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两者都是,总不见得城堡入口修在温泉里吧?!莉亚翻个白眼,却也不再多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避过枝尖跟藤刺,一直走了十多分钟,直到热气蒸腾在她面前。
啊哦!如果不是诺丁汉还在她身边,莉亚几乎要以为自己走进了指环王的魔幻世界。温泉她并不是未曾见过,只不过眼前的并非旅游景点里隔出来的一个个汤池,而是一整片温泉湖。
她仰起头,从书房密道出发路过的石桥就在温泉正上方,可从上面走过的时候你低头决计瞧不清从下面的景象。因为从石桥的底部,一根根藤条枝桠伸展出来,顺着吊索或者石桩,相互之间搭接缠绕,宛如一个巨型绿色大伞罩在温泉湖顶上,向四周蔓延至树林中。
莉亚的视线穿过层叠的枝叶,能依稀望见远处山峰上的皑皑白雪。想必冰雪降临,落在枝蔓上,受下面温泉的蒸腾化成雪水,反而更滋养了这片看起来有几百个年头的古老树林。外面的世界冰天雪地,面前却是温暖如夏,翠绿如春。
“这边,”诺丁汉似乎在等她赞叹完,他继续拉起她的手,绕着湖边走。
莉亚颇有些不舍,温泉湖哎,光听贝尔提及,她还没来得及泡过呢。“等等,等等,”她轻轻挣开丈夫的手,把毛领子从脖子上摘下,“太热了。”紧接着瞪她丈夫一眼,瞧他轻装简从,也不提醒自己。
诺丁汉没有说话,等他妻子脱掉斗篷卷起毛领抱在怀里,他复又拖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直到眼前正对上高高的石阶。
莉亚一层层往上数,一共十层,十层石阶上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后能看到一座大门,很厚重的大门。
她一直以为后山城堡跟诺丁堡是一模一样的,俩个加在一起应该叫做双子堡,后面的就像是前面的影子。可直到今天莉亚才发觉她错了,简直错的离谱。这怎么会是影子?如果真要区分的话,面前这座是大佬,而前面那座连小跟班都算不上。
莉亚想她好歹也是去过王城见识过王宫的人了,但眼前这座城堡却叫她无法形容。它确实比不上王宫华丽,比不上王宫富丽堂皇,但是,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威严,觉得肃穆,觉得,不管什么事物摆在它面前都会显得渺小。
这座城堡跟诺丁堡相同的只有石桥以上的部分,而在那下面它还有整整三层,高大雄伟壮丽的三层。它的占地面积就这么一眼看过去简直比诺丁堡还广阔,一层地面差不多跟墓窖地面持平,哦不,或许更矮一些,因为它建在山谷最深处,本就比依山壁而建的诺丁堡地势低。
而在诺丁汉领着她进入城堡大门后她发现,室内的层高也远比诺丁堡还高得多,简直太高了。
“建这座城堡的人,一定是个巨人,”莉亚仰望天花板,感叹道。
诺丁汉嗤笑一声,“差不多。”
“啊?”妻子没反应过来。
而丈夫却不再多说,他松开她的手向前走两步,然后伸开双臂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来到,诺丁堡。”
莉亚惊得合不拢嘴,“你的意思是,这才是,这里才是……”
“没错,这里才是诺丁汉家族的古堡,我们的古堡,”诺丁汉把她轻轻拢在怀中,坚定地说。
那前面那算什么?小孩过家家用的玩具?山寨版?模拟版?预售机型……呃,好吧,想多了。
可她丈夫想带给她的震撼还远不止于此,他拉着她走到大厅的墙壁下,抓着她的手覆到看起来应该是冰凉的石壁上,但触手却是,温的。
“哦,难,难道说……”莉亚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诺丁汉想她一定是猜对了。“温泉,”他说,接着跺了跺脚,“城堡的下面。据说,这座堡就盖在温泉上面。”
也未必就是温泉,莉亚想,地下的矿物质跟湖中心温泉泉底的肯定是一样的,只要有持续热源就行了。搞不好整个诺丁山就是一座死火山,而山谷就是一个地表冷却的火山口,如果哪天它再次喷涌……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她不相信穿越大神会特意坑她,那么多人住在死火山附近都没事,连活火山还被当做旅游景点攀登呢……
就在妻子愣神的空档,伯爵大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你要干嘛?”莉亚惊道。她倒不会以为诺丁汉专门把她带来荒无人烟的地方切臂膀割大腿的,但既然是荒无人烟,他拿把匕首做什么?
诺丁汉朝她挥挥手,蹲下了身子,莉亚急忙照做,就见他拿着匕首在地面上狠狠地划。那匕首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抵在石块上也不卷刃,竟然反反复复真的被他划出一道不太深的痕迹来。
莉亚就着这道痕迹低头仔细的瞧,不是吧……她抬头回望她丈夫,看到他肯定的表情,眼神立马悲愤了起来。“这,这里,这整个……”她指指地下、指指墙壁、手指绕一圈比划着整个城堡。
“差不多,”诺丁汉回答:“过去几百年了,我也不可能一块块撬开来看看,但十有八九,都是……”
“金子!”莉亚自觉地接口,心底的悲伤逆流成河。
棉布啊、折扇啊、还有未来一切的一切啊,在现实面前完全没有了意义。跟这座城堡比起来,她所谓的致富计划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在她丈夫眼中,即便拥有五千个金币的嫁妆和卖棉花赚来的外快,她八成也跟地里的农奴没有任何区别。她还想靠着“我很会赚钱”技能来永远的笼络住丈夫的心,但是,现在看来……
莉亚悲愤欲绝的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几辈子能才赚下一座金砖城堡,没错,金砖铸就的城堡!
谁说诺丁汉不差钱?!!
我呸!
他根本就是——太!!!不!!!差!!!钱!!!啦啦啦啦啦!!!
诺丁汉盯着他妻子这副沮丧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起来,”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莉亚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他,脖子疼,索性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唉,破罐子破摔吧。她在他面前装温顺、装乖巧、装很傻很天真一概失败,现在连“很会赚钱”都装不下去了。既这么着,你就看着办吧。
诺丁汉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膝下一手揽住她后背,将她抱了起来。
“喂,喂喂,”莉亚被他抱着走了几步急忙表示:“我自己走。”
诺丁汉把她放到地上复又拉起她的手,似乎从在墓窖她把手塞进自己掌中时起,他就没打算放开过。“走吧,”他说。
她乖乖跟着。
但伯爵大人说的“走”并不是离开,而是绕着湖边的另外半个圈,走到山谷唯一通向外面的一条裂隙,那里由一块巨大的落石堵着,泉水流到那里便流不出去。或许等夏季水面暴涨的时候,会有泉水越过巨石顺山势而下形成涓涓细流。
莉亚想,这可能就是兰伯特口中,诺丁汉落下的那块封住溪水的巨石。
“这是一道机关,”她丈夫说,带着她从山壁边的石路上走近山谷裂隙,温泉湖就在脚下。“如果有人循着这条山路想在裂隙中攻入,你可以松动巨石让它随湖水一起滚下山冲溃敌军,也可以守着这巨石之上裂隙两侧以一敌百,还可以等敌军进入小半时再次放下巨石,湖岸列队弓箭手通杀落水狗。”
“再次放下?”莉亚不解的问:“难道还有第二块吗?”
诺丁汉笑笑,“共有九块。”
我……去!!!莉亚不由咋舌,这么巨型的石块,从哪儿捣鼓出来的,还一口气儿捣鼓了九块。“可是,你告诉我这些……”她盯着她丈夫向她演示机关的所在地,惴惴不安道:“是要,起战事了吗?”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诺丁汉没再说别的。
俩人在谷中整整消磨了一个下午,索菲也在古堡第四层、她自己房间的窗口向下注视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们很般配,”玛莎说,既是真心也是宽慰。贝尔睡着了,房门都大开着,以便两人随时能听到她的动静。
索菲远远望着儿子,感慨地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还有人陪着他。她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心智不明的女儿,反而是健康的儿子。因为愧疚,因为压在她心底无法排遣无法明说的愧疚。只要乔治能够觉得快乐,她就可以不惜一切。
“你去看过了吗?”索菲接着问。
“是的夫人,我让汉默太太安排,偷偷去瞧过那姑娘。很像,真的很像,眉眼跟鼻子,几乎跟,跟他一模一样。而且,她自称姓韦斯利。”
“她就是乔治派人去格拉斯调查的原因?”
“是的,听说,是在大人的坐骑发疯之后。”
那就错不了了,乔治的坐骑,显然是这个姑娘动了手脚。当然了,她会恨他,恨诺丁汉家族。可是……索菲紧攥着双手,指甲掐进肉里。“没人能够伤害我的儿子,没有人!”即便是他的女儿,也不行!
莉亚跟诺丁汉离开的时候,外面天色渐黑。她抓着他的手,重新走在长长的、凄冷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墓道上。但这次她没感到恐惧,这次她满心里都是疑问,说不出口的疑问。
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憋住。“你为什么娶我呢?”她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她丈夫的背脊。
虽然她容貌确实出众,可奥丁并不缺少美女;虽然她现在有国王的照拂,可当初她却只是寄人篱下的落魄贵族;虽然她血统高贵,可杜布瓦家族的女性却并非只她一个。说实话,如果让莉亚站在诺丁汉的角度上,娶尤菲米亚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奥丁人并不介意寡妇,更何况她是个天生尤物,又有个当公爵的亲哥哥。
“为什么是我呢?”她耸耸鼻子,不由又嘟哝一句:“你从没告诉过我。”
“你从来也没问过,”诺丁汉回过头,昏暗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但起码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生气。他反问道:“你说,是为了什么?”
我说?莉亚想了很多,想到他对她纵容的态度,想到他那些或明说或暗示的指导、引导,想到魔鬼林的争斗和他跟姑妈的密谈,还想到后山的这座城堡,以及所有他说过的话……
“你说,是为了什么?”诺丁汉又问了一遍。
莉亚没有回答,她跟着他重新迈步,缓缓朝回走,走过地窖,走过走廊,走上二楼。诺丁汉回到书房,晚饭前,他总有很多事情要忙。而莉亚则回到她的卧房,他们的卧房。她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托着腮,眉头因为不惑而轻轻地皱了起来。
为什么呢?她只是第四而已啊!
☆、第 39 章
莉亚猛然睁开眼,先看看身侧,难得的,诺丁汉还没离开。她抬手推推他胸膛,“什么声音?”
诺丁汉早就醒了,他即便睡着也十分警醒,只是今早上主堡前的训练场不适合他,所幸多躺一会儿。他伸出长臂,将妻子跟毛毯一起卷进怀中,“没什么。”
莉亚却不由得更好奇了,显然,诺丁汉知道下面正发生什么。她钻出他怀抱,从床头拿件外套披在肩上,快步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哦,上帝啊!”尽管伯爵夫人曾夸张地说,主堡前的广场宽阔到能容纳至少上千士兵,可真有这么多犹如蚂蚁般士兵在她眼皮底下密密麻麻的时候,她倒又吃惊地张大口了。哦不不,他们不是士兵,他们是,“农夫?!”
农民冬天的日子不好过,即便是在全奥丁相对富庶的诺丁郡也依旧如此。他们春天耕种,秋天收获,田地里大部分农作物要交给国王、交给领主,只有小小一部分留下全家度日。春、夏、秋三季还好说,除了粮食,他们也能从山林里、从谷地中或者从河里找到不少吃的,可一到了冬天,河道结冰、林木枯萎,农民就只能靠秋收时候剩下的那点儿粮食慢慢挨了。尤其冬日里不仅食物难寻,天气还特别寒冷,春秋天少吃一顿或许还好,冬季里吃得少了就难免抵抗不住寒气,那些年小体弱运气不好的,就有可能熬不过去。
“所以,你到冬天就把他们集中起来?”莉亚惊讶地问,总不会是发粮赈灾吧?!
诺丁汉站在她身后,胸膛贴在她背脊上,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掀起窗帘隔着玻璃望向广场上。“他们是来参加训练的。”
“训练?”
“诺丁城附近的农夫,年满十五未超过三十五,每年这个时候可以到城堡来登记报名,参加训练。而我们负责管他们两餐,管饱。”
既不耽误农忙,又能强身健体,而且对于农民来说,只要吃得不是自己家的粮食,那就是天大的便宜,说不定省下的粮食还能多养活一个孩子,何乐而不为。莉亚眼睛晶亮,“他们练什么?骑马?射猎?投掷长枪?”难怪诺丁汉说他不用雇佣兵,原来他早就训练了这样一支常备军。忙时种地闲时操练,这分明就是我大天朝民兵的雏形嘛。
她丈夫听完却只摇头轻笑。还骑马射猎?就算他富可敌国,也做不到给每个农民像骑士一样武装,没那资源,而且,也没那个必要。“他们要训的只是,服从命令。”
“哎?”
一支个人技能突出的军队远不如一支毫不犹豫听长官指挥的军队在战场上战绩好,这个伯爵夫人不懂,但她却发现一群人被集中到诺丁堡对她来说却有个天大的好处。
尽管这近一千人并不是诺丁郡农夫的全部,他们只是诺丁城附近适龄的青壮年,甚至包括她夜色镇的居民。据诺丁汉所说,这样冬日训练的城堡在诺丁郡并非只有一个,他的心腹封臣如伍德男爵、希尔男爵、高夫男爵以及格林几兄弟,到冬季都会召集领内农夫进行这样的训练,在战场上他们将是他最锋利的长矛和最坚强的后盾。
但,这一千人对于伯爵夫人来说却已足够,再多的人她也供给不起。她指挥厨娘把仓库里的土豆除去来年耕种需要的数量外,其余全部烤了给农夫们加餐,每人每天半颗,整整吃了三天。
起初这群农夫们是不敢乱吃食物的,但架不住烤熟的土豆委实太香,而伯爵的骑士、侍从们也吃着没事,有一个尝的,就有十个,最终一千个人狼吞虎咽,对这种闻着香吃着味儿不错还抗饿的东西充满了好感,可惜,量太少啊。
不过伯爵夫人派人告诉他们,没事儿,喜欢吃,开春把芽块和种植法子全交给你们。
莉亚终于实现了她推广农业计划的第一步——让诺丁城附近种满土豆。为此她再次感谢了助她完成这个心愿的人——土豆姑娘凯利。
“哦,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伯爵夫人由衷的欢喜惊叹:“你能正常走路了,真太好了!”她刚回诺丁堡时,凯利还只是刚拆了夹板而已,连艾尔伯特也没保证她的腿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可现在,莉亚仔细的观察凯利走路,太棒了,一点儿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跟正常人没两样。
老仆从在旁低声提醒女主人:“尽管行走无恙,但短期内不宜行动过多,也不易搬举重物。”
“那当然那当然,”虽然凯利一再表示自己无碍并且极力要求回到伯爵夫人身边,莉亚还是断然地拒绝了她,“凯利,这可不行,要在艾尔确定你恢复到正常状态后才可以。现在,你还跟先前一样,在花园里走走,在广场上站站,甚至到市集上溜达溜达也行,回家陪陪你母亲也行。艾尔会替我监督你的,直到你完全康复。”
“那怎么行呢?!”凯利反复表达异议,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侍女,那可怎么行。
但是很快,就有人替她解除了顾虑。“让她跟我来吧,夫人,”玛莎站在书房里恭敬地向伯爵夫人道:“索菲夫人听汉默太太说起了这个姑娘,认为她很合适,正好可以成为贝尔小姐的侍女。”
是啊,还有贝尔。莉亚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个解决方案很不错。不管是索菲还是玛莎,终有一天都会老会故去,即便是她跟诺丁汉,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贝尔。她需要有个年龄相近、富有耐性、又不爱多嘴的侍女,凯利正好符合。而且贝尔的侍女,只需要跟着她做做游戏说说话最多泡泡温泉,不用像跟着莉亚的时候忙进忙出,最适合正在康复期的凯利。
至于后山秘密的问题,只要索菲不介意多一个人知道,其他人,即便是她儿子又有什么可说的?!
对外,莉亚宣称送凯利回家休养。她本就算不上诺丁堡的侍女,只是被伯爵夫人找来种土豆的,伤无大碍送她回家别人也说不上什么。诺丁汉又派人连夜把凯利的母亲送到了夜色镇,起初这位妇人死活不肯,直到凯利亲自下山去跟她说了什么,她才跟着伯爵的侍卫离开。而对内就好解决多了,凯利只是在来到后山、见到伊莎贝尔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恢复常态,一如她作为莉亚侍女时候一样,认真尽职的照顾着贝尔小姐,并不多问,也不多说。
“我要一个粉红色的,”伊莎贝尔期盼的说,盯着她的新侍女兼伙伴手指灵活翻动,很快,掌心里就托出来一朵藤枝编的皇冠,上面缀着粉红色的小花。“哈,”贝尔接过花冠戴在头上,转头面向她嫂子问道:“好看吗?”
“美极了!”莉亚拍拍她的面颊赞叹道。
贝尔万分满足的笑了笑,紧接着把花冠摘下来戴到莉亚头上,“你也美极了!”
莉亚搂着她笑成一团。跟纯真的孩子一起,人们很难不真心的笑出声来。
诺丁汉跟他母亲站在树林边缘,远远地望着这边,而玛莎则站在更靠近三人的地方,认真盯着她难得到湖边来玩的贝尔小姐。以往她们没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以往她跟索菲夫人也总害怕会看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