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倒不这么觉得,”一直未曾开口的水蓉蓉缓步走到苏漓面前,笑靥如花,落落大方,赞赏道:“二小姐姿容出众,气质清雅,能够得到两位王爷的青睐,必有原因,又岂是我们这些俗物可以比拟的。”
苏漓心下一动,这女子……倒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她面色无波,淡淡一笑道:“多谢小姐夸奖。”
水蓉蓉笑道:“二小姐客气了。”她目光一转,落在苏漓腕上那串拂云珠上,顿时面露讶色,轻抬起苏漓手道:“二小姐所戴之物可是拂云珠?”
苏漓淡淡颌首。
水蓉蓉眼中一喜,忍不住道:“蓉蓉自幼礼佛,对晦光大师十分景仰,拂云珠乃大师亲自开光,法力非常,可保其主人一世平安,有缘人亦可获得福缘。二小姐真是好福气。”
“水姑娘言重了。”见她难抑仰慕之色,两眼直盯着那珠子瞧,苏漓微微一笑,将拂云珠摘下放在她手中,“你一心向佛,有缘得见,苏漓又怎敢阻了你的福缘?”
水蓉蓉顿时喜出望外,捧在手中仔细端详,半晌后真心赞叹道:“皇家御赐之物果然非同一般。蓉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一听是皇家御赐之物,众人立马凑上来观看究竟是何物。
碧色纯净,无一丝杂质,剔透如水晶,在春光里散发着夺目的绿色光芒,映透这一方小天地。
众女纷纷惊叹不已,心底嫉色难掩,又听说是高僧开光,连声叫着也要讨些福气,不知是谁飞快地从水蓉蓉手中取了过来,一群人互相传递又摸又看。
苏沁偷眼一瞧,东方濯脸色阴沉至极,已难捺怒意欲要发作,心头一惊,赶紧走过来笑道:“这皇家御赐之物,可是静安王爷特地赏给妹妹的!若有了半点闪失,咱们可是都担待不起的!”说着,将那拂云珠小心取回,递还给苏漓。
宋玉妒火中烧,脱口而出道:“她如今连初选都进不去!又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争!”
这话一出,苏沁心中大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得意便忘形,手中一抖,拂云珠竟然脱离双手,苏漓没来得及接住,珠串直坠地上,叮地一声,顿时线断珠散!
所有人目瞪口呆,顿时安静无比,只有珠子滚在地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苏沁更是吓得呆了,急声叫道:“妹妹你怎么没接稳?!”
苏漓一张面孔瞬时雪白,抿唇不语,直直地站在那里,眸中难掩悲愤之意,半晌,她深吸了口气,方一字一字缓声道:“姐姐若是不喜欢妹妹可以直说。不必拿东西来撒气。”
苏沁瞪大了眼,“我才没有!明明是你没接住!”
“就是。自己没接好还怪别人。”宋玉也凑了过来,没好气地责怪苏漓。
东方濯面色铁青,隐忍已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如狂狮般怒吼道:“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静安王发起火来那可绝不是小事!一群女人快要吓得心神欲裂,争先恐后地向院外跑去,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苏漓红了眼眶,拼命咬着牙,似是无限委屈,慢慢蹲下身去,将那珠子一颗一颗捡起,握在掌心,单薄而纤弱的身形,看上去万分惹人心疼。
东方濯再忍不住,几步上前,一把将苏漓拉起身,痛心道:“你未进入初选,为何不告知本王?!”
苏漓低头冷冷一笑,却哽声道:“我……”
她难得表露的柔弱一面,瞬间刺痛了东方濯的心,她竟然是这样委屈,这样受人欺辱!他怒气翻涌,心痛无比,紧紧将她拥进怀里,低声安慰道:“不要哭,有本王在,本王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进宫!”
苏漓没有说话,轻轻地闭上眼。第一次顺从地窝在他怀中,柔弱的身躯,微微颤抖,让他的心不住发紧,心疼愈甚。曾经没来得及给予那个女子的感情,如此轻易地投注在眼前这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却没看见,怀中女子的红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四十四章巧遇来使
那日拂云珠风波之后,苏沁仿佛销声匿迹了。
再过两天沫香得了消息,原来当晚苏相如回府便将苏沁叫到书房,严厉训斥了一番,并告诫她选妃宴前不得出门,在家静思己过。苏沁本想借他人之力,当众欺辱苏漓,让她下不来台,却反被苏漓捉弄,一不小心还惹恼了东方濯,本就吓得不轻,这下更是房门紧闭,足不出户,一心准备选妃宴。
第二日,苏相如亲自向皇上禀明缘由,痛心疾首地请求圣上下旨责罚云云。弄坏了御赐之物,皇上固然心有不悦,却也没有因为苏沁的无心之举对追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老臣子过多责备,只吩咐他尽快将拂云珠修复完好即可。
苏漓听后心底冷笑,苏相如这几步的确安排得恰到好处,表面安抚了苏漓,严防苏沁于选妃宴前再惹事端,也免得东方濯再拿此事怪罪相府。而那些珠子,最后被东方濯拿走了。他说等他修好,再送给她。
半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东方濯似乎变得很忙,没有再来找过她。苏漓每日静心看书,夜间照常习武,除了挽心偶尔继续试探性地询问她加入沉门的意愿之外,一切均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只待选妃宴的到来。
反倒是沫香,瞅着苏漓终日无所事事,既不操心宴席上所需衣裳饰物,也不见她花上半点心思准备才艺表演,忍不住气得跺脚。这这,就算两位王爷再另眼相待,皇上皇后那恐怕也讨不得丁点欢心吧!
这天晌午,见她吃过饭又要看书,沫香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劝道:“小姐,静安王已经应了您能进宫参选,虽然现在还没旨意下来,那咱们好歹也准备一下不是?瞧瞧您那衣柜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提首饰了,过阵子可怎么进宫啊?”
苏漓眨了眨眼,她心里自然清楚得很,原本进宫目的也不是为了选妃,又怎会在这些事上多费心思?不过……沫香倒是提醒了她,当日东方濯离去之时,曾叮嘱她定要认真筹备候选一事,如今想来,至少应该做做样子,否则也会令人起疑。这些天宁静无波的日子过得确实有点发闷。她想了想,微笑道:“哦……那依你之见呢?”
沫香一见苏漓有回应,立即兴奋地建议道:“听说东市大街的霓裳阁定制的衣服很有特色,不如沫香陪小姐出去转转?”
苏漓无奈摇头,笑着起身,主仆二人收拾妥当,乘了顶软轿直奔东市大街而去。
东市大街作为晟国京都最繁华的一条商贸街道,纵贯整个东城,故称作东市大街。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各式货物应有尽有,以致从早到晚,人潮川流不息。苏漓在街口下轿,吩咐轿夫在此等候,领着沫香走进了人群之中。
主仆二人花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几乎逛遍了东市大街上所有的衣饰珠宝店,不知不觉沫香手里拎的东西越来越多,苏漓一双腿酸胀难受,身上有些乏力,只盼赶紧找个地方歇脚。抬眼一望前方有一座茶楼,连忙道:“我口渴了,去喝杯茶歇歇吧。”
还未进门,茶楼正对面一方旗幡迎风招展,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慈济堂。
苏漓心头忽地一动,听闻慈济堂经营得道,采购渠道极广,京城总部更有多种稀珍奇药作为镇店招牌,吸引各地百姓专程来买,既然已到了门口,不妨去打听一下,说不准就有情花这东西呢?
苏漓吩咐沫香去茶楼里等她,独自走进了慈济堂。找到掌柜询问情花一事,掌柜表示爱莫能助,他与江元所说相差不大,情花的确是汴国皇室特有植物,培植极为困难,惟汴皇亲自下令方可使用。
如此看来,柳氏的身份恐怕并非表面这样简单,这般珍贵之物,若无重要目的,怎会轻易使用?苏漓踏出门口,蹙眉轻轻吁了口气,脸颊边发丝被她吹开少许,露出一点嫣红。
一道迫人视线自头顶上方落定在她脸上,苏漓心中立时警惕,直觉地抬头。
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阔脸直眉,身着外族衣饰,发型奇特,位于茶楼二层拐角处的雅间内,本是端坐的身子已探出窗外半截,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面上的神情惊疑难定。
这人与她并不相识,视线只停留一瞬,苏漓随即淡漠地转开了眼,举步欲走。忽然间衣袂声响,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此人体型高大魁梧,从那么高的二楼跳下,却落地无声,动作不见丝毫蠢笨,显然是名武功高手,而他的举动,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苏漓眸光不禁一沉,脚步后退,暗自戒备。
那壮汉大跨一步站到苏漓面前,用十分生涩的晟国语言大声道:“你,站住!”同时大手一挥就要抓住她的手臂!
苏漓眼中厉光一闪,威严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她的声音并不大,那一瞬散发出的强势却令人望而生畏。
那壮汉立时被震得呆了一呆,没来得及再说话。他身后迅速凑上来一名师爷,布衣儒生的打扮,溜圆的小眼精光外露,抚着唇上两撇八字胡,笑道:“姑娘莫恼,我家大人不过是看姑娘长得很像一位故人,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还请见谅。”他的语言很是流利,看样子应该是壮汉的随身翻译。
苏漓冷冷道:“故人?看你们的装束根本不是我晟国人,本小姐怎会与他是故人?”
那壮汉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生硬地辩解道:“长的……太像!”
苏漓冷哼一声道:“真有意思,天底下容貌相似之人多得是,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你的故人?”
东市大街上人来人往,眼见异族壮汉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对峙,有几个贪好热闹之人迅速凑了过来,不会儿便围了一圈的人。
“小姐小姐!”沫香看到苏漓被人堵在街上,生怕她出什么状况,惊慌失措地从人墙费力挤了进来,扶住她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相府小姐无礼?”
☆、第四十五章汴国第一将
围观众人一听,均是心头一惊,可真是没看出来。这小姑娘竟然是苏相爷家的千金?!
“我是……”壮汉刚要说话,却被师爷突然举起的手打断,那师爷拱手笑道:“对不住,可能是我们认错了人,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多多包涵,请!”他突然不再追问,言下之意苏漓可以走了。
师爷目光中闪过一丝狡诈,没有逃过苏漓敏锐的双眼,她没再说话,冷冷转身走了,心底那根弦却不敢放松,凝神细听身后的动静。
壮汉急了,大声叫道:“速穆你!”那被称作速穆的师爷显然再次截断了他的话头,近身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苏漓无法辨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模糊地听到几个字:“跟着她……查探……”
看速穆奸诈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想跟踪她?恐怕没那么容易!苏漓眸光骤冷,突然加快了步伐,一把将沫香扯进道边一条偏僻小巷里,她沉声道:“沫香,你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后我若没来找你,你便直接回府去!”说罢,闪身又进了人群。
苏漓远远回眸望去,发现速穆似乎刚从慈济堂中快步走出,神色复杂,朝着壮汉重重点一下头。壮汉脸上立时色变,一双利眼迅速在如织人流中锁定苏漓的身影。
苏漓不再迟疑,掉头就走,步履如飞。此刻她基本可以判定,那两人确认了一些线索,而这发现必定与她脸上的毒素有关!想不到苏漓这千金小姐的身份,居然还有这种麻烦!
她仗着身形纤巧,略施轻功,在人群中闪来闪去,不多时便将速穆两人甩开一段距离,远远跟在身后。
奔到巷尾,已无去路,苏漓左右一看,拐角街内有一间棺材铺,店内摆放了数具棺木,或简洁或奢华,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她灵机一动,闪身跃进店内,里面居然没人。刚松了一口气,街对面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漓心头一紧,转眼瞥见内堂一侧停了一口楠木黑棺,情急之下索性推开棺盖,无声无息钻了进去。
扣好棺盖,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苏漓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门外的脚步声有些嘈杂,似乎来的不止一人。不一会便听到一人说:“掌柜的,我们订好的楠木棺呢?”
后院飞快奔出一人来,笑道:“来了来了,早备好了。这边请。”
脚步声到棺木前停住,来人与掌柜的交涉了几句,苏漓便觉得身子一晃,这具楠木棺便被人抬了起来。她心下一惊,怎么这么巧,偏偏躲进了来人订的这具棺木?!这下如何是好?正想着要不要现在出去,只听见门外冲进来一人大声叫道:“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苏漓听出是那壮汉的声音,当下不敢再妄动。棺材被抬着出了店门,只听见掌柜的极力赔笑道:“大爷您看看,这儿只有棺材和我一个大老爷们,哪儿有什么女人!”
壮汉焦躁地在街中踱来踱去,他明明看到她到了这里,为何不见踪影?
速穆气喘吁吁赶到,喘息道:“忽尔都大人……找到了么?”
忽尔都?!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只听忽尔都十分挫败地叫道:“跟到这里,不见了!”
苏漓躺在棺中,闻言无声一笑。那两人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有胆子敢躲进人人都避忌不及的棺材里!也许只有她这种经历过了死亡的人,才不会再顾忌这种所谓的不祥之物吧!只是眼下不知这口棺材会被抬到哪里去,他们既然步行,没有选择车辆运送,目的地应该不会太远,情况未明暂不能鲁莽行事,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时机。
一行人步履如风,不消片刻便见巍峨的城墙已近在咫尺,高大的城楼下,排起两条队伍,守城士兵正在仔细盘查城中往来行人。
“一个个站好!按一字队形排列,接受检查!”守城兵将严肃喝道。
漆黑的棺木排在缓缓前进的队伍中,颇为显眼。
“笃笃”几声,有人突然伸指在棺壁上敲了几下,吓了苏漓一跳,瞬间屏住呼吸。
那人淡淡道:“材质不错。这是要抬去哪儿?”男声沉厚悦耳,无比熟悉,苏漓心头一窒,这声音的主人,是……东方泽?
一人恭敬回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们将这棺材送往城郊十里坡去。”
东方泽轻叹道:“上好的楠木,分量看着可不轻,这钱赚得辛苦。”
那人干笑道:“嘿嘿,兄弟几个吃的就这碗饭,能养家糊口就得了。”
东方泽眼角闪过一丝冷笑,挥手道:“确实不易,走吧。”
“多谢大人。”
苏漓心中诧异,东方泽为人素来深沉淡漠,不喜多言,今日为何对几个脚夫抬棺如此关心?棺身一动,只听远远一人大吼道:“等等!”
苏漓顿时僵住,这忽尔都果然不是那么好骗!居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她一时无法决断,究竟是不是出去,木棺已经被那几人抬着快步走出了城门,抵在棺盖上的指尖未及收回,无意一划,“咔哒”一声轻响,似是机关开启,有东西无声掉在她身上。
苏漓一愣,伸手去摸,原来是个精致的锦囊。小心打开,细细摩挲,里面似有一张纸与一小块方形硬物,那硬物冷冰冰地,好似一块铁料。
苏漓心中狐疑顿生,普通人家买的棺材,为何还会设有机关?方才城门盘查得紧,东方泽异于寻常的问话……不知会不会都与此有关?苏漓沉吟片刻,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果断将锦囊收进怀中。
忽尔都飞奔至城门,眼见那棺木已被抬出城门之外,急得拨拉开身前几人,就要往城外冲。被守城的兵将断喝一声,横枪拦住:“何人如此放肆!还不速速退下!”
忽尔都一路追过来,面色发红,情急之下倒也不失理智,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直举到士兵面前,操着一嘴不流利的晟国话,急切道:“放我,过去。”
东方泽看到那块令牌,眼光微变,沉声道:“阁下可是汴国使节忽尔都大人?”
尚未被抬着走远的苏漓登时心中一惊,这才想起来,忽尔都是汴国第一名将!一个汴国将军,一见面就要抓她,这究竟是何原因?
☆、第四十六章公子无双
忽尔都一听有人认识他,连忙点头称是,面前伫立的黑袍男子气势凌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可他自来到晟都,并未见过此人,不由疑声道:“你是……”
东方泽上前几步,拱手道:“在下东方泽,久闻汴国第一将忽尔都将军大名。不知大人何事如此急切?”
忽尔都心中也是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位年轻俊美的男子,竟然就是晟国赫赫有名的镇宁王!稳住焦急的情绪,他面色一正,回敬了汴国特有的礼节,方道:“有个女人,在棺材里,是我要找的。”方才速穆赶到,提醒自己将棺材铺里仔细查过,却一无所获,最后醒悟到那女子极可能藏身被抬走的棺木中,便一路追了过来。
东方泽眼光一跳,棺材里有人……他早已察觉,本以为是那几人故弄玄虚,却没想到会与汴国使节有关。忽尔都武功高强,天下闻名,若是放他出城追上去……只怕会扰乱自己的计划。
东方泽心中一动,微笑道:“京都地域宽广,大人初来乍到,想必也不熟悉,不如本王陪您去把人找回如何?”
忽尔都喜形于色,心里甚是感激东方泽,晟国语言他学得不精,多亏身边有个速穆时常帮忙翻译。糟糕!这一通狂追,早不知道把速穆丢哪去了!眼下找人要紧,一时半刻也顾不上他,只得紧随东方泽身后上了马车,向城外十里坡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