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点不如她好?我不就是,就是凶了点吗呜呜呜……”
“求你了,好不好,我不嘴硬了,你回来吧。”
女孩子呜呜咽咽,闭着眼,一刻不停地淌着泪,大抵是受过很重的情伤,以至于到如今这般田地了,不念亲友,不理恩仇,只一味对一段失败的情感耿耿于怀,管他经年日久,究竟意难平。
可能人到最后,国仇家恨都是子虚乌有,惦记着的,牵挂着的,终究还是那份轻薄如纸的儿女情长,终究还是某位心尖上住着的人儿罢了。
她的呜咽声给此情此景平白添了几分凄楚。
微弱的灯光自头顶洒落,徐迟浓密的眼睫在眼窝下投下鸦青色的阴影,他垂着头,支着一条腿,手搭在腿上,刻意把受伤的那只手垂在身侧,好远离周岐的视线。
很奇怪,在这密闭狭窄的空间内,生死未卜,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实在是一件逻辑上说不通的事。身边坐着的人待会儿可能会对着他的太阳穴来上一枪,按照常理,他现在应该心怀畏惧。但他没有,他只觉得亲密。
周岐与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形成了最亲密的关系,这层亲密在互亮身份后,又添了忠诚这一底色作保障——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不管是从何种立场出发,上将都是天合政府、是王子殿下的坚实拥护者,这点毋庸置疑,死之前怎么样,归来后还是怎么样,不会改变。
也正是因此,周岐才会顾虑重重。
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没人会乐意看到这两位大人物搞在一起。
从周岐得知真相后的态度,徐迟不难推测出他这些年必不可能只安分守己地待着,有极大的可能,他正在四处奔波谋划变革,试图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有朝一日他成功逃脱魔方,一旦前政府复辟,旧王室得以重建,那么王室的所有成员都将活在众目睽睽之下。
彼时,他就是王室的领头人,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他可以庇护一个籍籍无名的男人作为私人伴侣,但他无法将堂堂曾经的帝国上将纳入羽翼之下。到那时,王室就成了淫乱的象征,成了不靠谱的代言人,甚至有可能因此走下神坛,失去公信力,失去威严和荣誉,流言会被有心的政客恶意利用,他们的关系随时会化作淬了毒的暗箭,在他二人身上射出成千上万个窟窿。
换句话说,任何成熟的男人都不会选这条危险重重的荆棘之路。
而周岐说让他来做选择,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怎样,他不会退却。
他是脑袋秀逗了吗?
徐迟正想得出神,周岐隐含焦虑的嗓音传来:“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疼。”徐迟据实回答,“但还能忍受。”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周岐要求。
“别看了。”徐迟眨了眨眼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想了想,我觉得这样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周岐十指交握,修长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喋喋不休,“难道被感染了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吗?应该还有别的方法,魔方从来不会设置毫无转机的死路,对,肯定是这样,说不定有对应的血清可以解毒呢?什么都没试不能轻言放弃,你先等着,我去外面找找。”
说着,他双手撑地想起身,结果屁股刚离地面,猛地被一股大力拽回去。
“先陪我待一会儿。”徐迟按着他的肩,“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周岐僵持片刻,决定暂时妥协。
“你不是让我交代遗言吗?”死到临头,徐迟竟然还有心思笑着打趣。
周岐气不打一处来:“谁他妈要听你交代遗言,我不听,两只耳朵都嫌晦气,留着出去跟别人说吧。”
他说得不客气,徐迟也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往后转移,覆在他后脑勺上,往前猛地一推。
周岐冷不防往前一冲,额头差点撞上屈起的膝盖,骇然扭头:“你干嘛呢?”
“教你规矩。”徐迟说。
周岐一脸不敢置信:“教,教我啥玩意儿?”
“规矩。”徐迟咬着舌尖,轻轻重复,他看起来懒懒的,终日积雪的脸上总算罕见地放了晴,这会儿甚至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似笑非笑的眼皮子底下藏着促狭,“怎么,不服?”
“嗯,不服。”周岐像个被长辈教训的半大小子,梗着脖子竖着眼,拿鼻孔看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徐迟托着腮,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视。
丝丝缕缕的暧昧顿时弥漫开来,视线的落脚点也逐渐从眼睛,一路下滑至那两瓣干涸出一条裂缝的唇。
片刻后,周岐飞快地摸了摸鼻子,偏过头:“别闹了。”
再看我就亲上去了。
徐迟没说话,把手摊开到他面前。
周岐想了想,握住了那只手,觉得不够,又张开五指,十指相扣。
徐迟的手比他白,掌心也比他小,连指节都要细上两圈,净是骨头,点缀上那些沧桑粗糙的枪茧,握着觉得硌手。
但淡色的指甲很秀气,尾部的小月牙也有着格格不入的可爱,啧,真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周岐端详了一阵儿,耳边传来徐迟凉飕飕的声音:“你握我手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