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真的?你,不但不可能帮我引来骑士团的拥护,反而会被彻底除名?!”
“你们没有证据!”费迪南双目赤红,一口咬定:“说我谋杀团内兄弟,你这是诬陷,即便到了大团长面前,我也会誓死维护我的清白跟荣誉!”
“你想看证据?”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莉亚牵缰绳向一侧让了让,对身后的骑手说:“给他看看吧,总得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骑手此刻拍马上前,面对前方一排敌人,同样摘下了他的头盔。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费迪南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片空地,完全达到了莉亚想要的那种传送回敌军耳畔的效果,只是这声音凄厉刺耳,可不是她想要的领袖演说。费迪南感觉浑身僵硬如坠冰窖,整个脑子嗡的一下就空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那一抹,耀眼的金黄色。
谈判既然失败,那就只有开打。不过对于莉亚而言,这是她参加过的,最憋闷的一场战争,连当初她面对对方十倍兵力围城,都没像现在这么憋闷过。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那些“歪门邪道”,什么酒精、酒桶炸弹、燃烧瓶、甚至连诺丁长弓都没带来,还因为在这些老牌贵族面前,这些所谓坚定不移的维护维持骑士精神的家伙们面前,一切耍诈、诡计、偷袭,都是不提倡的不被接受的不能够上演的。按照所谓贵族们的原则,他们两军对垒,就是生打。你冲我放三轮箭,我冲你放三轮箭,完了该抡斧头的抡斧头,该上骑兵的上骑兵,拼的是士气、胆气,还拼凝聚力以及体力体格,就是不拼脑子,完全生打。
没错,他们是有六千人马,对方才四千,似乎占到了人数上的优势,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真真儿不是什么最佳选择。莉亚心里很清楚,尤菲米亚本身就是一纸老虎,她这所谓四千人马哪怕只是耗半年,哦不,三个月,一盘散沙就彻底散架了,根本连打都不用打。一直以来,他们真正的敌人、真正需要防范的就是东、北两个邻居,斯卡提人和乌拉诺斯人。但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把这个自封女王的女人搞掉,他们根本就分不出精力去对付两个虎视眈眈的邻居。可如果内战结束,奥丁兵将死伤大半、元气大伤的话,绝不是什么好结局,正好给了邻居们趁虚而入的机会,老腓力说不定正在海峡对岸等着这个时刻呢。
怎么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利益,才是莉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第一天的一场混战结束后,双方互有伤亡,站在莉亚这方看,似乎已是胜利在望——一个拼一个,我们最后还能剩下两千呢,可不就是胜利在望么。但伯爵夫人却笑不出来,伤亡太大了。
“与其让他们喜欢你,不如让他们习惯你,”在听了莉亚忧虑后,诺森威尔伯爵建议道:“你是未来的奥丁女王,他们都是宣誓要向你效忠的封臣,服从你的命令、执行你的决定本来就是他们应尽的责任跟义务。喜不喜欢你的做法不重要,关键是,要让他们习惯你的做法,并且,能从中获得利益。”
奥斯布达骑兵和她丈夫的臣属除外,其他人支持她拥护她,可不是因为她的脸蛋儿漂亮她的身世可怜甚至她的丈夫有钱,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支持她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能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战胜的利益是什么,是享有敌方的土地,是享有牺牲者的土地,是享有那些最终没了主的土地。这些人其实跟她一样,都想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东西,如果能把伤亡减到最低还能同样获得胜利获取利益,他们真的会坚决反对吗?
莉亚笑了笑,她觉得,就算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也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凤毛麟角。
第一天,王城军跟莉亚的军队硬碰硬,互有伤亡;
第二天,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惊疑的发现,格雷家族的人马在对面阵营消失了,听说前一天他们的折损最为惨重……
第三天,提前离开的是霍利家族,在日落休战的时候,尤菲米亚亲眼看到他们的队伍集结后向东撤出;
第四天,罗贝尔家族跟霍克家族也撤离了战场,他们走时似乎还有争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人吼马鸣的声响;
到第五天清晨时分的时候,斯托克伯爵的人马同样不见了,战场上似乎只剩了奥斯布达的骑兵,因前几天的伤亡,只剩了一千多人,孤零零的立在前方不远处。
这一千多重装骑兵也曾试图冲击王城军的阵营,但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王城军的弓弩虽然没有诺丁长弓那样的远距离杀伤力,无法在百米之外穿透骑兵的锁甲,但它的冲击力依旧能够阻碍骑兵的冲锋和扰乱敌军的阵型,对骑兵部队起到一定的阻击作用。
奥斯布达骑兵冲击了五次,回回都被打乱阵型挡了回来,直至日落时分,突然整了整队形,一径地朝东奔去。
尤菲米亚看了一愣,随后接着大喊一声:“追!”
若换了别人她或许还不会如此干脆,可她发动这场战争,她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除掉莉亚,消灭掉她迈向国王宝座的最大障碍,此刻,那搓红头发就奔驰在骑兵队伍的最前方,她怎么可能视若无睹、让对方这么扬长而去?或许用不了几日,对方又会卷土重来了。不行,不能放她离开,今日一战,就必须要她的命。
尤菲米亚下定决心,不顾费迪南的顾虑,指派王城军的骑兵趁势追击。他们也有一千多的人马,比之对方毫不示弱。更何况一个逃一个追,差异立现,输赢也显而易见。公爵夫人不由地想,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今日之后,奥丁再也没人敢直面自己的锋芒。她骑着马亲率步兵,在骑兵之后不紧不慢的追赶,倒不是她不急于拿下对手,实在是穿裙子斜坐骑马的跟穿盔甲跨坐骑马的,奔跑速度完全没有可比性,只能领在步兵头里在后面赶。
那一千多骑兵跟身后的步兵队伍,就慢慢拉开了不小的距离,等他们追着奥斯布达骑兵奔过一个小山坳的时候,发觉两侧突然出现了异动。在山坳两侧的小山包上,猛然间站起来无数弓箭手,王城军定睛一看,正是先前最早离开的格雷、霍利还有罗贝尔家族。山坳这一段路并不算长,但弓箭手的射击速度却更快,还没等骑兵们反应过来呢,密密麻麻的箭雨就从头顶覆盖下来。
身处此地,向左向右都没路,要么往前冲,要么向后退。可为躲避弓箭密集射击向前冲的骑兵们发觉,前方狭窄的山坳口站着另一波骑兵,那是斯托克伯爵率领的人马,就等王城军溃散的冲到面前,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前无去路,那就只有后退,运气好的在这一进一退的过程中仍没丧命的骑兵退出山坳时发觉,先前所追的奥斯布达骑兵已绕过山坳,抄到了他们的背后,也是一刀一个,对溃败之军如砍瓜切菜一般,眨眼间就杀了大半。
前后十几分钟时间,王城军骑兵或死或降,尽都折于此。这十几分钟的功夫,还不够后面的步兵队伍发觉,也来不及反应,等他们感到不对的时候,对面蹄卷尘沙,奥斯布达骑兵重又杀了回来,而道路一旁的小树林里,埋伏已久的霍克家步兵也现了身。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弓箭部队霎时就没了先前的效用,在铁骑践踏下只有惨死的份儿。
这种境况,原本忠心的也会心胆俱裂,更何况王城军对尤菲米亚,还真没忠诚到什么地步。先时看到奥斯布达骑兵,看到城墙内扔出的字条,已经令他们内心的天平出现摇摆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没听伯爵夫人的队伍在喊吗,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啊!
战后清算,王城军死伤一千五,除了小部分趁乱逃走外,余下近两千人悉数投降。比较郁闷的是,尤菲米亚和费迪南也在这小部分逃走的人当中。但令诸位贵族老爷兴奋的是,清算完敌军后再清点几方部队,除了第一天有略大伤亡外,其余几天的损失跟收获比较,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众贵族高兴之余,也就基本接受了伯爵夫人以诈打诈的说法。是吧,如果你尤菲米亚不是率先打破了日落休战的原则,又怎么可能中埋伏上大当呢?!尽管谁都清楚这是强词夺理找借口,但在得到这么多俘虏,眼瞅着那就是无数金币滚滚而来的时候,借口,就借口吧,谁还能真跟奥丁女王计较这个?!
不过从那刻起,在奥丁贵族的心目中,女王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狡诈的生物,木有之一!!
☆、第83章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取消这门婚事,”莉亚昂昂下巴,隔空点了点正坐在大厅中央跟众人饮宴的雅克伯爵,即使没擦脂抹粉也没穿的花里胡哨,这位她表姐的未婚夫也跟餐桌上其他粗狂的奥丁男儿格格不入。“我说真的,舅舅那里,我来说服他。”左右不过就是钱的事儿,她们都很了解红堡伯爵。
“啧啧啧,打了胜仗,连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哈,”夏洛特笑望她表妹一眼,转过身两臂撑在楼梯扶手上,遥望着大厅中央,“谁说我不愿意了,你可别瞎捣乱。”
怎么会是瞎捣乱呢?“那当初,你选择嫁给他,只因为他是那个时候你能选择的最好的对象,现如今,现如今……”
“现如今,我是女王的表姐,可以有更大更广泛的选择范围了是不是?”夏洛特摇摇头,“就凭他能够出兵对抗王城军,我认为,我的选择就没错。”
“那也许,不是为了你。”就像其他贵族一样,只是为了胜利和家族利益。
“当然不是为了我,”夏洛特笑笑,她还没那么自以为是。“可他有这份胆气,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很多,足够令我刮目相看了。”她握着莉亚的手,恳切地道:“我相信,你为我的幸福着想,会给我找一个无论身份、地位、财富跟样貌都完美到不行的男人。可你也要相信,对于我来说,雅克伯爵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我跟你说过,我从不奢望在婚姻之中寻找爱情,我爱不爱我的丈夫或者我的丈夫爱不爱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并且作为婚约的搭档、生活的伴侣,对于对方来说能够是最契合最默契的,那就足够了。”
莉亚显然不能完全赞同她表姐的婚姻观,契合跟默契她跟乔治之间都有,但如果她的丈夫是个不爱女人只爱男人、审美跟品位都如此独特的……呃,想象不能。从这点上来说,好像她又比别人幸运了些许,是不是该偷着乐了?!
“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凯蒂,”伯爵小姐摇着她表妹的手,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凯蒂?”莉亚瞬间反应过来,“她看上谁了?”哦,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太过直白。“我,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谁更加适合……”
“行啦,不用找修辞方式啦,”夏洛特果断地打断了她,然后指了指大厅中央,“你觉得,蓝道骑士怎么样?”
蓝道·瓦利?莉亚记得他,作为她堂兄理查德的使者,蓝道骑士曾跟她丈夫在暴风城有过一番交情,后来他跟诺森威尔伯爵一起,击退了腓力乘船而来的六千人的部队、守卫了诺丁郡东岸,而且,他跟他父亲还是最早一批公开支持诺丁汉、拥护莉亚为奥丁女王的贵族。此次红堡被围,蓝道受诺丁汉之令早早的就率军加入了守城队伍,这也是王城军浩浩汤汤四千人围了这么久却死活连个小城堡都拿不下的原因之一。一个半月的时间,男爵少爷跟伯爵小姐在并肩作战期间产生点儿什么感情也不足为奇。虽说这时代,婚姻几乎都建立在利益之上,可如果能够兼顾利益跟感情,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可以预见,作为最早的支持者、站对队伍的第一批人,瓦利男爵战后必将获得大量封赐,爵位搞不好也能更上一层,而作为他的继承人,蓝道骑士实在是个不错的,用伯爵夫人的话来说,钻石王老五。“如果凯蒂不反对的话,我一定会促成这门亲事。”莉亚对表姐作出承诺。
“我的外甥女,我亲爱的莉亚,我尊贵的女王,她在哪儿,她去哪儿了?来,舅舅跟你喝一杯,我……”红堡伯爵的声音自走廊的另一头响起,打断了表姐妹之间的对话,俩人面上均是一变。
“快跑,”夏洛特扯扯表妹的衣袖,在看她转头后又急忙把她拉住,“这,这边,这边!”
莉亚选对方向后拔足狂奔,在红堡伯爵沿着楼梯踏上二楼的一刹那,从另一头出口逃了出去。她可不想留下来继续听舅舅从昨晚开始就没间断过的深情流露,什么谈过去、说现在、想未来,搞得跟艺术人生中世纪加强版似的,最郁闷就是舅舅还要反反复复讲自己在守城战中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威猛、如何如何临危不惧视死如归,以为莉亚不知道被吓尿裤子的是他一样。好吧,无论如何,作为晚辈,不该吐槽长辈的品行作风,所以莉亚只好闻舅色变,如果她不想失眠头晕内分泌失调的话,还是离醉酒的红堡伯爵远着点儿好。
王城军被打残打散打败了,除了伤亡跟少部分逃脱的,尚有近两千俘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奥丁的臣民,即便从莉亚的角度来说,他们都算得上叛国罪,但作为一个上位者,她却不能真的把他们全都处死。说白了,就算狠得下这颗心,她还不舍得平白丧失这么多劳动力呢。而且,叛国罪也分个三六九等,这群同样是为了利益而战的王城军,有几个是对尤菲米亚死心塌地肯跟莉亚死磕到底的?算起来,称不上主谋,也就是被蒙蔽的从犯。
虽是从犯,也不能不究。贵族们罚没财产、土地那是肯定的,拥护程度不同、认罪态度不同,所受惩罚也相应的有所区别。至于收上来的财产、土地在胜利者这边该如何瓜分,就要等诺丁汉伯爵到来之后再做论断了,莉亚认为她丈夫所谓洗牌的重点尽在于此,在什么位置放上什么人最合适,诺丁汉肯定想得比她更久更周到。而平民们作为俘虏,几乎没有任何赎金可收取,他们本身都可看做是领主的一项私有财产,自然是被抵给了莉亚。吃谁的饭,跟谁干,莉亚对他们的过去并不追究,对他们的将来也不苛刻。愿意就近在红堡扎根的,都送给她舅舅,作为外甥女的一番心意;愿意跟着她回诺丁郡的,就打包带走,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手,平白多了这么多劳动力,领地改造不知道要加快多少;诺森威尔伯爵又提醒她,作为女王,她不只诺丁郡一个选择。也对也对,愿意留在王室领地内的也可以继续留下,奥丁国土,除了贵族们的领地,都是她的直属。
莉亚故意绕开大厅里的觥筹交错,这种几乎纯男人的庆功宴,没有乔治在她真有些不习惯,这大概就是女人做国王的一个弱点,无论你打扮得再怎么像个男人,也没法真的跟男人们打成一片。
她绕出大厅跟主堡大门,走到院落里,跟主堡内一样,外面也是灯火通明。加上雅克伯爵带来的人马,近八千人围在红堡内内外外扎营,数不清的篝火跟火把夜空照耀的亮如白昼,到处都是庆祝狂欢的喧哗声。而在院落一角,她却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孤独身影。
莉亚示意侍卫保持一定距离,走到那人身后,斟酌着开口:“有件事,我,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人影回头,无论是在火光下还是阳光下,他的发色都耀眼的令人无法忽视。“陛下,”爱德华左手抚胸,做了个标准的躬身礼。
“我还没有加冕。”
“那是迟早的事,”他走近她跟前,眸低闪着火光,笑容亲切的露出一口白牙,“您刚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困难总是要面对,矛盾也要想办法解决,因为对方是爱德华,莉亚更加不想隐瞒甚至欺骗他。“我想,告诉你,格欧费伯爵的死因。”
金发骑士尚在人间,这是诺丁汉伯爵夫人乘船离开奥斯布达之后才得知的讯息。事实上,从斯卡提的王城到奥斯布达,这一路上爱德华一直都在她的身边,确切的说是守在艾尔伯特的身边,只是跟莉亚一样,为了掩人耳目,金发骑士也是全副武装头戴钢盔,从未在人前露出真面目。直到后来,进入伊莱恩的领地,他就更加不变表露身份了——作为莱顿公爵夫人的私生子,怎么有脸出现在王后面前?!莉亚率领奥斯布达骑兵登船离开的时候,艾尔伯特执意要她带上自己的骑士做贴身保护,她起初也没在意,只当是长辈对自己的关怀,等上了船,爱德华摘下钢盔,她才惊喜的发现,她的合伙人竟然还活着。
爱德华幸免于难的原因比较复杂,大概跟冬日厚实的皮衣、跟他坚硬紧绷的肌肉纹理、跟他在中招前下意识的微微侧身以及费迪南太过紧张激动导致出手偏差有关系,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长了个莉亚只在小说中听说过的心脏——偏右的心脏。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而他在战场上也从未前胸受过伤,以至于关系亲密如费迪南也一无所知。背叛兄弟的骑士以为自己得手,将“尸体”扔进护城河,却被刚好赶至的艾尔伯特等人打捞上来,随后悄悄隐藏、救治自不必说。在养父决定陪同王后前往教宗领陈情跟请愿之际,爱德华决定跟随诺丁汉伯爵夫人返回奥丁,他在这里还有很多私怨未了,还有很多疑惑、很多问题需要寻到答案,但,格欧费伯爵的死因并不在其中。
“您不必告诉我,”金发骑士低头盯着莉亚,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他的死,跟我并没有关系,他的死因,我更加没必要知道。”
“可,可他毕竟……”
“毕竟是我母亲的父亲?”爱德华用了个非常别扭的词语来形容老格欧费跟他的关系。他接着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对她的感情,或许,根本就没有感情。她给了我生命,却又没法保护我的生命,也许她也有她的苦衷吧,可我从未见过她,这也是事实。从我生下那刻起,一心想要我命的,就是她的叔父。或许这一切,格欧费伯爵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这都不重要,从他的弟弟下令将我掐死并且抛尸荒野的那刻起,我跟格欧费家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个私生子。”不管他是否活着,老格欧费都不会认他,甚至不会看他一眼,他不是他的外祖父,他只是他,母亲的父亲,而已。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面前站着的,是害死格欧费伯爵的真凶?没错,老格欧费不是莉亚亲手杀的,但兰伯特做这一切是为了向她和她的丈夫尽忠,也是为了将她拱上王位。从某种角度来说,格欧费伯爵的死,跟她确实有着直接关系。
“您为什么想要告诉我这一切?只要您不说,这世上恐怕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真相,包括我在内。”有的人会接受格欧费是暴毙这一说法,有的人会接受是尤菲米亚暗杀这一说法,即便有人怀疑莉亚,可永远都不会有证据,她完全可以不承认。
“大概因为,你是艾尔的养子,”尽管知道了叔外祖父的真实身份,莉亚还是习惯用艾尔来称呼他,那也是他在骑士团所用的名字。“他是我的亲人,我最敬爱的长辈,所以……”
“所以,我也是你的亲人?”骑士挺拔的身形足比伯爵夫人高了一头,居高临下的凝望着她,这一片昏暗的小角落,在周围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宁静。
“是的,”莉亚肯定的回答他:“你是我的亲人,是跟我并肩战斗的亲人。”所以我不想欺骗你,所以即便苦恼于说出实话有可能亲人反目,我依然不想欺骗你。
爱德华沉默了很久,眼睛一瞬不眨,始终回望着莉亚的目光。久到她觉得大门外的喧闹声似乎都静了下去,久到她感到城堡外又起了新的欢呼声,他才再次开口,他说:“所以,别人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世上,我只关心两个人,艾尔伯特,和你,你们是我唯二的亲人。”
莉亚展颜微笑,随即又想,怎么会,舅舅还有表姐们也是你的亲人啊。可她还没张嘴,就被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打断:“夫人,伯爵大人已到城门外了。”
乔治!莉亚忍住惊呼,提起裙子就要往城门跑,转身后才想起来她的同伴。“哦,抱歉,”她对爱德华道:“我们,我们改天再聊,我是说……”
“快去吧,”骑士躬身行礼,面露笑容道:“回头见,我的陛下。”
望着伯爵夫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厚重的城门之外,金发骑士才喃喃道:“我发誓,用我的生命守护您,从我见到您的那一刻起……”
诺丁汉伯爵带着他的骑兵们在城外部队的欢呼声中驶近红堡,抵达城墙下的时候,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某个身影。他挑挑眉,盯着妻子的发型,“这是,斯卡提的新潮流?”
莉亚噗嗤一笑,把手递给他,在他连扯带抱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他的马背上、靠在他胸前,她抬手刮刮他浓密的胡渣,“这是,诺丁郡的新潮流?”
诺丁汉张嘴把她手指含在嘴里,黑色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像所有盯上猎物的豹子一样。纤细的手指在他舌尖和口腔内壁被反复吸允、舔舐,然后他把嘴唇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我真想你。”
莉亚勾起唇角,同时把双臂分别勾上了他的脖颈和腰,她说:“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中世纪男人非常流行的蘑菇头,伯爵夫人剪短发大概就是这个效果——图片取自意大利电视剧《金玫瑰洞》
ps:金发是没死啦,发现之前你们留言就猜到了,感觉我的设定好搓,捂脸~
☆、第84章
“我真想他,”莉亚用胳膊撑着脸颊,胸膛紧贴着她丈夫的臂膀,对他诉说着对儿子的思念:“他长牙了没有?胖了还是瘦了?头发有多长?奶妈还习惯吗?是不是已经给他增加辅食了?”
“你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真该把他带来,”莉亚知道自己在胡说,可还是忍不住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我想他都快想疯了。”抱抱他亲亲他,哪怕只看他一眼也行,尽管她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好了,”诺丁汉揉着她的头发承诺:“我答应你,等攻克了王城,我们就回家看他,谁都不能够再把你们分开。现在,安心地让妈妈照顾他一段时间吧,她生养过两个孩子,一定会把你的亚力克养得白白胖胖。”
莉亚只能接受,现如今诺丁郡的大部人马、奥斯布达骑兵跟奥丁诸多大贵族们都在这里集结,他们不趁势将暴风城拿下扶她登上宝座,反而等一个母亲回家去看她分别多日的儿子,怎么可能?!
而且,她百分之百相信丈夫的安排,诺丁汉做事比她周到、谨慎得多,亚力克在城堡里必然受到最严密的保护和最细致的照顾,远不用她多操心。
“好吧好吧,那你跟我讲讲,我们北边的邻居怎么样了?乌拉诺斯的新国王到底有没有吃一堑长一智,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把贵族跟骑士们送到我们这儿来,让我们靠着赎金再发一笔?”
“小财迷,”诺丁汉隔着薄毯拍拍他妻子的屁股,然后手臂紧了紧,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这回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想,我们这位北部邻居,要消停好一阵子。”因为被彻底打残了。
乌拉诺斯南侵的部队,比之尤菲米亚的王城军,人数上绝对只多不少。东征全线回撤,周围也没有其他的战事,马尔科姆下令集结全国兵力,那是真的集结全国兵力。乌拉诺斯虽地处更北,从领土面积、国民富裕和在亚美的影响力等方面都比不上奥丁和斯卡提,但民风彪悍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去几乎全军覆没的弗雷伯爵,至今被关在诺丁堡的地牢不但全军覆没还全无人身自由的贝里伯爵,以及同样人手损失惨重兼且儿子被扣做人质的肯特伯爵,马尔科姆国王几乎召集了他所有的封臣,集结了一支由五千骑兵、七千步兵和无数攻城器械组成的南侵部队,这阵容,堪比他父亲先前率军在东征战场上劫掠的规模。原因很简单,泰坦大陆黄金遍地,诺丁郡也是传说中富得流油,还不用奔波千万里更无需坐船,只要翻过哨兵岭就能手到擒来,哪个封臣不积极,谁家贵族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反观诺丁汉,除却东西两条防线不得不留守的少量警戒人手,他调配全郡之力也只能凑出两千骑兵跟三千步兵,这在奥丁的贵族们眼中已是个叹为观止的数字,难怪人都道诺丁汉的领地是全奥丁最广阔的,可这个数字在面对乌拉诺斯南侵部队的时候,却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及。如果打守城战,别说一半,就算只有对手的十分之一,对诺丁汉来说也不在话下,没有莉亚的旁门左道,仅以他丰富的作战经验,打得入侵者全军覆没也是迟早的事。但跟莉亚一样,诺丁汉等不起、耗不起、也赔不起,敞开大门让敌人在自家领土内肆虐,除非他死,否则绝无可能。而且,王城军正在浩浩汤汤的北上,不管能否拿下红堡,尤菲米亚最终的目标始终是诺丁郡,别无其他。他妻子和奥斯布达的骑兵能及时赶到自然最好,若赶不及,他还要解决掉乌拉诺斯人后调转方向去对付王城军。所以,诺丁汉做了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以少了对手一半多的兵力,主动出击。
“我们先是越过哨兵岭,在肯特伯爵的领地上把乌拉诺斯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接着撤回哨兵岭,以居高临下之势对对方部队进行射杀跟压制。哨兵岭山势虽不高,但足以影响骑兵的机动性,冲击速度提不上来,只能沦为长弓手的活靶子,至于连锁甲都无的步兵,就更不必说了。”
莉亚知道战场实况一定不像她丈夫讲得这般简单跟轻松,无论如何,对方都比他多了一倍多的兵力,诺丁汉一定是花了很大精力跟气力,才将战场主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把阵线始终压制在哨兵岭之上,令敌人无法踏进诺丁郡一步。她查验他全身,确定没多一个伤疤才放了心。
“这一仗,魔鬼林倒是起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老亨特?”莉亚不由问道:“你用什么利诱了他?”在伯爵夫人眼中,盗贼首领是无利不起早的典型性代表,即便他发过誓对她丈夫跟他们的家族效忠,但面临乌拉诺斯人如此大军压境,没有高额利润,老亨特是绝不可能出兵相帮的。
但诺丁汉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什么都没有,”他说:“盗贼们或许能够在森林里称霸,可面临大规模的正面作战,尤其是山地上,他们并没有什么优势。原本我只是叫人放出风声,趁境内空虚,魔鬼林可以潜到乌拉诺斯打打牙祭。没料到他们在两军交战之际,竟然组成一支弓箭手的部队,奔赴哨兵岭给我们做正面支援。不得不说,比起我们冬日里才训练的领民们,这群几乎是从小握着弓箭长大的盗贼更具准头和杀伤力。”
莉亚不可置信,“老亨特?他,他会这么……”讲道义?
“不是他,”诺丁汉却摇了摇头,“是他的长子,”确切地说,是目前活着的年纪最大的儿子,“狄克·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