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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太监大总管,李禄事实上从未贴身侍奉过帝后的起居。
    唯一最近的一回, 还是他在麟德殿十年前的偷听。他到如今还记得陆敏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那种苦难,她熬了十多年。
    长春观之事,随着陆敏的态度,将会有几个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李禄最担心的,就是经过这十多年的相处, 陆敏已经把自己的心交给了赵穆,她会联手赵穆来对付他。若如此,他将用如今皇城中所有主子的性命,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但他始终记得陆敏给他的那碗粥与药,以及那床锦被。当年那被逼迫入宫, 委屈不甘的小姑娘,他不相信她真的把心给了皇帝。
    果然,虽帝后连着三夜都宿在一处,但皇帝遮过烟云之事,皇后也假装个不知道, 那裂隙,自然也就产生了。
    接着,难题推到了陆敏那里。是选择他,还是选择皇帝。
    拿生命做一场豪赌, 李禄在静待陆敏的选择。
    皇帝的网仍在收紧,自水陆大法会之后,他以宫中内侍们纪律废驰为由,收了他以大总管之职,可自由出入宫廷的腰牌。
    出不了宫,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头一回如此绝望,还是在十年前,被许善打压到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
    李禄一丝希望,全在陆敏身上。整整等了三天,他才被皇后召见。
    皇后是在朱镜殿召见的他。她似乎格外喜欢殿外那一蓬蓬的红豆儿,虽白日,因殿高而深,横梁上那颗夜明珠依旧发着淡淡的光。
    她穿着明黄色金丝交衽大袖,系着白纱面的湘裙,二十六岁的小妇人,身子仍还是十年前的纤细,但似乎很久,她都不曾像小时候那般跳啊跃啊,爬树窜高了,她在这深宫里,成了个标准的,刻板的皇后。
    李禄见皇后摆了一桌子的酒与菜,身边两个宫婢,也叫她打发走了,他也有七窍珑玲之心,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了。
    十年前就该死的一条贱命,他也不避讳,在侧首坐了,拈起盅子垂眸瞧着:“还记得十年前的中秋,您吃了奴婢半壶酒。”
    陆敏低声道:“对不起!”事实上若非她的招惹,他可能不会有弑帝的心思。
    李禄又道:“娘娘,您年不过二十六,还有漫长长的一生,若奴婢不在,您如何照料自己?”
    回想这么些年,若非李禄的狠腕,后宫不可能治理的那么严谨。陆敏咬了咬牙道:“既你不在,本宫自会自己操持起来。”
    李禄点了点头,看着那杯酒,却不吃,轻声道:“死在你手里,总好过死在皇上手里,奴婢是无怨的。”
    陆敏亦是柔声:“黄泉路上多保重!”
    一步步深入,李禄揭开陆敏心底那个选择,一遍又一遍的验证,却不得不相信,她选择了皇帝,而非他。
    李禄忽而甩手将盅子掷了,寒声说道:“我的死,该由我自己决定,反而是娘娘您,十年禁锢,您本该是只鸟,却忘了该怎么飞了是不是?
    他终究会有别的嫔妃,世间比烟云漂亮的女子不知多少,您竟然无动于衷?”
    陆敏遣散了所有人,朱镜殿内外此时空无一人,她怀中还揣着一把匕首,见李禄一步步逼过来,抽出匕首道:“放肆,你怎敢如此跟本宫说话?”
    李禄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一如当年般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陆敏:“长春观的事情,您一直瞒着皇上,可见您心中也有犹豫,对不对?
    天下间的男子,皆多情善变,可我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也不会强求你做什么,只要这样陪着你就好。”
    陆敏手中一把匕首,看他横着脖子,就跪在自己膝边。
    她重端起那杯酒,哄孩子一般哄着:“要不,我喂你?不会难受的,就像睡着了一样,你不会有任何的不舒服,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李禄双眼通红,牢牢盯着陆敏,看她一点点心软,一眼小鹿眼儿雾蒙蒙,就那么望着他。
    他本来可以逃的,却不知道离开她自己还能做什么。一个阉人,离开宫廷,离开守护了十年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离开这座宫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他也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那是柄双刃剑,他或者能手握权柄,可终得要踩着她的尸骨。若踩着她的尸骨手握权柄,那又有什么意义?
    陆敏的手又去摸那只酒壶,壶中还有酒,她依旧要他死。
    李禄勃然大怒,一把夺过酒壶,脸阴如铁,声寒恻恻:“陆敏,你可知道,十年之中,我有多少次机会置他于死,可因为太子公主皆年幼,我都忍了。
    我知道你也忍的很辛苦,如今恰是个机会,我会守护这座宫廷,守护您的两个孩子,有窦相扶持,太子会成为一个雄涛开略的帝王,不会输给总是看不起他的父亲!”
    陆敏不停的劝着:“李禄,你不能再说下去了,住嘴,你不能再说了!”
    她知道,皇帝此时肯定派了眼线,朱镜殿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她不想李禄再造更多的口孽。
    可李禄已无路可退,他再进一步,双手按上她的膝盖。
    十年总管生涯,多少宫婢投怀送抱,便是烟云那等清丽出尘的女子,也会投怀送抱,可他忘不了她周身那股暖暖的香气,和在高烧昏厥之际,枕在她的腿上,窗外雨潺潺,整个世界都妥善安详的那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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