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承认不就行了?”南宫峙礼来一句。
“对啊,用开水烫我,我也不能承认。”丐儿咳了一声道:“我背着绣姑姐姐,你背着荆岢,把他们送到里面套间的床上。”
南宫峙礼应了声好。
把二人以极暧昧的姿势摆放好,南宫峙礼把荆岢脱得只剩里面的白色衬衣衬裤,然后出去了。丐儿也不能辜负了南宫峙礼的配合,把绣姑脱得更干净,仅一件贴身肚兜儿。
丐儿走出套间,像做贼似的,腿脚有些发软。她问南宫峙礼:“我睡哪里?”
“你就睡在外间。”南宫峙礼道:“我睡他们给我准备的东侧间,明儿个一早我就过来叫你们,等着看戏。”
丐儿笑道:“好的,你早些来。千万别错过了。”
丐儿闻着满屋子的酒味,心里既兴奋又忐忑,竟没合上几眼。直到鸡鸣头一阵儿,她才朦朦胧胧和衣睡了。
没睡多久,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丐儿揉揉酸涩的眼,看了看外面天色已发白,腾地跳起来去开门:“你起得是时候!”
南宫峙礼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警告道:“存住气儿。别把馅儿撒了。”
丐儿长吁一口气,乍然惊惶道:“我……我怎么在这儿睡?”
与此同时,套间里一声压抑的惊叫后,戛然一片寂静。
丐儿看着南宫峙礼,有些发毛:不会昏过去了吧?
南宫峙礼笃定的笑。
丐儿捺住性子,等着。过了几分钟,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响起,能听出动作中的慌乱与毛躁。
又隔了一刻,荆岢、绣姑先后出来。荆岢手足无措,绣姑半嗔半怒看着丐儿。
“怎么回事儿?”荆岢、绣姑问这话的同时,丐儿、南宫峙礼反问:“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儿呢?”
绣姑急红了脸道:“昨晚我喝多了。之前我不是交代过了么,丐儿与我睡在套间,荆岢睡到奶妈那间房子隔壁。”
绣姑看向南宫峙礼:“神医昨晚没喝多少,就算荆岢喝醉了,神医怎不扶了他过去?”
南宫峙礼不急不缓道:“原本是想扶荆兄过去的,但是看他醉得很,恐弄出了响动惊醒沁儿,就让他睡在这外间了……”
南宫峙礼把话茬丢给丐儿:“接下来,我就不知了。”
丐儿捶了捶头,忽道:“我想起来了!”
绣姑喘着气道:“你想起什么了?”
荆岢怕丐儿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禁不住捏了一把汗。
“昨晚,”丐儿用力回想着道:“我扶了绣姑姐姐到套间去睡,刚让姐姐躺下,荆岢就闯了进来,说要和沁儿娘一起睡……”
“啊?”荆岢、绣姑愣愣的,像傻了一般。
绣姑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丐儿道:“你怎么不拦着他,把他挡在外面?”
丐儿理直气壮道:“我身小力薄的,怎能拦得住他?如果闹得大了,引来了那些丫鬟婆子小厮仆人们,荆轲弟弟嘴里不明不白的说着那样的话,就算是真夫妻,脸也丢尽了,何况……”
丐儿留个悬念。两人心知肚明,脸红到了耳根。
丐儿继续煽风点火:“荆轲弟弟把我往外赶时,他还穿得很齐整,我想就算与姐姐睡在了一张床上,也不会发生什么。谁知我隔着窗一看,荆轲弟弟不仅脱了自个儿的衣服,连姐姐的也一并脱了。我真想推开门骂他一顿,但还怕弄出了动静,让一些不知情的人看出你们是假夫妻……”
荆岢杵在那儿,像跟木头。半晌,他才嗫嚅道:“沁儿娘,都是我的错。是我存了歪心思,你不要怪丐儿庄主了。一切我来担着。”
“真爷们儿!”丐儿猛拍一下荆岢肩膀,赞道。
绣姑眼红红的,既委屈又气怒:“你承担得还少吗。”
“好啦。”丐儿道:“姐姐大人大量,沁儿整天叫荆岢爹爹的,要是被人知道你们向来是分床睡,岂不……”
“沁儿这么大了,给他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也不错。”南宫峙礼唯恐天下不乱道。
绣姑捶了荆岢一下:“算了。早不醉晚不醉,偏偏让这个小鬼看我的笑话。”
丐儿嘻嘻道:“荆岢,我姐姐的意思是,你应该早些醉!”
绣姑撵着丐儿要打。丐儿吓得躲到荆岢身后,求饶道:“好姐姐,你把我打残了,我还如何启程?”
绣姑心软,停了下来。
丐儿很是愉快,与绣姑告别前,一直哼哼唧唧唱着欢快的曲。绣姑越来越不踏实,趁无人时问丐儿道:“昨晚的事,与你真的没关系?”
丐儿瞪白眼道:“难道我还能把荆岢背到你房间里,把他弄到床上不成?”
绣姑顿时无言。
丐儿知道,绣姑姐姐她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神医头上去。
南宫峙礼在神珠殿一载有余,尾巴藏得严实。在绣姑姐姐的眼里,神医是个有修为有定性的人,从不与人沆瀣一气。
吃早饭时,大约是心里尴尬愧疚的缘故,荆岢一直不敢抬头。
直到丐儿、南宫峙礼提出告辞,荆岢拿出一包银子给丐儿做盘缠。
丐儿也没推却,大大方方接下了。
绣姑道:“够不够?你不是还要给你的水浒仙寨置些经费吗?”
丐儿笑道:“你总不能让我背几袋银子回去吧?我还想少遇几伙劫匪呢!”
说完,丐儿低低道:“这些年也支援了仙寨不少。钱能生钱,我回去看一下,若他们过得没想象中的好,我一定会看一下他们把钱花到了哪里。”
绣姑嗯道:“虽说咱不缺钱,但有些事,还是得长个心。听说水浒仙寨的钱,被当地官府刮去的不少。”
丐儿痞痞一笑道:“那对男女诬陷我就罢了,伪造我的出身,我也不与他们计较。但身为父母官,还搜刮我的钱,就不行了。他们怎样吃进去的,还怎样给我吐出来。”
绣姑亦笑:“我也好想与你一起回去,去我养父养母的坟前孝敬一番。可是……有祉儿和沁儿,还有坎平鞋庄……荆岢忙不过来,我实在抽不出身啊。”
丐儿温声道:“有的是机会,这次我代你尽孝就是了。你和荆岢,度一个蜜月吧,我等着你再当母亲的好消息。”
绣姑脸皮紫涨道:“多大的人了,还度蜜月!”
第三〇二章故人今安在
丐儿、南宫峙礼一路往烟岚城方向而去。途径碧云山,丐儿让南宫峙礼陪她去了一趟善缘寺。昔年崇静师太、冢峒长老在时,东方爷和丐儿在这儿求了一支姻缘签,签上是模棱两可的卦辞,说好可好,说坏可坏。历经艰难险阻,如今东方爷已遁去,有情人没能成眷属,情却未灭,这是坏还是好呢。
丐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崇静师太、冢峒长老逝后,善缘寺的香火一日不如一日了。宇泰接任了总掌门,指了一位叫理芙的姑娘暂时打理尼姑院的事务。尼姑院的掌门之位,一直为嫣智姑娘虚设着。
宇泰还要照顾精神已经失常的郁妙师妹。
最心爱的女子,一入红尘多年,师太、长老去世的消息她大概已经得知了吧,不肯回来看一眼,也许是因为路途太遥远,也许是因为有是非的空门过着还不如红尘好。
无论怎样,她若安好,善缘寺的天空便是晴天。
香火寥落、寺中拮据,吃了上顿,下顿难以为继,这都不是最苦的。
最苦的,是一颗无处寄放的心。
丐儿再次见到宇泰的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那个清朗丰神、略带优柔寡断的男子,脸上满是沧桑,竟露出几分下世的光景来。他的眼神那般忧郁黯沉,眉峰大约是因常年皱着的缘故,而形成了一个清晰可辨的“川”字。
寺中人人,粗布麻衣,冷饭残羹。
郁妙终日在床上坐着,不敢出门一步。她的头发,长长散乱在肩上,已是灰白颜色。她念叨着:“玩具……我的玩具在哪儿……”
而那个人偶,早不知去向。
或许是她自己弄丢了,或许是别人拿去毁掉了。
丐儿眼中发涩,问宇泰道:“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宇泰道:“你还是你,面容没变。可身边的人,已不是原来那位。”
“去了的如同未去。就像昔年,在她身边的不是我,我却一直都在。”南宫峙礼用宇泰的语气,说着故作玄虚的话。
丐儿气恼,不耐烦着对南宫峙礼道:“你这么洞彻,怎不占个山头,做和尚去?”
南宫峙礼笑道:“只要耳根清净,不改心志,在哪儿都是修行。我才不做枯燥无味的伪和尚,我的心愿就是,说动最不可能做和尚的人去做和尚,最一心想要做和尚的人还俗。”
丐儿“呸”了一声:“你要有这本事,就把善缘寺的香火从凋零变到旺盛吧。”
宇泰叹道:“香火在于经营。若是嫣智在,善缘寺的香火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丐儿悄声问:“嫣智妹妹回来过不曾?”
“不曾。”宇泰摇头:“还是不回来的好。不然,她看到善缘寺的衰败,一定会难过的。”
丐儿道:“也是。”
在善缘寺用了斋饭,全是些清淡的野菜,配一锅稀稀的面汤,连馒头都没有。丐儿知道,这已是全部家当了。
“像我这样圆润的,在这儿吃半个月,油水就全被洗下去了。”丐儿笑道。
宇泰歉然:“委屈两位贵客了。”
丐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长久这样,怕饿也饿坏了,怎有力气重振香火?虽说佛门讲究吃素化斋,也不能没一点油水吧。”
宇泰道:“我等都是吃苦吃惯了的,不觉得苦。何况,连徐长老都吃的一样饭,大家还有什么挑剔的呢。”
“徐长老?”丐儿愕然。
“就是徐员外家的二公子徐战淳。”宇泰缓缓道:“他在湘竹林里搭了一间木屋,几乎从不下山,每日给他送去的,与众僧尼吃的一样。”
徐战淳守护湘竹林的事,丐儿早就知道。不过,丐儿只想他会每月来个一两次,毕竟徐家那样的家业,下人们吃的住的都比寺中好,徐战淳一个富贵公子哥儿,怎受到了长期这样?没想到他竟然当成了一种使命。
“徐员外没派人把他接回家吗?”丐儿奇道。
“接过。”宇泰简略道:“徐员外一开始,是想让儿子拘一拘性子,没料到徐战淳动了真格。徐员外让人劝他回去,他不肯,最后徐员外找了几个壮丁把他押回去,他不吃不喝过了三五天,徐员外怕他饿死了,只好放了他。徐战淳就又回到了湘竹林。”
“徐员外不知他儿子过的是什么生活吗?”丐儿道:“为了他儿子不受苦,何不为善缘寺捐些钱物?”
宇泰道:“一开始徐员外是生气,想让徐战淳多吃些苦、迷途知返,结果完全背道而驰。徐员外渐渐坐不住了,让人捐财捐物,徐战淳明白徐员外的意思,坚决不许寺中收他父亲捐赠之物,说是宁可贫困养心。我作为掌门,自然尊重徐战淳的意愿,受些苦没什么,善缘寺是因造化渡人延续香火的,而不是因某种缘故让人施舍着过日子的。”
丐儿默然。良久才道:“倒是我小瞧了徐战淳。我能过去看看他吗?”
“走吧。”宇泰带路,领着丐儿、南宫峙礼去了湘竹林。
竹竹翠茂,景色一如当年。崇静师太、冢峒长老便是在这儿羽化登仙的。
一间简陋木屋,掩映其中。
一身佛袍、未剃度的男子,在屋前一块白色圆石上,闭目打坐。周遭一切,静得恍惚不存在似的。
丐儿想起那个月上柳梢头的夜晚,和扮成教书先生的东方爷一起捉弄那个风流徐战淳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