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生意太大,纵使沈连也独吞不了,楼璟既然要参一股,就干脆再拉几个有分量的人进去,他作为一个小小世子,就变得不起眼了。
庆阳伯闻言,果真兴奋不已,拉着楼璟仔细说这事。
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正说笑间,忽而听见隔壁雅间传来喧哗声,很是热闹的样子,庆阳伯的小厮前去查看,回来禀报说有不少勋贵在隔壁,而且四皇子萧承铮也在其中。
四皇子?楼璟挑眉,自打成亲第二日见过一面之后,那个看上去傻愣愣的四皇子便再没有去东宫拜访过,不是说他不善交际吗?
“太子被废了,除却体弱的静王,也就这四皇子最有望继承大统,”庆阳伯悄声对楼璟道,“也不怪这些人这般巴结他了。”
楼璟轻笑,“世叔可也要去凑个热闹?”
“哎,我便罢了,那屋里都是些年轻人。”庆阳伯摇了摇头,继续跟楼璟碰杯。
楼璟看了看庆阳伯,也跟着举杯。如今巴结四皇子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勋贵,像庆阳伯这种有实权的,却不会往上凑。忽然想起那么一句话来,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就不知,这背后捧他的人是陈贵妃还是皇后。
几日后,靖南候带着全家老小归京,皇上亲赐宴接风洗尘。
又两日,皇后请旨,往靖南侯府省亲,淳德帝也准了。
萧承钧与四皇子作为养在皇后名下的皇子,一同陪皇后前往靖南侯府。
靖南候须发皆白,只是老当益壮,神采不减,带着阖府老小跪地相迎,“臣恭迎皇后驾临。”
“快些免礼。”纪酌下了车辇,快步走上前去,将老父亲扶了起来。
父子两个相见,一时间相顾无言,身后的靖南候世子,也就是皇后的兄长纪斟忙上前道:“快些迎皇后进去吧。”
靖南候这才反应过来,亲自带着皇后往府中去,纪斟则陪着萧承钧兄弟两个跟在后面。
“儿子不孝,不能常侍奉于父亲身前……”到了厅中,屏退左右,纪酌一撩衣摆,跪在了靖南候面前。
“万不可如此说,”靖南候忙上前扶了皇后起身,“是父亲对不住你。”一双与皇后相似的鹰目,顿时红了一圈。当年迫于无奈,将次子嫁于皇家,没料想当今皇上不喜男色,委屈了纪酌这么多年,到头来还要他被家族所累。
“好男儿身在何处都是保家卫国,儿子不过是干了个特别些的差事,父亲莫如此说。”纪酌笑了笑,脸上不见丝毫阴霾。
萧承钧看着这一幕,颇有些感慨,到底男子嫁与他人为妻,还是委屈了,那个人却主动要嫁与他,这份情意,当真是值得他珍惜一生的。
纪家人围在一起叙旧,萧承钧借口出去透气,领着四皇子去了隔壁的暖阁。
“招呼不周,还望二位殿下莫怪。”纪斟跟着出来,安排了茶点,很是歉疚地说。
“舅舅客气了。”四皇子萧承铮憨厚道。
三人客气几句,萧承钧让纪斟去与皇后许久,他们兄弟二人在此喝茶便是,纪斟便叫了自己的长子前来作陪。
“大皇兄,近来总有勋贵、官员找我喝酒,又不说是为了什么。”萧承铮趁着纪家大少爷没来,便悄声问起了萧承钧。
萧承钧看了他一眼,微微敛目,“许是为了与你结交。”
萧承铮还想说什么,纪家大少爷已经进来了,便止了话头。
静静地品茶,看着四皇子与纪家大少爷言笑晏晏的样子,萧承钧垂下眸子,这个四皇弟,平日只知道打马练武,没料想竟如此善言谈,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武将也确实有善言谈的,比如楼璟。
想起那个家伙,萧承钧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微微上翘,四皇弟与他向来还算亲厚,或许是他多心了。
午时宴后,皇后让四皇子陪着逛园子,却把闽王殿下扔在了前厅。
四皇子笑着携了父后,往纪家的后花园走去。自从太子被废,萧承铮觉得自己似乎比以前受人关注了许多,就连父后,也比以前和颜悦色了不少,这让他对大皇兄有些怜悯的同时,又忍不住窃喜。
萧承钧面色不动地看着皇后与四皇子的背影,坐在亭中慢慢地喝茶,不多时,靖南候走了过来,“老臣在东南得了一套琉璃马,不知殿下可否赏脸一观。”
“荣幸之至。”萧承钧起身,随着靖南候去了书房。
晚间回到闽王府,萧承钧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当然,这般关法,自然关不住某个翻墙而来的人。
“这是什么?”楼璟凑过去,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牛皮卷,看完不由得一愣,牛皮卷上是一幅地图,他自然看得出来,此乃是东南一带的地形。
“你可看出什么了?”萧承钧并不阻拦,由着他看。
“这里,还有这里,是藏兵之地,”楼璟伸手,指向图上的几处标记,“这里,乃是屯田。”
两人静静地对视,不需言语,便知其中的意味。
东南的势力,靖南候几乎分毫未动地留在原地,今日午后,尽数交给了他,萧承钧叹了口气,父后于他当真恩重如山。
楼璟撇了撇嘴,伸手把感慨不已的萧承钧捞进怀里,“这有什么,改天我把晋州的防布也给你画出来。”
萧承钧抬眼看他,无奈轻笑,“那本王先行谢过了。”
“别先行谢呀,”楼璟呲牙,“应当身体力行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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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人们的地雷~╭(╯3╰)╮
改错字~
☆、第四十五章 年关
天一日冷过一日,年关将近,京城中的人们开始忙忙碌碌地筹备年货。
田庄里的租子、铺面的租金,都到了收拢的时候,各地的税银也都如期送达京城。这一年还算是丰年,除却青阳水灾,中原、江南都没有什么大灾大难,税银丰厚。
腊月初七,大雪纷飞,京城中一片祥和。
铅云密布,不到黄昏,天色已经变得沉黯,醉仙楼上点起了灯火,趁着京城中的青灰砖瓦,显得尤其热闹。这几日正是地方官进京述职的时候,这醉仙楼的生意,也比往常要红火不少。
“这次赚了大钱,多亏了濯玉牵线。”庆阳伯举杯,大笑着与楼璟喝酒。
楼璟刚刚干了这杯,周嵩就凑上来,“楼大,不能只喝世叔的酒,我的也得喝,这事还是我得的消息。”
“是,那我该敬你一杯,”楼璟夺过酒壶,给周嵩满上,“这第一杯,敬你遇到生意还想着兄弟。”
“这还‘第一杯’?”周嵩顿时苦了脸,这明显就是灌他酒的意思!但又不能不喝,只能仰头干了。
“这第二杯,敬你少年英才,父兄不在身边,却已经能撑门面。”楼璟看着瘦高的周嵩,想起在御花园初见的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孩,也有些欣慰。
周嵩听得忍不住傻笑几声,“那是。”
楼璟再给他满上第三杯,自己也举起酒盅,“这第三杯,不敬你,咱们对饮,只因你知我、信我,于此等大事上毫不疑我,我楼璟有你这般兄弟,此生无憾。”
这话说得周嵩红了眼眶,哼哼道:“好好的喝酒,说这个作甚。”
楼璟但笑不语,两人碰杯,饮尽杯中酒。
这次的河道生意,对他们说的是还有他人入伙,但实际上,楼璟只拉了这两人入伙。
这种生意,说到底是发国库的财,既得有人垫背,又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楼璟自己就投进去八万两银子,加上庆阳伯和周嵩的,凑了十五万两入伙。如今税银入京,沈连极守信用的把红利、股金都给了他,基本上是翻了一番的钱。开春还要修缮避暑行宫,沈连觉得楼璟这人办事利索,也答应了修行宫的事依旧跟他搭伙。
“我听说,今年来京述职的官员,都要给沈连交份子钱。”酒过三巡,庆阳伯忽然说起了一件事。
“份子钱?什么份子钱?”周嵩不明就里,这官员进京述职,关沈连什么事?
“升官的份子钱,”庆阳伯压低了声音道,“凡升官进京述职的官员,都要给沈连送见面礼,最少也得一千两。”说着,伸手比了个一,又比了个五,就是说,多则要送五千两。
楼璟也有些吃惊,虽然知道那老太监贪财,但如此骇人听闻的挣钱法子他都敢做,实在是……
“我家有个沾亲带故的郡守来京,没料想要交这般多的银子,只得跟我借钱,说是二分利,过了年关就还。”庆阳伯神秘地笑了笑,点到即止地不再说话。
听的两人都明白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些来京述职的官员,并非拿不出银子,只不过随身不会带这么多,这个时候就需要向京中的大户人家借债。如今他们修河道的钱回拢,刚好可以借给那些官员们,白赚一笔。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不多时,地上就积满了白雪,天地间似乎突然又亮堂了起来。
楼璟酒量向来好,把庆阳伯和周嵩都喝倒了,他还只是有五分醉意罢了,晃晃悠悠地往闽王府去。下雪,墙头湿滑,萧承钧不许他再翻墙,便只能乖乖的走偏门。
“世子,您回来了,”乐闲忙给他拍落身上的雪花,把一件貂皮大氅披到他身上,“王爷在花园里看梅花。”
楼璟皱眉,快步往花园里去了,就看到一人身着月白色棉袍,立于一株梅树前,淡黄色的梅花开得正艳。
“怎的独自站在这里?”楼璟把身上的大氅裹到萧承钧身上,摸了摸他被冻得冰凉的脸颊。
萧承钧回头看了看他,微微地笑,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我不冷,倒是你,穿那么单薄还往外跑。”为了掩人耳目,楼璟出门从来不带小厮,所以他冷了热了,也没人帮他拿个衣裳。
暖暖的怀抱很是怡人,很快就把酒气给催了上来,楼璟趴到闽王殿下的肩头,有些昏昏欲睡。
这两日庄头来交租子,各地的掌柜也来对账,尽管有程修儒在,他也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有三天不曾来闽王府了。楼璟把鼻子埋到萧承钧颈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带着淡淡的奶香。
“沈连收取官员贿赂的事,你可听说了?”萧承钧与他贴着脸蹭了蹭。
微凉的脸颊在自己脸上慢慢揉蹭,仿佛绸缎在上面滑过,很是舒服,楼璟忍不住又追着贴上去,“方才听庆阳伯说了,怎的,朝中已经知晓了?”
萧承钧眸色微沉,“朝中尚无人知晓,只是,昨日有个官员没能交出‘见面礼’,让沈连寻了个由头,关进了诏狱。”
楼璟瞪大了眼睛,这沈连,是想钱想疯了吗?
“这些个地方官上缴的,都是民脂民膏,沈连要了他们的钱,他们回去自会加倍的从百姓身上夺来,如此以来……”萧承钧抬头看了看京城灰色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苍生何辜,百姓何辜。
楼璟站直了身子,与萧承钧鼻尖相触,“莫再烦恼了,天道有常报应不爽,谁人今日种下恶果,总有一天都要尽数报偿的。”
离得近了,那淡淡的奶香味就变得越发诱人,楼璟忍不住在那泛着奶香的唇上舔了舔,“好甜。”
萧承钧被舔得一愣,旋即忍不住红了耳朵,每次他偷偷吃糖,定然会被楼璟发现。
“殿下,我也想吃糖。”楼璟叼住一只红耳朵,轻笑道。
“都吃完了,要吃的话,等过年吧。”萧承钧一本正经地说,说完就把耳朵拽出来,转身往屋里去了。
楼璟看着闽王殿下潇洒转身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国公府的中馈,暂时又交给了二婶打理,二婶很是高兴,挽起袖子准备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世子过年的新衣做好了,二婶亲自捧着衣裳送到朱雀堂去,却没见到楼璟的人影,“这天都黑了,濯玉怎的还没回来?”
朱雀堂的管家笑道:“世子爷去跟羽林军的大人们喝酒了,往常都会喝到很晚。”
“这可怎么行?”二婶撇着嘴,看了看手中簇新的棉袍,原本想在楼璟面前卖个好,这连人都见不到,可怎么跟他说事呢?
“二太太把衣服放下便是了。”管家笑着要去接,却不料被二婶躲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