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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有好几秒,男人的胸膛没有丝毫起伏的迹象。
    像是死了。范斯心想。
    女人更换吊瓶营养液,命令他帮男人翻身,他略有些不情愿地遵从指令。
    房间内持续播放着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当戴着塑胶手套的手触到男人的身体时,范斯放下心来,因为对方还有体温,手腕处也能摸到清浅的脉搏。还好,还活着。他这双宝贵的手可不想干搬尸的活计。
    他给昏迷了不知多久的男人擦拭身体,更换衣物,活动四肢,意外地发现男人的肌肉竟然还没萎缩,保持着正常的弹性,关节也不僵硬,掌心干燥温暖。
    “维持这副皮囊的药物昂贵得令你难以想象。”主任察觉到他面上的惊讶,以讥讽的口吻自言自语,“但那又怎么样呢?皮囊再美,没有灵魂,也是死物。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永远不会醒来了。真是可惜。可惜。”
    她说可惜的时候,语气真挚。
    范斯认真地给男人套上柔软的棉袜,没有说话,他还记着她让他保持缄默的叮嘱。
    同时,他默默偏转身体,避开主任全程紧盯的视线,心脏狂跳——“永远不会醒来的男人”刚刚竟屈起指关节,扣住了他的袖口!
    *
    徐迟静默地漂浮在海水中,注视着,注视他。周岐睁开眼睛。
    暗红的残阳穿过慵懒飘动的窗帘,闪现亮光。轻轨缓缓驶过高架桥,发出的轰隆声响渐去渐远。周岐试着辨别自己身处何地。他正躺在自家车库的地上,身上沾满灰尘和酒渍,散发出宿醉的味道。摸索全身,ID卡,在。手机,在。钱包……钱包不在。跟钱包一起不翼而飞的,还有那件灰褐色的粗呢大衣。肯定是落在了酒吧,他猜测,也有可能是被某个被寒冷折磨得无计可施的乞丐扒走了。无所谓,他还有其他衣服可穿。
    脸上附着一层又冷又黏的汗水,头颅犹如沉重的保龄球。
    有些人活在阳间,却向往阴曹。
    不管哪里,起码都比这间大冬天依然异常闷热的车库凉快些。
    犹豫片刻,他才决定继续呼吸。这是身体恢复知觉的开关,一按下,头痛混合胃痛立即逼他发出破碎的呻吟。
    “操!”
    天花板和墙壁都在猛烈旋转。
    周岐躺在原地没动。
    划破寂静冬日的只有轻轨驶过的声音。车库里有扇窄窗,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太阳,直到它变成一颗跃动的火红色心脏,在薄薄一层乳蓝色薄膜上跳动,喷出热气。每次泪水都是像这样淌出眼眶,没有预警,毫无新意。
    手边的威士忌酒瓶内空空如也。
    他闭上双眼。
    什么也不剩。
    等情绪与疼痛双双平息,他慢慢爬起身,跪了起来。
    室内光线昏暗,他不知道现在几点,很晚,或是很早。不管现在几点,都不是醒来的好时间。说得更直白一点,这不是睡觉的好时间。这个时间应该拿来做点别的事,例如喝酒。
    裤兜里的手机正在拼命振动,动静宛如受困飞蛾疯狂鼓动翅膀。
    他不予理会,摇晃着去洗了把脸。
    走出门,往酒吧走,手机仍在歇斯底里。
    周岐掏出手机,发光的屏幕上显示“酒鬼”两个字。
    这个绰号可笑地适用父子两辈人。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按下接听键,尽量控制迷离的声线使自己听起来是清醒的:“嗨。”
    “我嗨你个大头鬼!”周行知浑厚的吼声穿透耳膜,“三天了,你就是泡在酒缸里也该把缸喝空了!人呢!在家还是在喝酒?”
    “啧,说好了在行动之前给我放假的,你又来查岗。”周岐抱怨。
    “给你放假是让你养精蓄锐调整状态的!不是让你去花天酒地祸害身体的!喝酒能解决问题吗?你爹我喝了大半辈子酒解决什么问题了?戒了吧!人啊,生了双眼睛就是用来朝前看的,生活就像水一样,总归都个有出路。别成天磨磨唧唧昏昏沉沉的……”
    “你不懂。”
    “我不懂?不懂什么?臭小子,你又要把那个什么破魔方搬出来说事了是不是?先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事儿过也过去了,监狱里我们需要营救的成员也都救回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周岐,你还有大事要做,记住你是谁。”
    周行知的语气因担忧而激越。
    周岐握着手机,久久没答话。
    僵持片刻,电话那头几个深呼吸后平缓下来:“前两天主动联系我们的那位军火供应商今天提出要见你。”
    “你去就好了。”
    周岐瞄了眼路边满是污秽的垃圾桶,思考是不是要把手机直接丢进去。
    “如果可以,我也想代劳。我真怕你身上的酒气冲撞了人家,万一留个不好的印象,人家说不定直接撤资。”
    “你的担心是对的。”
    “但那位先生点名要见你。”
    “噢,是吗?”
    “这件事很重要。联盟资金短缺,这你知道的。所以,晚上八点,把自己拾掇干净,到五月花大酒店来。”
    酒吧反光的窗户上投映出周岐邋遢的尊容,他停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浑浊的酒气,转身往回走:“你托你办的事办了吗?”
    “什么事?你说给你物色墓地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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