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何尝不是对江南之行满怀信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此。
……
再说若樱被姬红衣带到浮云堂位于奉州的分堂,堂主马从龙虽然不知这位面貌普通的年轻人有何过人之处,但他极会察言观色,见楼主对这人言谈举止都不同一般,亲密熟稔中夹杂着几分怜惜,他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把若樱安排到分堂最好的房间,派了最伶俐的丫环去侍候。
许是换了地方,固然高被暖枕,屋内熏香缭绕,若樱却了无睡意。
快近八月了,漆黑的天上挂着一个大半圆的明月,毫不吝啬的将清冷的光辉幽幽的洒向人间。奉州分堂有一幢两层飞檐式八角阁楼,阁楼由青砖打造,画梁雕栋,红瓦铺顶,格外的错落有致。一蹲石狮高踞其上,八只角上饰以各种吉祥动物,又高又开阔,登顶一眼望去,远处的风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若樱仰躺在楼顶,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春水般动人的眸子似有揉碎的星光在里面闪烁,一瞬不瞬的望着高高的夜空。
姬红衣安步当车,迎着如水的夜风,踏着红瓦徐徐而来。“怎么不早点歇息?有心事?还是身上又开始疼了?”他的红衣和黑发在夜风中蹁跹,清脆冷峻的声音温柔如初。
若樱没有起身,微偏头瞅着他,学着他的口气,依着葫芦画瓢:“你怎么也不早点睡?也有心事?”
姬红衣缓缓走到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月光下,深幽的眸子里有明明灭灭的光辉。他看的极为仔细,老半天一声不吭。
若樱也不怕他看,反正脸上还戴着一层皮。说来也怪,她和姬红衣并没有十年八年的交情,更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她记性固然不好,但弄影曾告诉过她,她和红衣以前素不相识,有也只是这几月的情谊,但她内心深处却觉得红衣怎么都不会伤害她,更不会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良久,姬红衣收回目光,学着她的模样仰躺下来,两人间离的极近,同时偏头看着对方的话便会气息可闻。但两人却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相处的自然而然。姬红衣嘴角微翘,歪着头看着若樱:“这是那老家伙帮你做的把,简直是暴殄天物,赶紧取了,看得我眼疼。”
若樱伸手抚了抚脸上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嘀咕道:“明天取,这会儿没药水儿,没法弄。”她似想起什么,也歪过头看着姬红衣,不满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认识你也有好几个月了,可你一直戴着这张皮,你长的啥模样啊?当真丑的不能见人吗?”
姬红衣微垂下眼帘,语声淡若轻风:“若我真是个丑八怪,你会如何?对我退避三舍吗?”
若樱立刻坐起身来,一脸兴致勃勃看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你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啦?我没听错吧?”
姬红衣忍俊不禁一声轻笑,觉得她的眼睛里的星子真是太明亮了,一眼似能看到人的心里,他微阖上眼睑,淡淡地道:“你绝对听错了,我的问题你尚未回答呢,别想转移话题。”
若樱的笑脸不可遏制地跨了下来,悻悻地伸脚踢了他一脚:“讨厌,白高兴一场。”
姬红衣的嘴边已极其愉悦地扯开一抹可恶的微笑:“总比你知道我长的丑陋再来嫌弃我好吧!”
“谁会嫌弃你?若我长成丑八怪你也会嫌弃我吗?”
姬红衣拧眉沉思,许久之后,一脸肯定的点点头:“会。”话音未落,他被若樱连踢两脚。
若樱怒了:“可恶,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弄影的话真是鞭辟入里。”
“看来对女人不能说实话,真乃至理名言。”姬红衣龇牙咧嘴赶紧坐起来,再躺下去他都要被若樱踹死了。若樱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他。姬红衣拉了拉她,她孩子气的扭了扭身子,依旧不转过头来,看样子是不打算原谅他。姬红衣再接再厉的又拉了她一下,她倨傲的抬高下巴眺望远处,仅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姬红衣低头笑了笑,似醉非醉的眸子似氤氲上一阵水汽,狡黠地道:“再不转过来,我可就把面具戴上去喽!过时不候。”
若樱一听,微怔之后立刻飞快的转过头来,只一眼,顿时愣住了。姬红衣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她,除了那双迷离朦胧的弯弯眼眸令若樱非常熟悉以外,这张原来平凡普通的大众脸已换成一张俊美到极致的美男脸,那模样俨然是一个容貌俊美无俦的翩翩贵公子。
但见他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摄人魂魄的多情桃花眼,挺鼻丹唇,五官精致到无以言表,眉眼间自有一股傲视群雄的轻狂,浑身慵懒优雅的模样难描难述,华丽又张扬,且自信逼人。
当真是一个俊美得令人窒息的男子,那种若隐若现,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令你怦然心动,犹如小鹿乱撞。
若樱瞬间被狠狠惊艳了一把,搜肠刮肚似乎也想不出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男子了,她呆呆怔怔的看着,心中突如其来的涌上一股奇异的心痛和熟悉感,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她眼眶酸涩的想流泪。
姬如风双眸中漾着柔和绵长的笑意,声音特别温柔:“怎样?还生气吗?”
若樱用力眨了眨眼睛,想眨掉不由自主流出来的眼泪,可眼泪,还是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一串一串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擦不完。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飞快的伸手扯住他的脸皮,手指头还用力捻了一捻,喃喃地道:“真的,是真的……”
“嘶!”姬红衣脸皮吃痛,连忙抓住她使坏的手,不满地道:“这是想怎样?看到我的脸,你居然激动的哭了?合着是你坚持要看的,却又这样对我,女人善变,古人诚不欺我也。”
“不是!”若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到他的脸,心头总是萦绕着莫名的悲伤和心酸,她胡乱擦着脸上纷纷落下的泪水,亟欲想表达些什么:“我就觉得你这张脸我好熟悉,我以前一定认识你,不过……”
她颇有些苦恼的伸手挠脸,又把魔爪伸向姬红衣。姬红衣反应迅速的将身子向后仰,让她的手够不着他饱受蹂躏的脸,瞪着她道:“你还来?不是你的脸不疼吧?再来我生气啦!还有,别哭啦,求你了……”
若樱慢慢缩回手,在姬红衣松了一口气重新坐正身子时,趁其不备搞突然袭击,一把摸到他的头上,在他惊慌错愕的叫着“女人的腰,男人的头,只可看,不许摸”的声音中,犹豫犹豫地道出心中的疑惑:“我觉得你的头上好像少了些什么,好像是……”她脸皱的如苦瓜般,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出心中的那种迷茫和困惑。
姬红衣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道:“头顶少了角?还是少了一撮白毛?我这是头啊!可不是什么什么牛魔王的玩意儿。”
他的无心之语让若樱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对,你说对了,就是少了一个独角,好像是白色的。”
姬红衣快被她气的呕血了,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以手覆额,有气无力地道:“不是什么角啊,姐姐,不过就是一撮白头发,华那觉得堂堂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头上长白毛太有碍观瞻了,跟个妖孽似的,他说这是病态,开了个方子给我整没了。”
“啊!整没了啊……”若樱失落的半张着朱唇,然后又默默无语,许久之后,方闷闷不乐地道:“华那太没有审美观了,神医就是神医,谁在他们眼里都无美丑,只分有病和没病……”
姬红衣眼神微黯,默默地凝视着她,清冷的月光下,他俊美异常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伤感,漆黑灵动眸子真真是要滴出水儿来。若樱双手抱膝,默默的回望,两人四目相对,那伤感便在他们之间无声无息的缓缓萦绕。
一时之间,天地广袤无边,楼顶静默无声,唯有风声拂过他们的衣袂和黑发,带来轻微的声响,似在缅怀流逝的时光。
“喂!干嘛呢你们两个?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楼顶来晒月亮。”蓦地,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冲散了那股莫名的黯然和悲伤,跟着就是一条人影轻飘飘的纵身跃了上来。
乍一见到徒弟变回原形,微雨散人大吃一惊,什么儒雅潇洒的风度皆抛开了,愤慨的表示适应不良:“你怎么能现原形呢?快戴上快戴上,天降妖孽啊!”
甫一见到微雨散人,若樱立即怒目而视,对他见死不救的行为很气愤,再一听到这样说红衣,顿时大光其火:“你还有脸来这里?在万花楼你不是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这会子还敢对红衣指手画脚,惹毛了老娘,当心再扁你一顿。”
微雨散人听她说起万花楼,充满睿智的眼神顿时变得躲躲闪闪,不免有些讪讪地:“那个,那个,我不是不在嘛,若是在怎么也要行侠仗义一番的,那能任你去冒险呢。”
“强词夺理,要说谎你不会找个好理由啊,你若是不在,那你去哪里了?”若樱斜睨着他,一脸的鄙视。
微雨散人颇有些难为情,老脸羞赧地道:“人长的太俊了,走哪都有几个老情人,奉州也不例外,既然到了这里,少不得要去看望看望她们,叙叙旧什么的,不然会落埋怨的……”
姬红衣对自家师傅熟视无睹,眼角落都不撇他一眼,若不是这老头忍不住去找旧情人得瑟,以至于露了行踪,他哪能这么快就找到若樱。
他面无表情的起身拉了若樱就走,语气倒是不温不火:“走罢,饿了没?陪我去吃点宵夜,这奉州别的也没有,许多小吃倒是不错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若樱从善如流,随着姬红衣施施然的下了阁楼顶。
微雨散人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心知这次把徒弟得罪狠了,只好不停的陪小心:“红衣啊,红衣,你怎么不理为师啊?你莫生气撒,你看,若樱她是自愿跟为师走的嘛!为师并没有强迫她,若樱,是吧?红衣啊,你不会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吧?会赫死人的……哎,你们两个不要走那么快嘛,这人啊,从小就要懂得尊师重道,尊老爱幼……”
姬红衣带着若樱沿着立在水上的九曲长廊来到水榭,水榭四角斜挑着几盏明亮的宫灯,里面早有手脚伶俐的丫鬟在忙忙碌碌,将各式精致的吃食,还有香醇的美酒都一一端了上来。
边上还有一位绿衣姑娘背对着他们,正细心的用红泥小火炉在煮茶,烤饼。水榭里洋溢着烤饼诱人的香味,引的人馋诞欲滴。
若樱还未开口,微雨散人早已垂诞三尺:“哎呀,这葱香肉沫饼儿真香啊,尤其是马姑娘烤的肉饼儿,简直能让人吃的把舌头都吞下去了,红衣,还是你了解为师,知道师傅爱吃这个,不愧为师傅的爱徒……”
那绿衣的马姑娘听到声响,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她衣着精致华美,头上的钗环在宫灯的照射下璀璨明亮,相貌柔美端庄。三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姬红衣,然后就呆怔在原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脸上迅速浮现起一抹酡红,似看痴了。
水榭里的丫鬟们原本勤劳的像小蜜蜂,此时也不忙碌了,只管站在原地望着姬红衣出神,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出令人可疑的红晕。
若樱早知道会这样,忍不住抿嘴偷偷一笑,心里竟然有着微微的得意,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得意,姬红衣即便是风靡万千少女又关她屁事,她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吾家有儿初长成。姬红衣比她还大上几岁咧,怎么可能成为她的儿子……
微雨散人见此光景大受打击,就不住的唏嘘叹气:“妖孽哟,娇孽哟,楞是能把人家小姑娘迷死,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搁我年轻的时候,这风头铁定不能让你抢了。”
有微雨散人在一旁大煞风景,马姑娘和丫鬟们不得不醒过神来。马姑娘急忙收回了视线,略俯下头,似乎觉得自己鲁莽了,脸上一片羞赧,随后慌忙带着丫鬟们上来见礼,轻启朱唇,声音娇嫩婉转:“楼主,散人,这位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马姑娘好,倒是辛苦你了。”微雨散人在外人面前惯会装腔作势,经常是一派儒雅深沉的模样,但在浮云楼内部他就会原形毕露,形像全无,这会子早急急的坐上去,摸了一个烤的香喷喷的葱香肉沫饼,先深深吸了一口那诱人的香气,然后啊呜一口咬掉了半个饼。
姬红衣微颌首,伸手指了指空地,示意她们多摆一个凳子,他也没料到犯了错的师傅居然不怕死的会跟过来。见丫鬟又加了一把紫檀杌凳,他才淡淡地对马从香道:“有劳了,摆放妥当便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姬红衣容貌俊美之甚,令人不敢逼视,马从香秀靥晕红,芳心娇羞怯怯,突突地跳个不停,早知楼主相貌不凡,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直面的看到,她非要自持镇定才能完整的说完一句话:“从香可以帮忙温酒、煮茶和烤饼的,决不扰到楼主和贵客。”
“不用,立刻下去!”姬红衣完全不解风情,负手而立,冷然的表情和淡淡的口气皆不变。
“是。”马从香脸色一变,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微微有些惊惧,不敢有半丝违逆,一脸失落的带着丫鬟们怏怏不乐的下去了。
若樱也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瞥了姬红衣一眼,红衣自己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往往在不经意之间,他常常会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霸气,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臣服于他。其实她心里模模糊糊的觉得,红衣对女孩子应该是温柔多情、一派风流倜傥的。
不过他这副样子多了一种酷酷的味道,若樱也很喜欢,由衷地赞赏道:“红衣你好霸气!”她边说,边漫不经心地学着微雨散人直接用手去取肉饼,不料那肉饼闻着香,却非常烫,姬红衣一句小心烫还没说完,她已经吸着气缩回手,讶异地道:“么回事?他刚才也是这么拿的,不也没事?”她看看火炉上的肉饼,又看看都吃了两个的微雨散人。
微雨散人在一旁快笑岔了气,肩头直抖,他拿饼之前在手上使了功夫,多烫都是不怕的,为的就是装潇洒小露一手,好牛皮哄哄的博众女人对他另眼相看。
姬红衣满脸无奈的坐在若樱身旁,拖过她的手端详了又端详,还往她嫩白的手掌心吹了吹气,忙的不亦乐乎:“疼吗?”
若樱不太在意的抽回手,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粗心大意上当了。”
姬红衣当下便脸色一冷,眼儿一眯,满脸秋后算账的表情对着微雨散人,只差说你皮又痒了,本就有帐跟你算。微雨散人急忙敛了窃笑,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很狗腿地在火炉上揭了几个饼孝敬若樱,嘻皮笑脸地道:“你要吃说一声就得了,哪能让您老亲自动手啊。”
各式各样的吃食点心精美异常,肉饼儿喷香,美酒佳酿引人一杯又一杯,没有外人在场,若樱不免有些贪杯,红衣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也不拦着她,只是细心地帮她取下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她原本的丽质娇颜。
不一会儿,酒意就涌上若樱的粉脸,为她的倾城之貌更添一抹酡红之色,惊艳若绝。姬红衣修长如玉的手执着白玉杯轻轻的晃着,脸上也浮现着醉人的淡红,时不时的问她还要吃点什么。从头至尾,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若隐若无的淡笑。
微雨散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肚子委实没有空地了,便在一旁煮茶。他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的俊男美女出了一会儿神,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踌蹰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充当说书人讲古:“话说若干年前,有一个国家的皇帝和皇后非常恩爱……”
不愧是女子,最喜欢听夫妻恩爱的故事,若樱当即搁下酒盏专注聆听。
“皇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一对双胞胎皇子,这对孪生子若是生在寻常人家,那定是皆大欢喜,奈何他们偏偏不幸生在帝王家,时也命也……”
若樱见微雨散人摇头叹息,却不再说下去,她胃口刚被吊起来,怎能允许他说一半藏一半,忍不住催促:“继续呀!”
微雨散人提起炉子上的紫砂壶来,替三人浅浅地斟上半盏香茗。端起白瓷茶盏方继续道:“双胞胎自古以来就为皇室之禁忌,有句古话:‘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帝王家若生双胞胎则代表不祥,这是皇后头胎产子,生下的既是皇子,那便是国之储君,当之无愧的太子殿下,孪生子大多都生得一模样,在皇室是遭忌讳的,而这两位皇子……”
微雨散人顿了顿,微醺的眼神若有若无的从姬红衣的脸上滑过,接着道:“他们生的不差分毫,就连头上的一撮白头发都生的一模一样,更何况,他们有着”两虎相争“的奇异命格,帝后迫于无奈,只能忍痛一去一留。”
若樱心下了然,同时也有些恻然,不免替这对孪生皇子打抱不平:“看来生在帝王家也不全都是金尊玉贵,若是他们相貌迥异,那倒好说,再不堪,那个被去掉的孩子也会是个王爷啊,唉!他真是可怜,凭白无辜的要被这样对待,皇后一定伤心死了。”她托腮重重的叹气,觉得心里闷闷的,端起酒盏仰头饮尽。
他们一个说一个听,姬红衣却置之不理,只是默默吹去杯上茶叶的浮梗,垂下眼帘浅啜茶水,听到若樱的话,他脸色微黯,半晌没有动作,长长睫毛掩映下的眸子似浸了水,烛光下有隐隐的珠光灿灿。
“所幸帝后没那么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这对孩子生得非常漂亮可爱。”若樱本以为故事结束了,始料未及居然峰回路转。微雨散人继续往下说:“他们中间为长的那个留在皇宫,被立为太子,弟弟则被帝后的心腹之人秘密送往深山之地,交予武林高手抚养成人,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料到……”
“夜太深了,散了吧!”姬红衣突然沉声打断微雨散人的叙述。
他不知何时起身走到水榭栏杆处,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水面上的几株睡莲。微凉的夜风中,只见他临水而立,一身红衣鲜艳若血,月下的身姿笔直,越发显修长挺拔。
若樱觉得这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心里很是为那一对双生子担心,正听的入迷,再加上她酒意渐渐上涌,哪肯就此罢休,连连向他招手:“红衣,不要扫兴啦,听完结局再散。”
微雨散人一直想对若樱讲这个故事,今日得偿所愿,大有一吐为快之感,也不想就此打住,于是眼巴巴的瞅着他的背影道:“徒儿,让为师说完,若樱想知道。”
“是啊,是啊,我好想知道那对小皇子过得好不好。”若樱连声附和,点头如捣蒜。
姬红衣施施然的走回来坐下,偏头看着若樱晕红的双颊,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不置可否地道:“若是结局不好呢?你听了也无益处,何苦呢?”
若樱觉得脸上发热发烫,肚腹里也似一把火在烧,桌上冰冰凉凉的,她便将脸直接贴上光洁的桌面,醉意醺醺地道:“你别胡说八道,怎么会不好呢?当然是好的……我希望他们好好的……”
姬红衣沉默片刻,低声的骂了一句:“醉鬼。”声音不若刚才的沉重,带着几分释然。
“我没醉,你们才醉了。”若樱立即反驳,她还知道威胁微雨散人:“快讲,我想尽快知道他们的结局,敢糊弄我,就再把你胖揍一顿。”
姬红衣眸色幽幽地瞪着她,半晌之后转头睨着微雨散人道:“本想寻个地方清净片刻,奈何事与愿违,总是有人在耳边聒噪不休,难道某些人是好日子过腻了。”
微雨散人两头不讨好,左右也是被揍,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索性破罐子破摔:“那时几个国家征战不休,不是你讨伐我,便是我攻打你,很快这个国家为敌国所攻占,帝后相继殡天,小太子不知所踪,被送走的那个小皇子可谓是国破家亡,只能在深山里苦练武功……”
“嘤嘤……”若樱心里难受极了,开始低声抽泣:“怎么这么惨?怎么连小太子也不见了?哪个国家这么坏啊?我要出兵去攻打他……”她借酒撒疯,宛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水成串成串的滑落到桌面上,很快将桌面泅湿一大片。
微雨散人起初以为她是假哭,侍到看到桌面上闪闪的水光,立即感到大势不妙,果然,不用看都能感觉到爱徒正用杀人似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他打了一个寒颤,马上装模作样地道:“好徒儿,太晚了撒,咱们散了吧,散了吧!”
“不想我弑师的话,这次事情一了,立刻、马上、回你的微雨峰去。”姬红衣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溢满腾腾杀气,令人遍体生寒。
然而微雨散人是老油条了,深知这爱徒就是面冷心热之人,只打雷不下雨,从他出师起就开始决心弑师,一直弑到现在,他这个师傅还活蹦乱跳的在为祸人间。所以他也没有多害怕,而是笑咪咪地指着伏在桌子上的若樱道:“她没哭了,好像睡着了,虽说天还不凉,睡这儿也不行啊!”
姬红衣不在搭理他,默默的将若樱打横抱了起来,腾出手来擦尽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抱着她默默的向前行。
微雨散人慢腾腾的跟着他们,脸上也有几分沉痛之色:“你这样做值得吗?她什么都忘了,什么时候能记起来还说不定,你真打算为她倾尽所有?这浮云楼所赚取的钱财原本可是打算给太子殿下复国用的。”
姬红衣被迎面的凉风一吹,身上的酒气散了不少,一双眸子却灿若明珠,他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人事不醒的若樱,只觉得她如兰似麝的娇躯在自己的臂弯里轻盈的似一片羽毛。
他低声说话,似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师傅听:“旧国如梦,他既然为她放弃了江山,甚至放弃了……我和他素来心意相通,又怎能违背他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