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家伙跟他那死鬼父亲一样,绝不是个体恤领民的主儿,在乌拉诺斯人民心目中的评价绝不比凯瑟琳高多少,半个指甲盖儿都没有。但现如今又不是为他歌功颂德,只是借他之口在王太后脑袋上又加一道重罪,何乐而不为?!谋杀国王、阴谋篡位,就算是那一小撮儿实心眼儿的重臣、真心拥护小腓力上台的贵族们,此刻心底也不免犯起了嘀咕,如果现如今的王位本身就是偷来的,那他们还主张的什么正义、宣扬的什么忠君?!弗雷伯爵的人品虽不可信,他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吐出来的也不是什么真凭实据,可马尔科姆当初死得确实蹊跷,若不是大势所趋,很多人当时就会提出质疑。而弗雷伯爵说的很多内幕,也能跟但当年的情形对得上,渐渐地,很多人都接受了他的说辞。
这时候,又有一个知情人士跳出来爆料,彻彻底底的坐实了凯瑟琳谋杀亲夫的罪名。
乌拉诺斯大主教并不是提前跟诺丁汉有了什么协议,或者跟其他人暗通款曲,一个人但凡能做到他今天这个位置上,终究是有些眼观跟判断能力的。
凯瑟琳或许猜得不错,诺丁汉在这里呆不久,一旦奥丁出事,眼前的王城之围就会自然解除。但凯瑟琳的不得人心,也是实打实的摆在了大主教面前,诺丁汉或许会撤兵,但那之后乌拉诺斯国内是个什么情形,还真不好说。这么多家贵族都半推半就的投了敌军,这么多平民都步调一致的站在了王室的对立面,就算诺丁汉的这面旗帜倒了,一定也还会有后来人,就算今日的困境解决了,一定还会有明日、后日、大后日……凯瑟琳呆不下去了,她迟早会被人从统治地位上撸下来,这时候还跟她绑在一起,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跟拉尔夫一样,乌拉诺斯的这位大主教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没有太多的野心,能把大主教这份舒适安逸有钱途的职业做到死,就是他后半生唯一的愿望。马尔科姆在位的时候,他帮助其做伪证,指认约翰那个私生子是婚后产物;凯瑟琳执政之后,他又迅速倒向新国王这边,忽悠着马尔科姆签字退位,牢牢地抱紧了王太后的大腿。由此可见,大主教也不是个什么有原则的人,对马尔科姆如此,如今对凯瑟琳亦如此,而且将来,对教宗,他也能如此。
诺丁汉召集奥丁贵族审判了教宗,这件事几乎已传遍整个亚美大陆。虽然看起来他是把奥丁定位在了教会的对立面,但大主教仔细分析后却发现,从头到尾,诺丁汉针对的都只是教宗一个人。这位恶名远播的亚美第一恶棍,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捉摸的人,其实他的行事风格一直都十分简单,你不来招惹我,我八成也不会针对你,你如果冲上来咬我一口,我就一定会扑过去活活把你咬死。
虽然坊间传的热乎,说诺丁汉家族是旧神后裔,诺丁山就是传说中的圣山,山后还有座旧神的金宫。大主教对此却不置可否,既不轻信也不怀疑,因为这对于他现在的处境来说毫无意义。从诺丁汉家族屈居奥丁国王之下这么多年,诺丁郡内也有着不多不少的教堂跟修道院,据说诺丁汉夫妇还与奥丁主教相处和睦关系不错来看,诺丁汉就绝不可能会是个把宗教信仰置于家族利益之上的人,他既然懂得雌伏,就一定也懂得合作互惠,不会把教会视作毒蛇猛兽般迫害打压。
奥丁军队大老远的杀到乌拉诺斯王城来,可不是为了搞什么邻居家组团游活动,诺丁汉亲自领兵还扔出弗雷伯爵这颗炸弹,也不是来替邻居们处理家务事儿的,他千辛万苦把小腓力母子从王位上踹下来,更不会轻易的就让别人坐上去。但,名不正言不顺,无论他旧神后裔的名号传得有多响,在乌拉诺斯,他也不可能一点阻力都没有的就获得他想要的东西。亚美教在亚美大陆兴盛这么多年,即便是在离教宗领最远的乌拉诺斯,即便是遭到当地部分民众的抵触,它依旧已经发展的根深蒂固,在民众、特别是贵族阶层有着较为广泛的基础,这不是诺丁汉轻而易举就能够彻底推翻的。
他需要我!大主教推断出这样的结论,心神就安定了不少。没错,诺丁汉会需要他的,稳住境内的亚美教徒,在跟教宗针锋相对的过程中后院别出什么岔子。他跟拉尔夫以及那位投了诚的特使想的一样,没了教宗一个,还有后来人。而他跟诺丁汉之间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初做伪证,完全可以说是马尔科姆逼他的。诺丁汉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但他却必定会接受自己这样一个盟友,在他倒教宗的天平上,又加上一颗极有重量的砝码。
想通这个环节,再为凯瑟琳卖命就是蠢蛋所为了。大主教二话不说,就在神职人员们的保护下公开宣布附和弗雷伯爵的言论,并谴责凯瑟琳母子的窃国行为。这还不算完,他又威逼利诱的买通城门守卫,把王城东南角的城门打了开来,热烈的欢迎奥丁军队及反王太后人士入城。
凯瑟琳收到消息后气得要吐血,却也只能选择灰溜溜的离开,她命侍女抱着儿子企图在斯卡提亲卫的守护下悄悄从东北角出城,但还没走出王宫后门就被拦了下来。埃德并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只是率领一队隐藏在城内的骑士团成员牢牢把王太后一行人围住,但他所站的位置,已经清楚明白的表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立场。凯瑟琳这回没想吐血,她直接晕过去了。
跟主教大人的推测差不太多,诺丁汉虽然控制了乌拉诺斯的王城,却没有心急火燎的一屁股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在他反复的提议跟追问后,贵族们终于意思意思的从茫茫人海中扒拉出两个马尔科姆的远亲来,一个是他叔祖父的孙女,一个是他堂姑母的儿子,两人在法律上都有王位继承权,也是王室家族仅存不多的血缘较近的人。
贵族们的心思也很矛盾,一方面他们虽然半推半就的把诺丁汉迎进了王城推翻了凯瑟琳的统治,却不甘心就这样让这个奥丁人坐到国王宝座上去;另一方面他们自己虽心痒难耐恨不能把屁股黏在那张镶满宝石的椅子上,却没那个胆量没那个底气,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那个实力。所以在诺丁汉反复要求后,乌拉诺斯贵族就顺水推舟,把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混得比当年未嫁前的诺丁汉伯爵夫人还惨的王室成员提溜了出来,打算打个圆场。
谁知这俩流着王室血液的继承人虽生活落魄,却并不是什么傻子,就是真傻子也早就看明白了,这群贵族老爷不就是跟当年打得算盘一样,想让他们当第二个小腓力那样的傀儡国王吗?那个宝座虽漂亮却也滚烫啊,谁坐谁找死。俩人都不用串口工,步调一致的把这倒霉差事给推了。一个跑到修道院说自己受到神灵召唤,死活要赖在那儿当修女。另一个更狠,背了小包袱连夜就从家里跑了,听说一路向北出了海,八成是从了海盗。
贵族们一对眼,没辙啦,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在那儿讨论,再推谁出去当这个炮灰。正发愁的时候,诺丁汉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其实说白了,就是奥丁跟吉尔尼斯的综合版。
你们不是为王位继承人的选择发愁吗,没关系,慢慢儿选,这可不是小事儿,着急不得,再搞出凯瑟琳这对母子的类型来可就麻烦了。你们可以学习学习吉尔尼斯嘛,把旧制拿出来用一用,贵族们投票选举,谁的票数多谁就当国王呗。在你们还没准备好之前、还没把国王选出来之前,为了避免乌拉诺斯再次陷入混乱,这样吧,反正我当摄政王也极为有经验了,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们也管一管。唉,不要说见外的话,几百年前,乌拉诺斯跟奥丁本就是一家嘛。
当然啦,你们身为贵族,在乌拉诺斯依旧是拥有极高的权力的,你们可以学学奥丁,也成立个贵族议会,只要票数过半,议会是能够驳回摄政王的任何一项政策的。说白了,国家还是掌握在你们手中嘛。
哦,你们不是很愿意,那没关系,不愿意我就走嘛,我的兵将们一路杀来也很累了,在王城休息三五个月就离开。什么,三五个月太长,你说担心奥丁的处境?怕什么嘛,纵使原本还有些许个蛇虫鼠蚁,在看到乌拉诺斯的现况以及凯瑟琳的下场后,嘿嘿,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哎,你们可别为难啊,我真的不是在逼你们,我是诚心诚意的替你们出主意。哎你们别发抖啊,我是真的要走的,我很想念我老婆跟孩子的。哎,我说……
即便知道诺丁汉对他们没安好心,贵族们又有什么其他选择?!况且他说的也有道理,就算真让他当了乌拉诺斯的摄政王,贵族议会依旧有权利把他撸下去。但这些领主老爷们大都不知道,所谓贵族议会,在奥丁也一直只是个幌子,超过一半的贵族们,都跟诺丁汉穿一条裤子。而展望乌拉诺斯,这事儿也绝不可能避免。
肯特家族就不用说了,从肯特伯爵为诺丁堡传送消息那天起,他们一家早就绑在诺丁汉的船上了,更别提他儿子埃德骑士在此次推翻凯瑟琳统治的过程中所立的功绩。至于其他人,也渐渐落入掌握之中。还是那句话,只要能用钱解决的,对诺丁汉来说就不是个事儿。但凡不能用钱打动的人,必然也能够找到其他的突破口。令乌拉诺斯贵族半数以上看他的眼色行事,对诺丁汉伯爵来说,从来都不是需要太过操心的事儿。
而教会那边,也让大主教押对宝了。倒不是说诺丁汉没有他就不行,但现在这个局势,贵族、亚美教还有渐已复兴旧神势力,相互间掣肘约束,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情形。他刮起旧神的风气,却又不毫无原则的一味鼓吹;他打压贵族的势力,却又时不时给块甜头;而亚美教,在诺丁汉竖起一道活靶子——教宗后,也算平安无事的在乌拉诺斯存活了下来,连骑士团都没来找他们清算。至于旧神教徒那似有若无的种种挑衅行为,哎,人在屋檐下,睁只眼闭只眼忍忍就过去了吧。主教自认是个能享大福气的人,当然不会在这点事儿上给自己找麻烦。
当然,并不是说教会一点儿血都没出。诺丁汉虽不特别记恨大主教,但对亚美教也确实没好感。于是乎,为了表示投诚的诚意,大主教在全力支持诺丁汉登上摄政王座位的同时,还双手奉上了原本属于教会的大批土地。这大批土地一部分被诺丁汉赏赐给了战斗中的功臣,剩下部分却跟自由民做起了交换。
跟农奴不一样,自由民大多数是有土地的。他们的土地位于领主的管辖范围内,接受领主的管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跟领主签订了什么终身协议,世世代代都必须得生活甚至老死在这里。当有人拿出土地,愿意跟他们等量交换,并且作出承诺,那里收取的税金更少却能享受到更多权利跟保护的时候,只有脑子被门儿挤过的人才会回答不同意。尤其是,那个人正是现如今的摄政王,威名赫赫的诺丁汉伯爵。
于是,若干个月后,很多领主都惊讶的发现,自己领地上少了一批曾经熟悉的面孔,也多了一批十分陌生的面孔。这些新来的里面有乌拉诺斯人,也有移居过来的奥丁人,甚至还有若干吉尔尼斯人。这些人形貌不同、年龄不同、甚至说的方言也不尽相同,但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毫无疑问,这都是摄政王安排来的人。
等乌拉诺斯贵族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领地内已零零星星的到处都看得见这群人了。虽然数量不多,但这种如星星般一个点一个点的架势,也着实吓人。从那以后,贵族们,起码是在公开场合,再也不敢对诺丁汉的执政有半句微词。背后都不敢,贵族议会上就更不会有胆量反驳了。所谓国王选举在若干年后,只能落得不了了之。
当然,这都是后话,即便是土地置换,诺丁汉也没工夫留下来亲自执行。他还有两只烫手的山药,没想好要抛到哪里去——凯瑟琳,和小腓力。
☆、第 119 章
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莉亚站在诺丁堡主堡大门外高高的石阶上,迎接她丈夫的归来。
或许是因为连续几个月的奔波,诺丁汉看起来略有些消瘦,但精神却很好。他张开怀抱一手一个抱起长子跟女儿,接着又用青硬的胡渣,去逗弄在妻子怀里不断朝他挥舞着拳头的小儿子。等跟小家伙儿们闹腾够了,管家太太领他们离开,伯爵大人托起妻子的手,大踏步的朝二楼卧房走去。
“嘿!”背脊被抵上冷硬的门板,莉亚将双手撑在丈夫胸前,抵挡着他太过热烈的亲吻,可发觉这毫无效果后,便啪啪两下拍打在他胸脯上。“哦,轻点儿,”伯爵夫人在喘息的空档娇呼:“你有多久没刮胡子了,快把我的脸都扎破了。”
诺丁汉停下来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然后低声笑笑。他不再用嘴唇发起攻势,而是干脆弯下腰将妻子整个儿抱了起来,三两步便来到床前,俩人一起倒在塞满鹅绒的床垫上。诺丁汉一手勾住妻子的衣领向下拉扯,埋首在她颈间,胡茬在颈窝跟前胸来回猛一阵磨蹭,惹得莉亚忍不住痒得笑了起来。
两人闹了一会儿,都停下来喘息。丈夫的脑袋依旧埋在两颗不断起伏的山峦之中,闻着鼻翼两侧传来的奶香气,他忍不住伸出舌头,在细滑如牛乳般的肌肤上舔了舔,然后,抬起头,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自下而上的,紧盯着他的妻子。
这是求欢的讯号,诺丁汉不相信他的妻子接收不到。他们结婚七年了,熟悉对方的身体就跟熟悉自己的一样,仅仅是一个眼神,都能够清楚的表达出内心所有的渴求。更何况他已经离家这么多天,更何况他对她是如此的思恋,他热烈的眼神,粗重的呼吸,渐渐升高的体温,无一不在向她发出这样的讯息,更别说他紧贴在她小腹上士气高昂的欲望了。
莉亚两手抱着他的头,十根手指伸进他浓密的黑发里。诺丁汉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感受到她微微挺起的腰部……多好的气氛啊,他在心里感慨,可就是这一触即发的状态,却在眨眼间就被他妻子的一句话给打破了。
她忽然嘟起嘴,皱眉道:“你这个骗子!”
男人跟女人对待事物的理解上大概是有区别的,起码在诺丁汉伯爵夫妇之间如此。丈夫给了她一颗橘子,以为她早已品尝到其中的甜美,谁知到头来才发现,你只有给她扒开了她才会知道,这玩意儿能吃。
“你,从来就没怀疑过?”听完妻子的一番谴责,诺丁汉也只能暂熄了心思。他只手撑着身体侧躺在莉亚身边,将她拦腰环在胸前,诧异地问道。
哦,这还用问嘛,答案当然是——没有。莉亚抑郁的翻翻白眼,她是半路出家的好吗。如果出生起就生活在这里,她搞不好还会问问这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可她是半路接手的,这就好比硬生生的在她脑海中植入一段记忆、写入一段代码,所有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根深蒂固的,是理所当然的,是完全不需要刨根问底的,更何况那被称之为历史的东西。问多了她这个外来户会心虚的好吗?!
作为王子殿下的遗孀,菲奥娜当然有必要让女儿知道这个国家的历史。从她的家族踏上这块土地开始,从建立奥丁王国兵建造起雄伟恢弘的暴风城开始,这个国家几百年的历史,无一不通过一本本手抄的古老书籍,装入阿梅莉亚·杜布瓦的小脑袋之中,最后,由咱们这位穿越货接手。
莉亚不敢说她的记忆书写出来就是一部奥丁史诗,但举凡王室的大事,举凡国王的壮举,她是都能够随口说道上一二的。这记忆在她脑袋里呆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朝代更替、改换门庭的必然,她都快想当然的以为自有人类起,这块土地就是由她的家族在统治的。杜布瓦家族的王权来自于她的祖母,她儿子的王位继承自杜布瓦家族,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究,她祖母的家族对这片土地的统治权力,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奥丁建国几百年,而诺丁堡矗立在诺丁山上,已经上千年了。
莉亚眨眨眼,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儿不够用,她努力地把脑海中的一团乱麻理出思绪。
上千年前,诺丁汉家族的祖先们从诺丁湾登陆,作为这片大陆上出现的第一批具备神棍素养的人,他们很快就聚集起一大批信徒,并借此占领了现如今奥丁、乌拉诺斯、吉尔尼斯加在一起的这片小型大陆。使得诺丁汉家族成为这片大陆上最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家族成员也被称之为神的后裔。
但没有哪个政权是能够千秋万载的,就像莉亚老家的那位始皇帝,自以为皇位能传万代,没成想到了儿子手上就歇了菜。诺丁汉家族看起来也不例外,不晓得是外部原因还是内部因素,又或者兼而有之,总之若干年后,这原本一整个社会体系被分割成了三个国家,而诺丁汉家族也只能盘踞在诺丁郡,成为奥丁国王的封臣。除了那些在亚美教压迫下藏匿在各处、信仰依旧坚定的旧神信徒们,已几乎没多少人记得、更没人会提及它的这段历史。
连信徒们自己都不愿提及,诺丁汉家族的孩子们一生下来就要接受亚美教的洗礼,这简直是对旧神的侮辱。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们终于能够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毫不避讳的谈论自己的信仰,甚至到诺丁山拜上一拜。看似消失了几百年的旧教,终于迎来了全面复苏。
莉亚把时间顺序前前后后理顺,然后咂了咂嘴,“搞了半天,我们还算是世仇啊!”这感觉略诡异,总像是在演奥丁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诺丁汉哼哧一笑,什么世仇,若真算起来,“全奥丁贵族没几个不是我的世仇。”可不是么,他们可是实打实宣誓效忠的奥丁国王啊。而且再扩大一点儿,旧教的衰败跟亚美教的兴起有着直接的关系,这样说,所有亚美教徒都是他的仇人咯?那他光是把仇人们的名字念上一遍,都要花至少三年啦。
莉亚瘪瘪嘴,把胳膊挂在丈夫脖子上又把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她以为他总是瞒着自己,搞半天却是她神经太粗什么都没注意。为此她有点儿小自责,也有点儿小愧疚,哦,她对她丈夫的家族史实在是太不上心了。可是,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莉亚抬起头,手指在诺丁汉青青的胡茬上来回刮擦。她嫁得始终只是,乔治·诺丁汉而已啊,跟他的祖先无关,也跟她的家族再无干系。现如今在奥丁王位上坐着的,是他们的儿子,那才是他们的开始,他们的家族。
“不生气了?”诺丁汉有些揶揄的盯着妻子的绿眼珠。
莉亚把眼白翻给他看。切,本来就不是生气好嘛,只是有些,唔,仿佛被蒙在鼓里的小抑郁,有点儿连管家太太都知道我作为你的妻子都还没听过的小别扭。至于现在嘛,她昂起头,在丈夫青色的下巴上咬了咬。吐艳,再笑话我就把你吃掉!
诺丁汉却猛然一个翻身,摆出一副真要“吃”人的架势来。
莉亚急忙抓住他想要伸进裙摆里的大手,哦,每次这种久别重逢后的“偿债”,真是既甜蜜又痛苦。她不免哼哼唧唧的磨蹭道:“你你你,难道你没有别的事情要跟我说吗?”北伐这一路的辛苦啊,乌拉诺斯的现状啊,还有下一步的打算什么的……总之,咱先说点儿别的什么吧。
但诺丁汉却没理她欲拒还迎的阻止,将裙摆一掀,就摸上了一直向往的所在。他低下头舔了舔妻子的耳廓,低声道:“那句话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我是个行动派。”
“……”
伯爵大人用整整一个下午向妻子证明,她对他的评语有多正确,在顶着妻子哀怨又满足的眼神儿给俩人一齐洗了个热水澡、神清气爽的重新躺回到鹅绒被上之后,俩人才开始在办完“正事”之余,再聊聊其他的闲事。
其中一件,就是凯瑟琳母子的归属问题。
沦为罪人的王太后母子自然不能继续留在乌拉诺斯,别说是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平民,就是贵族们,也不能容这个被他们亲手赶下台的执政者继续活在世上。但对于诺丁汉伯爵,或者说对于伯爵夫人来说,凯瑟琳母子不能死。别说莉亚没有残杀手无寸铁的幼童跟妇孺的习惯,就算有,这俩人也绝不能死在这当口儿上,死在,她和腓力王即将完成交易之前。
“你说,如果有了这俩人作交换,我们赎回大团长是不是就有了可能?”
虎毒不食子,腓力不见得对这个女儿跟外孙没有丝毫感情,但也绝不会深厚到能够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的地步。不过,凡事并不绝对,骑士团在腓力王眼中是块肥羊,乌拉诺斯又何尝不是?说到底,到嘴后又吐出来的鲜肉,终究比始终入不了口的更叫人郁闷。凯瑟琳现在是被赶下了台,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永远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说到底,她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把母亲的罪过连坐到儿子头上,不过是贵族们不想再被斯卡提人骑在脑袋上的迁怒之举,若干年后,等现在的幼童懂事成人,乌拉诺斯局势又当如何还真未可知。
诺丁汉有信心在他的统治下,这片国土绝不会再滑出他的手掌心,而腓力也是一个骄傲自信的人,搞不好他还认为经过一番运作,自己跟女儿在海对岸仍有翻盘的机会呢。所以,腓力会看重已经失事的凯瑟琳母子,也不是不可能。若拿他们去交换大团长……
诺丁汉不得不摇摇头,他并不看好这个提议。不过,“为艾尔伯特的归来加上两块重量级的砝码,也不是件多余的事。”
无论凯瑟琳母子是生是死、何去何从,他都不放在眼里。他所关心的只是,怎么做,才能给他妻子带来最大的利益。
于是在奥丁开往斯卡提的王室船只上,就多了乌拉诺斯的前国王跟王太后两人,当然,他们此刻的身份是,人质。
☆、第 120 章
乌拉诺斯的局势,斯卡提并不是没有收到消息,但时至今日腓力王才算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当然不想把叼进嘴中的肥肉再吐出来,可他实在又分身乏术,对远在奥斯海峡对岸发生的战事无能为力。因为偏偏在奥丁对乌拉诺斯用兵的时候,斯卡提境内的骑士团开始了反扑。
腓力几乎怀疑,这其实是诺丁汉跟骑士团商量好的。哦,根本都用不着怀疑,这铁定就是。世人都知奥丁跟骑士团的关系,更何况那位幼稚的诺丁汉伯爵夫人还企图拿金币就把大团长赎回去。真是笑话,若是让阿诺德重获自由,腓力这辈子都别想睡什么安稳觉了。
可现实证明,即便大团长依旧被关押在月光城重兵把守的监牢中,即便有无数骑士团成员经受不住酷刑折磨而招认了那些五花八门的罪名,即便斯卡提境内骑士团的商贸据点几乎已被他连根拔起彻底清除,这个号称成员两万的庞大组织依旧有反扑之力,而那位诺丁汉伯爵夫人,显然,也绝不是什么笑话。
最令斯卡提国王头疼的,还是来自国家统治阶级内部的反对之声,而最令他恶心的,就是佩恩斯家族的强烈抗议跟声讨。
你们是失忆了吗亲?你们是脑子被门挤了吗亲?你们这是脑子被门挤开后又注了水吗,亲、亲、亲?!!费迪南是因为什么死的大家都还记得好吗,他根本就与此次围剿、捕杀骑士团成员的行动无关啊。
如果说其他贵族们是为了自己家族中被逮捕的子弟而抱屈、而鸣不平、而怒火中烧,腓力还可以理解。但事实上,大部分贵族家庭在事发之后就通过各种手段把家中直系亲属藏匿了起来,月光城的监牢中,几乎一个大贵族都没有。当然,并不绝对,总有那么一个俩的倒霉蛋,腓力也暗中许诺,可以缴纳赎金交换,金额嘛,自然不会低了。但他实在小瞧了中小贵族的力量,实在小瞧了那些看起来不怎么起眼、抱起团来却依旧骇人的男爵、骑士家庭,更加忽视了某个借故找麻烦的古老家族。
佩恩斯这个姓氏,在斯卡提代表的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能够迎娶尊贵的公主,在斯卡提就意味着贵族中的贵族,是值得王室与之联姻结成同盟的。更何况这位尊贵的公主,此刻以七十岁的骇人高龄尚活在人间。
作为小儿子,费迪南确实没有家族爵位跟土地的继承权,但人之常情,父母大都比较偏疼小儿子。这位血统尊贵的母亲在四十多岁才生下他,就如奥丁的玛蒂尔达女王对待她高龄生产的威廉王子一样,宝贝的犹如一颗眼珠子。所以即便费迪南有种种恶习,他在骑士团内部依旧享有超然的地位;即便他犯下种种恶行,大团长瞧在佩恩斯家族的面子上也没公开宣布将他逐出骑士团。
虽然他的所做作为,大家都心照不宣,骑士团也不可能再容忍和接受他,但没有正式通告,就使他还保有一定的名誉,就使得母亲以及家族对这个恶迹斑斑的小儿子还寄予一定的希望、存在一丝的牵挂。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在鼓动和间接挑起奥丁内战之后,在诺丁汉的大队人马围剿之中都没死的费迪南,却偏偏死在了乌拉诺斯,死在了他们自己人——斯卡提的凯瑟琳手里,而且是,活刮。
公主对她亲外甥——腓力王的迁怒可想而知。尽管没证据证明费迪南的死是他在背后操纵,而且作为一国执政者,这样做也十分的不明智,但迁怒是可以毫无道理可言的,况且谁不清楚,凯瑟琳母子实实在在就是她父亲手中的傀儡?做母亲的把账算到国王身上,在事后一直隐忍不发,如今觑到了好机会,怎么可能不如蚁附膻在腓力身上生生咬块肉下来解恨?!
谁管费迪南是怎么死的,关键是他死了,而且还曾经是骑士团成员,还跟几乎所有被俘的骑士团成员一样,是死在腓力父女手上。仅凭这点,就足够佩恩斯家族与动乱的中小贵族站入同一阵营了。而佩恩斯家族的实力,以及它在斯卡提贵族中的地位,也给了男爵、骑士们以底气,连消停一时的商人们也趁机搅起了混水,大贵族们虽未表明立场,可看好戏的心态一望即知。
在这种时刻,腓力有精力去挽回他嘴里掉出去的肥肉、有功夫去理会他那沦为阶下囚的女儿、甚至有心情去响应教宗对奥丁的征讨,才怪!
但是他不想,并不代表别人不想。在斯卡提乱成一锅粥,国王忙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之际,有人,在这错杂的局势背后,又推了一把。
莉亚站在甲板上,海风吹起她金红色的长发。这不是她第一次出海,但这么大阵仗,即便在奥丁的历史上恐怕也是首次。
当初在东海岸全歼斯卡提六千人军队之后,诺丁汉就一直着手准备建立一支海军的计划。如果他有一支如海盗般能在水上神出鬼没的队伍,且又比海盗纪律严明服从命令,再遇上敌军来袭,就远不需要巴巴的等待援军,直接迎头痛击,早就能把斯卡提人送回老家去。
这个计划,在黑寡妇处于半隐退状态后,得到了大力的推动。用莉亚的话来说,海盗们大都选择了从良,有商贸这条生财之道,谁还愿意提着脑袋跟人玩命呢。即使后来,骑士团的贸易网络被毁于一旦,但伯爵夫人开辟西部航线的计划再次吸引住了他们的视线,除了天生不安分、热衷于劫掠跟抢劫的少数人,大批海盗都选择留了下来。热衷漂泊、冒险生活的,上了戈登带领的船队一路向西。勇武好战又肯服从命令的,悉数编入摄政王新建立的海军,再补充上本地新选拔的轻壮,形成一股任何国家都无法轻视的海上力量。
而这支海上力量,此刻正行驶在奥斯海峡的水面之上。放眼望去,一片片红底旗帜迎风飘荡,旗帜中央锋利的爪子紧握住直立的长剑,黑龙犀利的眼神目视前方。这是王室旗帜,代表的是,亚历山大·诺丁汉国王。
“亚力克,”莉亚向着不远处召唤道:“到妈妈这儿来,我有话对你说。”
提起长子她就头疼,对于从未坐过船的国王陛下来说,穿越奥斯海峡是多令人向往的旅程。面对儿子的软磨硬泡,伯爵夫人那必须是不能同意的,亲,我们不是去旅行,我们是去办正事的好吗?可丈夫的一句话就将她所有的坚持都化为了乌有,他说:奥丁的国王,可不是终日养在城堡里看不清世事的孩子。好吧,她得承认诺丁汉说得对,赎回艾尔伯特不仅仅是家事,而加上凯瑟琳母子,那更称得上是外交事宜。她的儿子是奥丁的国王,即便年幼也无法当做一般孩童来教养。但是,她总觉得这趟恐怕不会如看起来那么顺利,显然她的丈夫也有这样的认知,要不然不会带着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而她的儿子,今年才六岁。
“什么事,妈妈?”国王陛下抬头仰望他的母亲。他的个头已越过莉亚的腰际,表情认真背脊挺直,若不是那双如绿宝石般的眼睛,俨然就是一副高仿版小号诺丁汉的架势。
哦,还是小的时候好玩儿。伯爵夫人没说话,而是先抬起双手把儿子梳理整齐的一头黑发揉搓的如同鸟窝。
“嘿,嘿,妈妈,”亚历山大躲避着母亲的魔爪,眼神环顾四周发觉没人笑出声,迅速整了整自己的仪表。“我是国王呐,”他略带抱怨地说。
“哦得了吧,你是我儿子,”莉亚抬手兜住儿子的脑袋将他带进怀里,拉着他转身向船舱走去,“好了,过来,我们谈谈。”
“你去看过小腓力?”凯瑟琳母子跟他们同乘一条船,莉亚并没下令苛待她,除了不能踏出房门半步,母子两人的生活标准跟他们还执掌乌拉诺斯的时候差不太多。而国王陛下隔着窗口跟阶下囚聊过天的事情,自然被侍卫们以最快的速度汇报给了伯爵夫人。莉亚从不介意儿子跟同龄人玩耍,无论身份如何,只是这个实在比较特别。
“是的,妈妈,”亚历山大坦白回答:“我听侍者们说,他以前也是个国王。”这就是他对这个跟自己妹妹同龄的男孩特别感兴趣的原因,同样是国王,对方的母亲还同样姓杜布瓦。“可是妈妈,他为什么成为囚犯了呢?他现在是个囚犯对吗?他的房间门口有好多侍卫呢。”
“嗯,不完全是,不过也可以这样认为,宝贝儿,”伯爵夫人斟酌着措辞,“那么,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他连话都说不流利呢。”为此国王陛下还感到纳闷,都是四岁多,怎么这个小腓力比他那能跟自己耍嘴皮子吵架的妹妹差这么多,哦,连不满两岁的布兰登都不如,虽然他的小弟不爱说话,可看起来却一点儿都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