孩子放那的呢?”答案并不唯一,所以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我暗自揣测,父母的话都是骗人的,孩子真有可能是从人们的肚脐眼里冒出来的。可是,肚脐眼上并没开口啊!
    这时,我们胡同南头的张建国家又添了一个小女儿。喜事传出来后,大家纷纷赶去祝贺,张水云听到风声也急忙赶去了。张建国正在那里炒沙土。他把沙土放在炒锅里,蹲在炉子上,拿一只小铲翻炒着。不一会儿,沙土在熊熊炉火的煎熬下冒起了泡泡,泡泡破裂后,从只只孔眼里喷出一撮撮细微的烟尘。
    “准备帮莎莎换土!”张建国大声对侍弄着孩子的老婆说。她的老婆,也就是张海涛的母亲,莎莎就是她手中摆弄着的女婴。
    “好嘞!”她爽朗地应着,轻轻解开婴儿的肩带,将一个光着屁股、溜光水滑的宝宝从土裤里提了出来。“土裤”,是农家人为婴孩量身定制的单腿“裤子”,就是一只小口袋,在开口的一端缝上两道肩带,装上炒热的沙土,将孩子放入再系上肩带。孩子露着小脑袋,在温暖的沙土里兴奋地扭动着,发出“咿咿呀呀”愉悦的叫声。
    “土裤”,应当是古老而实用的发明。细细的沙土不仅有益皮肤的健康,而且能够快速吸收尿液和便便的水分,时刻保持婴儿皮肤的干爽。
    此时,张莎莎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嫂子(她和我平辈),抱着那个小宝贝,腾出右手在她全身上下一划拉,她身上的沙土沫沫都从细腻柔软的汗毛间抖落下来,又干又爽。小宝贝兴奋地张着嘴巴,小腿蹬挠着。
    张建国早将沙土锅端离炉子,放在地上凉着。他走过去,拿起土裤翻看着,将里面湿漉漉的便便连同部分沙土清除出来,撇入炉子旁边,将剩余的干沙土倒入储存的沙土堆里。将空空的土裤拍打干净。这时锅里的沙土凉好了,插入手掌试起来温度刚好合适,于是他将沙土悉数倒入土裤中。
    提着土裤回到婴儿旁,将土裤平铺在大炕上,顺势接过老婆手中的莎莎,将她轻轻放入土裤里并系上肩带。小莎莎感受到那种温暖和舒适,扬着小胳膊小腿儿快乐地舞蹈着,仿佛在土裤里暗藏了五、六只调皮的小狗崽儿。
    张水云看呆了。
    “水云啊,你也稀罕这小宝贝吗?”嫂子问张水云。
    “喜欢!”张水云眼睛里带着无数闪光的小钩子,盯着婴儿,坚定地回答道。
    “既然喜欢,那你也让你爹快去抱一个!”嫂子逗弄着水云儿。
    “抱一个?咋抱一个?上哪去抱一个呀?”张水云盯着手舞足蹈的莎莎,漫无目的地自语着。
    “看见没?莎莎就是我从大荆条底下抱来的……西坡地里,最高最粗最密的荆条底下就有。”
    “啊!那我爹怎么就没抱着呢?”
    “你爹太懒了……抱孩子得早早的,太阳最好没出来前,天黑蒙蒙的,西坡里露水遍地,那时候去抱最好……否则就晚了,即使有也让别人抱走了。”
    听到这里,张水云轻轻叹了口气,失落地转身回家,心里面默默埋怨着她爹。回到家后,她啥都没说,草草吃了几口饭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天黑乎乎的,张水云就醒了。她看看窗外,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模糊的鸡鸣。她一骨碌爬起来,扑到她爹的胸口。张英克蓦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眼前一片黑影扑天盖地而来,吓得他大叫起来。“啊!”
    “嘘!”张水云示意她不要出声。
    “水云啊,你干什么?”张英克问,“这一惊一乍的,三魂让你吓掉了一对半。”张水云将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着话。
    “爹,你赶快起来,趁天还没亮,去西坡那棵最高最粗最密的大荆条底下,抱一个孩子回来,我要个小弟弟!”张水云兴奋地说。
    “什么!”张英克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谁跟你说的这事……哪有这种好事!”
    “别管谁说的了,让你快去你就快去吧!去晚了,孩子都让他们抱走了!”张水云嘟着嘴巴,显然生气了。
    “我不去!”张英克说。
    “爹,就跟人家说的,你就是个大懒蛋,怪不得我没有小弟弟呢!呜呜呜……”张水云一甩手哭起来。张英克只有俩女儿,最疼孩子们,没办法,一百个不情愿地起床了。张水云也赶快穿衣起床,跟在父亲身后。
    天尚未亮,黑乎乎的,张英克叹了口气,扛着一只镢头,打开大门,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你倒是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张水云催促着,“我在家等着啊!”张英克消失在夜幕里。
    天色大亮时,张英克一脸疲惫和失落空着手回来了,张水云赶忙迎上前去。“孩子呢?”她问。
    “没有捡到,或许晚了……或许今天就根本没有。”张英克嗫嚅着。
    “我早就知道你办不了事儿!”张水云既失落又生气,狠狠地坐在饭桌旁,嘟着嘴巴,早饭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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