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剥开对联上的红纸,眼前蓦然一亮,对仗工整,意味深长,简单易记,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也知道这是个香油铺子。
配着他题的“天下第一香”,这幅对联立刻活色生香,整个铺子被六个“香”字渐次推进,层层叠加,香气逼人。看一眼就觉得香气萦绕耳鼻,挥之不去。
刘协是一个大才子!
祢衡想起昨日为刘协不去参加诗会杜撰的托词,脸色微红,瞧不出来,皇帝不显山露水,隐藏的这么深。
黄射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吕雯。
刘协看着黄射的目光,开心地笑了,生活太单调,终于有个对手了,当然,他们的对象是吕雯,而不是中原疆土!
……
刘协执意要从蔡家逼出一套宅子,吕雯匪气上来,同仇敌忾,一边炒芝麻一边让人看守住油铺,毕竟是做了一年的山贼头领,颇有大将之风,刘协省心不少,带着吕青奴、秦钟去卫家府邸转了转,监视卫家的仆从报告,除了买菜进出,以及一个万德粮店的伙计送来小米,并无异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协深知其中厉害,着令继续监视,转身去游历樊城,一则熟悉城池,二则给秦钟找一个书院学习,转了大半个樊城也没有看到一家,问起老把势,老把势惊道。
“东家要去书院?”
“是秦小公子!”
“哦,先请先生进行启蒙,等到十四五岁,经过书院考试合格才能进入书院,要是东家和夫人去书院,年龄倒是正当时,襄阳的书院只有一个,就是襄阳书院,听说考试很严格。”
吕青奴看到刘协沉思,仿佛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善解人意道:“夫君,等置办了宅子,妾身为夫君启蒙秦钟。”
“还是请一个先生吧!”刘协深受感动。
……
回到油铺,吕雯正在兴奋地制作香油,这等奇思妙想,简直比当山贼还有成就感,为了防止被人再被人砸了门面,吕雯喊了十多人守在门口。刘协认为认为多次一举,毕竟黄射来揭牌,蔡家总要给黄祖一个面子,不料门口一阵骚动,李孬二十多个地痞无赖堵在门口,与仆从对峙。
“你们这些山贼赶快滚蛋,否则官兵一到全部砍头,哈哈哈!”
吕雯和山贼一听顿时慌神,他们虽然取得襄阳的居留资格,但官匪天生对头,一旦官兵追究其来,砍头未必不是真的。
谁泄露的秘密,难道有内鬼?
刘协一边想一边安抚吕雯和众山贼,“有可能是无赖们的奸计!”
街口跑过来五十多个贩马的仆从,呼啦将地皮无赖围在中间,领头的正是紫鹃安排保护刘协的几个兵士,他们时刻注意着这边的事情。
“当当当!”鸣锣声中,一队百人巡城兵勇手持棍刀锁链雄赳赳围住所有人等。
“城卫奉命抓捕山贼,闲人回避,别溅一身血!”
话音刚落,远处响起不屑的驳斥。
“贾诩叫你抓人就抓人,叫你出兵就出兵,你是跟张绣还是跟刘荆州?”
言辞正气凛然,人群闪开,阳光照耀进来,一张狂傲不羁的脸走近,刘协的心胸突然亮堂,连身后的猪哥黄射也跟着有些可爱,正是弥和黄射的二百南门守卫,手持兵戈,衣甲规整。
巡城兵勇的校尉哑口无言,正想分辨,刺耳的盔甲摩擦声和兵械碰撞齐刷刷响起,由远而近,人群中突然多了肃杀,空气下降到零下,山贼们缩了缩脖子,五百衣甲鲜明的将兵包围上来,弓箭上弦,对准刘协一众人等。
当先一人枣红色的骏马上端坐一个将军,面白无须,威严如山,这人弥衡认识,正是樊城守备偏将军蔡瓒,看到弥衡等人冷笑一声,扬手一招,身后兵士推出一个蓬头血面的大汉,刘协还未看清,身后的仆从已经热血上冲。
“高掌柜!”
“恭喜将军抓到马贼!”巡城兵勇纷纷鼓噪。
弥衡眉头皱起,低声道:“贾诩来信,将山贼在宛城助公子逃脱一事告知樊城守卫兵马偏将军蔡桂,蔡瓒正恼公子占据油铺不予搬迁,于是借机亲自抓捕高德,令巡城兵勇抓捕油铺中的山贼,以期人、马、功劳全部独占。”
“我们怎么办?”
“安公子只等看好戏就行!”
二人低头商议,吕雯拉着吕青奴,抓了一个腰刀,山贼和仆从都惊惶不定,只有紫鹃安插的兵士相互移动,牢牢围住刘协。
一辆豪华马车冲进守卫兵马,车头站着一个峨冠博带道貌非常老者,官兵一见,自动闪出一条道路,让马车毫无停顿停在蔡桂面前。
“逆子!”老者劈手躲过马夫手中的皮鞭,照准蔡瓒头盔一鞭打去,蔡桂躲开,委屈道:“伯父,这是何意?”来人却是蔡桂的父亲蔡讽,此刻老蔡讽一脸怒容。
“逆子,抓捕山贼是否报刘荆州得知?”
“伯父,抓捕山贼本就是本将职责!”
“逆子,伯父问你是否报知?”
“侄儿疏忽了!”蔡瓒软了下来。
第一〇六章得胜[本章字数:2453最新更新时间:2013081700:19:28.0]
蔡瓒顶不住父亲的威严,老头虽然已经不管事,但他有个好儿子叫蔡瑁,乃是水军大都督,老头一怒,后果很严重。
蔡讽却不理蔡瓒,扭头从人群中看了吕家姐妹一眼,特意在吕雯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笑着对弥衡拱手,客客气气道:“弥公子,这事唐突了,不知这是怎么个情况?”
“吕姑娘带人在襄樊开店,有证有契约,合法合规,暗自襄樊律令,外来流民只要取得合法手续,就是襄樊居民,早已不是山贼了!而且,高德高掌柜常年往还于塞北和中原,人人皆识,绝非山贼,我看是不是张绣将军和刘表将军之间的信息渠道有什么误会,请蔡老明察!”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头点点头,转脸变成厉色,对着蔡瓒冷冷道:“逆子,可听到?”
蔡瓒心中什么都知道,这是老头给弥衡开脱,而且他不得不从,本想待山贼、马匹等等全部抓捕后,身居大功再报知刘表,此刻一闹,功劳没有了,反而违反军令,私自出兵进城,都是杀头大罪,只得低声回复蔡讽。
“伯父,侄儿知错了,请伯父在刘荆州面前美言几句!”一边低声下气,一边扬手示意手下释放高德。
“祢公子,家族购买西街,是经过刘荆州点头的,不知……”蔡讽看看他们身后的挂着“天下第一香”的油铺,其意不言自明。
刘协指了指麻衣巷。
“蔡老,我等来了两天,也没有住处,闻知麻衣巷还有一处空宅院,若是住下,吕姑娘现在就搬。”
“你……”蔡讽气结,喉头攒动,胃口不小啊!
蔡讽顺着黄射的异样的目光看向吕雯,黄射交好吕雯,这是个大问题。
他来的如此之急,就是得到一封祢衡的信,信中就说了一个消息,吕雯正是吕布的女儿,这个消息看起来没有什么玄妙,但蔡讽立刻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中原的天空乌云滚滚,而且千变万化!
吕布、曹操和刘备和好,吕布斩使拒绝袁术的求亲,眼看一场改变中原局势的大战就要发生,如果袁术失败,吕布、曹操、刘备三人瓜分了袁术的地盘,与荆州不过两日路程,顷刻而至。
三人皆有称霸中原的野心,任何一个人打过来,后果很难预料,依照刘表中正平和的性情,治理州郡尚可,打仗却无法跟曹操、吕布、刘备等人匹敌,吕布此人将女儿放在襄樊,肯定有所图谋;
再者,三人都是乱世英雄,一旦互相掐起来,刘表应该帮哪个,也是问题,未必不是刘表跟吕布暗中约定,瞒着曹操、刘备将女儿先送过来当人质,不得不防!
祢衡此人是出了名的奇才,能够看出吕布的计谋,如果他自己没有看出,反而一棍子打死吕雯,吕布若然知道,肯定不甘休,吕布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惹恼了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而且黄射的目光更让人难受,祢衡与黄射要好,说不定会告诉他,如果今天黄射出头,吕布岂不是欠了黄射一个人情,黄射的身后,可是刘表帐下第一大将黄祖……
这就是他急巴巴赶过来阻止蔡瓒抓捕吕雯。
蔡桂引兵退走,其他守卫顷刻间如同鸟兽散,黄射遣回兵将,他自己却留下来帮祢衡看守油铺,祢衡赶都赶不走。
蔡讽与祢衡心照不宣,二人像陌生人一般,商议被劫走的马匹,蔡瓒言道早已将马匹送交刘表邀功去了。
祢衡心道坏了,刘表表面看起来仁义君子,其实看见银子走不动,绝对不会顺顺当当交割银两。
须知按现在的行情,一匹战马十万至五十万钱,折算成银子,就是三百两至一千五百两,一百五十匹,那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能够买下百十座豪宅,良田千顷,任谁也不会放手。
祢衡如此计算,高德心头的账本算的比他还顺溜,邀上刘协和蔡讽,上马车直奔襄阳郡治,高德在途中整理了服装、梳笼了头发,虽然惨了点,不过他跟刘表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正好给刘表看看。
刘表闻听是蔡讽和祢衡亲至,慌忙出来,前因后果讲完,刘表一拍大腿,道:“马已经交给骑兵校尉营了!”
明摆着要吃掉这批军马,祢衡和刘协也不点破。
“刘荆州,马匹迟早是要交割给骑兵营,不如就此结账,让高掌柜尽快出发,为刘荆州贩下一批军马?”提醒他生意讲诚信,一旦不给钱,别说高德,估计任何一个贩马商人都不敢再来荆州。
更重要的,刘表树立的信义标杆一落千丈,祢衡试探刘表的底线。
“这个好说,明日召开会议,详细探讨后,给高掌柜一个答复!”这是拖延战术,越拖价格越低,高德深有领会,但马匹在骑兵营,想要他们吐出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我们回去等待消息,不过……这一批马匹中有五匹坐骑,希望刘荆州让我等领回!”
“这个……那好!”再不答应就有点过意不去了,刘表当即命人领着刘协、祢衡和高德出樊城西城门,来到骑兵营,却将蔡讽留了下来,言说商议民情,其实是想得到蔡讽的处理此事的意见。
骑兵营人叫马嘶,一片热火朝天,估计正在分配马匹,近前一看,却是骑兵营将军组织赛马,见到三人大马金刀一指:道:“只要你们的马跑赢三个校尉任何一个,马匹牵走,否则,一匹别想拉走!”说话的将军名叫张凌,在水军见长的荆州兵里算是另类,不过因此目中无人。
明知祢衡是中原名士也断然不肯低下头脸,武将与文书自古不合的轮调深入骨髓。
刘协不满这种雁过拔毛的货色。
“一言为定!”祢衡却非常淡定,刘协和高德相信祢衡,三人将自己的坐骑牵出,刘协看到自己的汗血马独自拴在一根柱子上,全身褐红,心疼的要命,暗自幸运达达铁木给汗血马抹的涂料是北方的植物汁液,遇见出汗就会混合成褐红色,否则被认出就永远找不回来了,刘协牵出吕雯的小红马,高德选了一匹高大健壮的充数。
回到校场马道,祢衡拱手,武将和文士根本没有共同语言,话不投机。
“将军,三个校尉在哪里?”三个校尉耻高气扬地出场,能够当上骑兵营的校尉,对马匹都有十几年的经验,却跟两个文士一个贩马商人比试,都有些愤愤,既然是将军下令,自然无话可说,干净利落地赢了就是,赶紧回去喝酒。
祢衡无视他们的不屑。
自有副将出来讲解了比赛规则,三个校尉按序出场,祢衡三个可以随便出场,只要胜出一局,就可以牵马走人。
刘协心道,高德有伤,祢衡是谋士,有汗血宝马却不能出场,这场比试,注定一开场就落于唯败之地。
正担心,却见祢衡哈哈狂笑。
“张将军既然不愿我等领走坐骑,也不需三场比试,我们挑战军中最强的战马,一场定输赢,我等有紧急军情需要向刘荆州汇报,请将军速速开始,眼看天色将晚,我们走的快些,还能赶上刘荆州的诗会!”
张凌一听,登时挂不住面子,拍案而起。
“欺我军中无人乎!”
第一〇七章赛马[本章字数:2741最新更新时间:2013081713:50:55.0]
“此是军中校尉中最烂的骑手,若是你赢了,再讲大话不迟!”张凌指出一将,那人脸色涨红,低头不敢领命,在全军面前被认为是最烂的骑手,确实丢不起这个人。
最烂的校尉骑马站在起跑线上跃跃欲试,这是他打翻身仗的好机会。
高德和祢衡一起骑马走到起跑线。
张凌大怒。
“张将军,我从没说单人挑战啊!”祢衡目光如炬,透出硕硕智慧,“况且,你的马如果跑的快,我们一个人、两个人,或是一百人,又有什么区别!”
张凌吃个哑巴亏,干瞪眼没办法,当着千人军马,也不好用强,坐回腿上压抑着摆摆手。
令声一下,祢衡牵马踱步,高德与最烂的的骑手如箭射出,竟然不分上下,高德紧贴校尉的军马,像一块膏药人人厌烦,嘴里嘿嘿直笑,那校尉越看越气,对准高德伸出就骂,高德纵身而起,左脚在马镫上一用力,抱住校尉的后腰,已经坐在校尉的马上,二人挣做一团,马匹未停下,二人又落下马来,在地上滚来滚去。
军营中齐声大呼,张凌腾地一下站起,喝令将两人推到点将台。
还未问话,祢衡已经跑了一圈,勒马停住,哈哈大笑:“张将军,我第一个跑完全程,已经赢了,将军还有何话说!”
“你这是诈赢,他故意将我拉下马,算不得数!”张凌气的用手攥住腰中刀柄,无法下台,最烂的骑手跪地大喊,“这不公平!”
祢衡大笑,“你们骑兵营整日训练,却欺负手无缚鸡的书生,这难道是公平;你们一千人恐吓我们三人,这难道是公平;张将军手握刀柄,要将吾等乱刀分尸,这难道是公平!”
三个质问如刀如箭,全场无不脸红,无人回应。