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妹,这是好事,你可千万别哭呀”,表舅周嗣宗在一旁高兴地说道:“彤娘真是好样的,这么小的年纪就当上了太医,太医可是正九品呀。彤娘你可以咱们大晋朝头一个女太医啊。除了先前有个女官之外,咱们大晋朝可就只剩下你这个女官了,说不定还会名垂史册呢。”
他本来嗓门就大,再加上情绪高昂,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话,整个院子都被他震得直动。
丫鬟婆子院子里面跪成一片,口中说的尽是恭喜的话,寇彤忙吩咐下去每个人都有赏钱。
下人们听了,更高兴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透着与有荣焉的光彩,大家都像过年一样开心。
罗子默站在院子里,看着寇彤面上带着畅快的笑容与人说着话,罗子默也觉得他的心情就像是朝阳初升的晨曦一般,渐渐亮堂了起来。
而京城另一头,郑家的宅院里面。
太医郑海却因为郑世修的话而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那罗子默与寇彤师从一人,有同门之谊?”
“是的”,想到与寇彤无缘,郑世修眼光不由又晦涩了几分。
父亲已经好几日未曾归家了,母亲这几天气得胸口疼。其实他知道,母亲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给父亲一个台阶下罢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跟父亲说母亲身体的事情。
却听到郑海叹了一口气,无不羡慕遗憾地说道:“那罗子默真是幸运,靠着跟寇彤的关系,就能窥得那书中的精髓”。
言下之意就是说,罗子默能通过太医院的选拔,定然也是那本书的功劳。
郑世修却不相信,一本书真的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而郑海想看着儿子温润的模样,想到那本书本来可以归郑家所有,结果却化为泡影,而儿子也为寇彤神魂颠倒。
“修儿,从来姻缘由天定,你注定了与寇氏无缘,就不要再想了”,他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为你挑选一个品貌兼优的姑娘,这一次我亲自找人给你说亲,绝不会再让你母亲插手了”。
听父亲言语中的意思,好像还在责怪母亲,郑世修忙说道:“父亲方才也说了,姻缘本是天定,这事情原本也不是母亲的错。这几天,母亲一直叫着说心口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心口疼?”郑海大吃一惊:“可吃了药了?你有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
他虽然不大喜欢余氏,可是那到底是他的结发妻子,他还是相当尊重她的。
“我……我帮母亲看了,却查不出来什么原因”,郑世修想了想说道:“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所以也没敢乱用药”。
郑海看着郑世修言辞闪烁,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不欲理会,但是看着儿子亲自来说情,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拂袖而去。
但是让他就这么当着儿子面,去看余氏,他也拉不下这张脸,索性等问完话之后再去。
郑世修见父亲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是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又令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几天你跟着秦院使学医术,有没有什么进益?”
“回父亲,孩儿并没有跟着秦院使学医术,而是跟着梅伯父学……”
“你说什么?”
郑海听到郑世修没有跟着秦太医学医术,十分的吃惊,竟然比刚才听到寇彤与罗子默是同门师姐弟还要大惊失色。
原来新进的太医通过考核之后,还不能单独去给宫中贵人或朝堂上的官员看病,必须要跟着老一辈的太医,由他们带着新人教给他们一些基本的礼仪还有看病时候的注意事项。
最重要的,是要在这个过程中考察这个新人是否符合太医的标准,皇帝可不敢随随便便招个人就用。
秦院使名秦沛,是如今京城太医院院使,已经连续好几届都没有亲自带新人了。这一次听说他看中了一个从南京来的年轻太医,生出爱才之心,所以就亲自带着他。
秦沛虽然只是五品,但是却游走在各大权贵之间,治了大大小小许多病。因为普通官员生病,只需普通太医去就行了,所以要想请到这位老太医,十分的不容易。
在朝堂之上,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种是言官,因其上可以讽议规谏人君,下可以弹劾监督大臣。大凡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之内。
为官者,谁敢保证自己一定清清白白?所以,朝堂上的人一般将言官视作会咬人的疯狗,既然打不死他们,那就只有躲着他们。
另一种就是太医,医者治病救命,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难免有个伤风头疼。太医虽然官职低,可却从来都没有敢小瞧他们,更何况是秦院使这样德才兼备的人?
如果能跟在秦院使身后出去给百官治病,无疑就等于在太医院站稳了脚跟。
在郑海眼中,他的儿子郑世修年轻有为,医术甚至比他还要出色,而且也是从南京来的,这不管哪一条都符合。
所以,他毫不怀疑,秦院使选择的人定然是郑世修。
所以,当郑世修告诉郑海,自己并没有跟着秦院使出诊的时候,郑海才这么失态。
“那他们都说秦院使带着新来的太医去出诊是怎么回事?”郑海的话刚刚出口,就突然想明白了:“秦院使带的人是罗子默,对不对?”
郑世修点点头,道:“父亲,虽然跟着秦院使更有利一些,但是人家不选我,我也没有必要这样上赶着贴上去。我还是想通过自己的本事,在太医院打拼出一片天地”。
“你怎么这么天真?”郑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跟着秦院使去出诊,极有可能成为下一届的院使。你想通过自己去奋斗,你奋斗多少年才能当院使?我当初在南京,熬了这么久都没有当上,你刚才京城就能当上了?”
说到这里,他猛然惊醒:“我前些日子让你多跟秦院使套近乎,你是不是没有做?”
“父亲,秦院使已经选了别人,你让我怎么去套近乎?”郑世修也带了几分的委屈:“我通过太医院的考核,那是的我的本事,至于当院使,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你现在这样就是着急也没有用呀?”
“你……”郑海原先只觉得这个儿子性子内向,为人敦厚,没想到今天才发现,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这么不思进取,他看着郑世修一副“我没错”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他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
青梅虽然怀孕了,但是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何况这个儿子一直都是他最最疼爱的。
想了想,他还是长叹了一声:“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太医院,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你先出去吧。”他无力地摆了摆手。
“父亲,您不去看望母亲吗?”郑世修临出去之前问了一句。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该去的时候我就会去的”。
待郑世修出去之后,郑海不由觉得一片苍凉。
都说妻贤夫祸少,他从前还不相信,如今看了余氏,他是不得不相信了。
当初若不是她施奸计,青梅她们母女也不会流落在外这么些年。如今她越发上不了台面了,居然让儿子来做说客!
哪有儿子管父母房中的事的?
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世修是孩子,什么都不懂。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给管好内宅,她一生气就撂挑子不干了,诸事不理,薇姐儿不知道累成什么样呢?
他想了想,不管怎样,儿女还算孝顺,他不能因为余氏犯了一次错就休妻吧。这一次就算了,毕竟青梅她们母女还要等余氏点头才能进门呢。
他想到青梅母女,这些年为他受的苦,想到自己没有尽到为人夫君,为人父亲的责任,不免有些自责。好在,现在可以补偿她们了。
大约一刻钟左右,郑海满面狼狈地从上房走了出来,里面还传来余氏高声的叫骂:“郑海,我嫁给你这么些年,哪里对不起你?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给你生育过儿女,操持过舅姑之丧的人,只要我活着一日,那个贱人跟她生的贱种就休想入郑家的门。想接她们母女进门,除非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余氏的意思是说,她为郑家开枝散叶,更为郑海的父母守过孝,郑海就不能休了她。只要她一日不点头,那外面的那对母女就不能堂堂正正成为郑家的人。
郑海气的面红耳赤,望着室内摇曳的烛光,听着余氏不堪的叫骂,越发觉得她是破落不可理喻的妇人,再也不想跟她理论。
往常这个时候,郑海就是再生气,也还是会给她留几分颜面,当她听说郑海一抬脚走了,又去了那个人那里的时候,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卯月夕颜】妹子送的地雷(╯3╰)
☆、秋日游园
第二天一大早,郑海就带着郑世修来到太医院。
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秦院使的身影,他问了好几个人才得知,秦院使一大早就带着罗子默到宫中给老太妃诊平安脉去了。
郑海听了,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无论如何都要让修儿跟着秦院使。
他索性在太医院坐了下来。
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须发皆白一身太医官服的秦院使走了进来。
“秦世叔”,郑海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秦院使看了看郑海一眼,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看秦院使这个样子,郑海心不由一个咯噔,忙带笑说道:“我是郑海,先父郑南林曾经与你同在南直隶太医院为官”。
秦院使此时方想起来,他看了看郑海,说道:“原来是你呀,你不在南直隶当值,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带着犬子来参加太医院选拔,他虽然愚笨,但到底是通过了,倒不曾辱了我们郑家的门楣”。
郑海说着将郑世修推到秦院使面前:“这是犬子,我想着到了京城,来没有来得及拜见秦世叔,所以今天特意来拜见一下”。
“嗯”。秦太医轻轻点头,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郑海脸上的热络一般,淡淡地说道:“你有心了。只是这太医院毕竟是办公场所,不是我秦府,我还有事情,不能招待你们了,你们自便吧”。
说着秦院使抬腿就要走。
“世叔”,郑海见秦太医毫不通融,心中不由恼怒,他听他父亲郑南林说过,本来在京城做太医院院使的应该是郑南林,但是由于秦沛花了钱,找了门路,所以秦沛才得以做了京城的院使。
他的父亲还告诉过他,秦沛是个无耻的小人,从前一同在太医院的时候,就十分嫉妒郑南林,所以,以后若有机会遇到秦沛,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不要与他有任何瓜葛。
但是,他今天是求人来了,跟着秦沛显然对郑世修更有好处,所以,他不惜放下面皮来求秦沛。
“世叔,小侄今天前来,也不光是为了私事”。他直接了当地说道:“我想让犬子郑世修帮您背医药箱”。
师傅出诊,徒弟往往跟在身后帮着背医药箱。久而久之,人们往往用“背医药箱”来代指拜师学艺。
秦沛听了郑海的话,看了郑世修一眼,又看了郑海一眼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年只能带一个新人,现在我已经再带了。再多了,我恐怕吃不消”。
秦院使这样说,意思很明显,他不愿意带着郑世修。
可是郑海却好像听不懂似的。
“这怎么会呢。”郑海笑着恭维道:“常言道:能者多劳,世叔您是院使,自然要比旁人多承担一些,就是多带一个人也无妨啊。世修这孩子,只求能跟在您身边,学会些眉眼高低,就成了”。
没想到郑海为了儿子,居然姿态能摆这么低。秦院使不由对郑海刮目相看,想当初郑海的父亲郑南林,可是一个非常骄傲自负的人,他可能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会为了让自己收下他的孙子,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吧。
先皇时期,原本京都设在南京,郑南林与秦沛争夺院史之位,郑南林因为走了赵王的路子而坐上了院史,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处处打压秦沛。
谁知不过半年,先皇便说迁都京师,郑南林却被留在了南京,而他则跟着先皇一起到了京城。好事变坏事,郑南林自然十分不服,他要求到京城去的褶子却被圣上驳回了。
而秦沛却到了京师成了北直隶的太医院院史。
两个人一南一北,虽然都是院史,但是他秦沛却离皇权中心更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往事,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若是郑海刚到京城就去拜访他,说不定他今天就收下了郑世修,毕竟他资质虽然不如罗子默,倒也已经十分出众了。
只是,当初刚到京城不来拜访自己,等得知自己准备带新人的时候再上门,郑海虽然没有他父亲郑南林的傲骨,倒比郑南林还会专营啊。
“郑家家学渊博,而老夫却老眼昏花,怎么能误人子弟?”
郑海一愣,没有想到秦院使居然会说出这句话来。
他的确是说过秦院使老眼昏花,他仔细看了看秦院使的脸色,见其面色如常,并无恼怒之色,暗想他口中说的话应该不是针对自己,他连忙笑着说道:“秦世叔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连先皇都都赞不绝口,怎么会有人觉得您老眼昏花,我可不敢这样说”。
“你不是不敢,只是没有没有当着我的面说罢了。”秦院使看了郑海一眼说道:“不过你家闺女倒是比你实诚也比你胆子大,她倒是替你说出了心里话。想来郑家是看不上我这糟老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