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赵秉便在陆敏的怀中睡着了。她示意赵穆来抱孩子,摇着自己发困的手道:“你得陪我去个地方!”
赵穆将五弟放在炕上,看陆敏替他盖被子,小丫头手臂纤纤,厥着小屁股跪在炕床上,两只白腻腻的脚踝露在外头。
他曾在梦里惊鸿一瞥过那个长大后的她,然后那个梦往上而溯,往事如波澜闪现,但那个长大后的陆敏,那个从水中被他捞起来,缠着他脖子的姑娘。
只要出现一回,他第二天就得烧一回裤子,遭郭旭嘲讽一回。
他仿佛经历着两种人物,在梦里与她一次次擦肩而过,在现实中却与她交缠在一起,总能相遇。
陆敏盖好了被子回头,恰就撞上赵穆的胸膛。他一头寸长的青发,脸色阴沉沉站在她身后,忽而相触,仿如触到毒蛇般往后退了两步,问道:“去何处?”
陆敏抱起小袖犬,摇了摇它的爪子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穿的是石榴花纹出风毛的小棉袄儿,忽而跃脚迈出殿,一阵风似的跑了。
傅图上前问道:“殿下,可要属下跟您一起去?”
赵穆摆手:“我自己去即可。”
她应该是积极的在尝试着想要改变什么的,带着他一路穿过枯叶凋零的树林,一座座高墙相围的大殿,在自雨亭侧过桥,却是直奔护国天王寺。
那是赵穆梦里出家为僧的地方,他在梦里徘徊于大雄宝殿外的铜鼎侧,接受几个兄弟一轮又一轮的羞辱。
忽而陆敏止步在一处焚烧亭后,一把将跟在身后的赵穆也抓了过来,伸了手指在唇上,悄声道:“嘘!”
林中二人,想必刚刚从护国天王寺出来,正在并肩踱步。赵穆个子高,被陆敏强拉着低头,抵额在她头顶上,两只眼睛恰好能看见二哥赵秩和四弟赵稷俩人并肩踱步而来。
这焚烧亭原是护国天王寺的僧人们焚烧杂物之处,最是僻静,寻常很少有人会来。赵秩忽而止步,抱臂笑道:“四弟,大哥与那薛顺才是痴心妄想,他居然敢公然害老三,父皇不发落他已经算是看在他外公是三朝元老的份儿上格外开恩了,二弟我最支持的人,还是你!”
赵稷是个性格非常温和柔软的少年,唇噙一抹温笑望着赵秩:“我又不比你有个能干的舅舅在辽东做节度使,又不比大哥有个得力的外公是当朝太傅,母妃也从不曾格外受宠,我何德何能?”
☆、护国天王寺
赵秩还是当初往兴善寺欺负赵穆时的痞样,故作神秘,凑近两步,隔着一座焚化亭,全然不知后面有人在偷听,说道:“因为你能讨得陆轻歌的欢喜,陆轻歌一代妖后,也不知拿什么手段迷着父皇,做太子的那个,得是陆轻歌看上眼的才行。”
赵稷摆手:“二哥一派胡言,四弟就只当自己没听过,好不好?”
他说罢,转身便走,赵秩随即跟上,俩人说说笑笑走远了。
赵穆的下颌还抵在陆敏的额头上,他长出一口气,松开陆敏,小小的小丫头,溜肩单薄,一脸戒备,兔子一样警敏的望着他。赵穆捏了捏她尖尖的小下巴,忽而笑问:“小麻姑,你何时才会长大?”
陆敏白了赵穆一眼道:“多吃饭,吃着吃着就长大了。”
冬日枯枝满地的林子里,唯有她是天地间的一抹亮色,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漂亮的像个玉娃娃一样,可远没有大到他能动心思的那种地步,更何况他在陆高峰面前还发过毒誓,想要娶她,难上加难。
陆敏转身要走,却叫赵穆一把拉住,他道:“你可知道赵秩为何要那样说?做太子的那个人,得陆轻歌看上才行,什么才叫她能看得上,你可明白他的意思?”
陆敏怎会不知。陆轻歌不止想做皇后,还想做太后,她需要一个听话,乖巧,无强大外戚势力,她能掌控的男人,而赵稷恰恰就是,所以她费尽千方百计撮和她和赵稷。
她道:“你相信我,咱们去寺里,就可以改变我姑母对你的看法,她不会再厌恶你,反而会喜欢你的。”
赵穆忽而仰头,轻挑眉峰扫了眼护国天王寺的庙墙,轻笑一声道:“看来我得继续努力,成为陆轻歌能看得上的那个男人,毕竟陆轻歌在意的,是小麻姑能不能看得上那个男人,对不对?”
他很快就猜到了。陆敏脸红了红,心说上辈子叫陆轻歌当做诱饵,这辈子有陆高峰护着,她绝计不会再当陆轻歌的傀儡。
止此一次,她恨恨道,只帮赵穆最后一回,然后永远都不会再入宫。
赵穆知道,这小丫头与自己一样,应该也梦到曾经未发生过的苦难,也许觉醒的比他还早,所以努力的想要改变一切,自以为自己能保护他。
而他疯了一样,若能让时光快转,只想看到她长大,恨不能明天一睁开眼睛,时间就能过去四五年。让她长成他梦里的样子。
*
陆敏只待赵秩与赵稷二人走远,转身便跑,从焚烧亭后侧溜进护国天王寺,恰就看见皇帝的替身僧人薛顺才与赵程两个进了方丈的禅院。
护国天王寺的方丈同安法师年级其实并不高,不过四十多岁,又黑又胖,能俗能雅,在外也经营着多家寺院。
当初敬帝初登位,想要修缮皇宫而银钱不够,恰是这同安法师私献内囊,承包了近半工事,皇宫才得已重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